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語文考試總是最漫長的，學(xué)生們不知道的是，監(jiān)考老師比他們更煎熬。

    比如顧陌現(xiàn)在。

    監(jiān)考自己教授的科目，考場上還有自己班里的學(xué)生，看著他們下筆如有神，答案都挺蠢，而他又不能指出錯誤，內(nèi)心有股深深的無力感。

    都是送分題??！

    轉(zhuǎn)了兩圈后，他站在后窗口數(shù)起了不遠(yuǎn)處金街矗立的商業(yè)樓樓層……

    耳邊的腳步聲忽然消失了，周行擱下筆。

    他兩手交疊抵著額頭，余光在教室中搜尋著那件白襯衣。

    好在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只稍微往后傾斜一點，就看到了想看的人。

    那個體型偏瘦的修長背影靜靜立在窗邊，手里有意無意地摩挲著袖扣，脖頸線條隨著臉部微小的運動幅度被拉伸得尤為好看。

    明明漫天云光，可他光那么站著就仿佛擋住了外面所有景物。

    周行什么也看不到。

    眼里只剩下顧陌。

    數(shù)完二十三層，正準(zhǔn)備數(shù)另一棟，從什么地方似乎傳來一股灼灼的視線，顧陌不經(jīng)意地回頭，對上一雙燦若寒星的眼眸。

    那雙眼睛很好看，霧藍(lán)的瞳色似漫漫星河，上揚的眼尾配上眼角一顆醒目的淚痣，有一種說不出的魅惑。

    他想，沒有人能逃脫那樣一雙眼睛的注視。

    而此刻，他正被那雙眼睛注視著。

    顧陌從混沌的想法中掙扎出來，微低一下頭藏起復(fù)雜的心情。

    很快又抬起，神色恢復(fù)如常，他沖周行挑眉。

    怎么？

    周行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嘴唇動了兩下。

    看看你。

    顧陌讀懂他的口型，心想這孩子怕不是傻，考試呢試卷不看看監(jiān)考？

    他沒有勇氣再走過去欣賞一遍他抽象的答卷，便走到景惜身邊……

    嗯……

    她為什么只寫了篇作文？??！

    這時，周行突然舉手。

    “又怎么了？”他很頭疼。

    “老師，我要上廁所?！?/br>
    顧陌感覺自己置身幼兒園，正在帶小朋友上涂鴉課的那種。

    他到走廊上叫來巡考老師暫替監(jiān)考，然后帶著周行去了廁所。

    到廁所門口，周行倒停下了。

    顧陌道：“怎么，還要我扶你？”

    周行一聽這話就笑了：“扶什么？”

    “扶你進(jìn)去?！?/br>
    “那倒不必，”他又問，“老師你要看著我上么？”

    “不看?！?/br>
    “那就好，還有點害羞呢?！?/br>
    顧陌冷笑：“你什么地方我沒看過？”

    想起上次被鎖更衣室。

    “還真有一個，”周行正色，“一會還要用到?！?/br>
    顧陌開始磨牙。

    “你確定不……”

    顧陌：“滾進(jìn)去！”

    進(jìn)來看看？

    “我可能在里面看小抄哦?！敝苄凶詈髞G下一句趕緊跑了。

    再說下去顧陌可能要在這揍他，地點不大合適。

    考試結(jié)束，顧陌終于不用再心累，他第一次聽到結(jié)束鈴產(chǎn)生了如釋重負(fù)的感覺。

    “請各位考生坐在位置上，等我收齊所有考卷后才可以離開。”

    都是男生，總有那么幾個坐不住想提早離場。

    顧陌收到一半的時候，已經(jīng)交卷的學(xué)生中有人站了起來伸著懶腰往外走。

    他還沒開口，就聽得一聲冷冷的“坐下”。

    所有人下意識朝聲源望去。

    傳聞全校最不好惹的周行懶懶靠在后桌上，左手拿著筆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桌面，眼神沒有落在任何人身上。方才那句分明音量不大，卻生生把人腳步釘在了原地一般，氣勢駭人。

    連顧陌都手下一滯，更別說伸懶腰那人了?？蓱z的孩子立馬把屁股放在了凳子上并且手臂依舊保持著伸懶腰的姿勢……

    畢竟周行那句話聽起來更像“敢動弄死你”。

    直到把試卷袋交到政教處，顧陌還沒消化過來。在他面前一向沒臉沒皮的周行說起狠話來居然這么……

    一時也想不到詞來形容，只隱約覺得自己所知道的不是真正的周行，他煩躁地解開袖口，感覺有點糟糕。

    就好像你脫到只剩褲衩背心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別人還捂的嚴(yán)嚴(yán)實實。

    下午語文組統(tǒng)一閱卷，顧陌吃完飯就回了辦公室。

    黃俊正在那跟楊歡商量中午英語復(fù)習(xí)的事，看見他進(jìn)來。

    “顧老師，這次語文試卷難不難？”

    “難度不大。”

    “那我就放心了，二班只要不是門門墊底我就回去燒高香了?！?/br>
    顧陌心想，照他那個考場的情況看下來，語文不墊底是不可能的。

    ab兩校所有語文老師集中在會議室里交叉閱卷。

    起初眾人還一言不發(fā)，埋頭批自己手上的。漸漸地奇葩考卷越來越多，老師們開始互相交流批到的可笑答案。

    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活絡(luò)起來，顧陌聽在耳朵里，也只是一笑而過。

    b校一個女老師突然驚訝道。

    “這么簡單的題，他怎么會答錯？小學(xué)就教過了呀！”

    旁邊的女老師湊過去。

    “什么？”

    “《竹石》的作者，這個學(xué)生寫了顧陌，顧陌是誰？”

    正拿著保溫杯喝水的顧陌猛地嗆到，劇烈咳嗽起來，接著又聽見那個女老師說。

    “他一題也不對，作文也沒寫，但是字蠻好看的哦?！?/br>
    她遞給身邊幾個老師看，他們都覺得字不錯。

    顧陌緩過來，對她說：“這好像是我的學(xué)生?！?/br>
    女老師聞聲看到一個斯文白凈的男老師，心里激動道學(xué)校什么時候招了這么帥一個老師？！

    “請問這位老師怎么稱呼？”

    “顧陌。”

    女老師：……

    “咳，你這學(xué)生字蠻好，蠻好。”她尷尬道。

    “麻煩你幫我算算他總得分多少。”

    女老師翻了翻：“……零分。”

    “好，謝謝?！?/br>
    雖然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女老師總感覺他周身氣溫低了好幾度。想想也是，語文都能拿鴨蛋，換誰教到這樣的學(xué)生都會氣吐血。

    顧陌這邊尬了下來，另一頭又沸騰了。

    幾個上了年紀(jì)的老教師圍在桌子那頭激動地討論著什么。

    先前說話那女老師按捺不住好奇過去聽了一耳朵，再回來的時候明顯也有點興奮。

    “誒誒誒，你們知道伐，那邊作文組閱到個滿分作文！全篇都是古文……試卷單獨抽出來了，都在看呢！”

    另一個女老師擠過去看了回來。

    “要命！那個小孩前面只做了幾道選擇，其他題目全空白的，啥子情況哦？”

    “難道是嫌前面題目太簡單？那篇文章幾個老師專門一句句去查了，什么字語法一點錯都挑不出來，而且思想深刻意境深遠(yuǎn)?？磥硎莻€神童??！”

    ……

    顧陌聽了多久沉默多久，總覺得這個神童是自己認(rèn)識的某只。

    英語考完，語文組閱卷還沒有全部結(jié)束。

    在教室里復(fù)習(xí)實在太無聊，周行和景惜一塊去籃球場看夏夜他們打球。

    運動會過后，夏夜重拾對籃球的熱愛回到了校隊，霍青因為這個事對周行千恩萬謝。

    原來來看他們打球的只有一群愛慕霍青的小女生，現(xiàn)在場邊全是夏夜的粉，果然如胡小居所說，b校幾乎一半的女生都來了。

    周行到了以后，那一半的女生又奔走相告，沒多會另一半也沖來了。

    那場面仿佛又開了一場運動會，周行看了一會就嫌吵要走。

    三班一群男生哄鬧著迎面而來，最中間是寸頭岳椿。

    隔了一層人墻，他們說的話斷斷續(xù)續(xù)傳入周行和景惜耳中。

    “……哈，那個弱雞……”

    “還是椿哥厲害……”

    “……現(xiàn)在估計躲在哪偷偷掉眼淚哈哈。”

    “椿哥早就警告過他了，他自己不識相，活該！”

    ……

    最后不知道是誰說了句“二班整個班就垃圾”，然后周圍的人都沒了聲音。

    周行已經(jīng)站在他們面前了。

    是景惜先開口。

    “你們在說什么？”

    沒有人說話。

    周行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連帽衛(wèi)衣，年輕又張揚。

    他撥弄兩下帽子，將它緩緩拉過頭頂。

    聲音依舊懶洋洋的。

    “再講一遍，剛剛的話?！?/br>
    現(xiàn)在沒人看到他底下的臉色，但也知道他們踩雷了，不敢回答也不敢不回答。

    還是那個說二班垃圾的男生不怕死地站出來把事情講了一遍。

    廣播站每年都會在十二月從播音候補中選取新的播音員替換上一屆。

    今年有兩個學(xué)長退位，所以選拔提前了一個月。

    胡小居考完試匆匆趕到文娛樓，他對這次選拔非常重視生怕遲到?？蓞s被岳椿他們攔下打了兩拳反鎖進(jìn)廁所。

    等正選名單已經(jīng)定下來后，岳椿才把他放出來。

    這時候，整個籃球場都注意到了這邊的sao動，b校的女生能走則走，不能走都散開。場上也停下了打球，道路分成明顯的兩派。

    二班的人圍過來站到周行這邊，三班一群還有其他年級幾個不服周行的在對面。

    聽他幸災(zāi)樂禍地說到胡小居在里面喊到嗓子發(fā)啞，終于有人忍不住要上去給他一拳。

    被周行攔下。

    岳椿一開始還有點緊張，現(xiàn)在仗著人多倒狂起來了。

    “行哥，我是給你面子才沒對他下重手，這事跟你也沒什么關(guān)系，要不就這么散了吧?！?/br>
    他這話聽著倒像是“我是看你面子才叫你一聲行哥”。

    景惜聽他說話的腔調(diào)就來氣，開始擼袖子。

    擼到一半聽見周行說。

    “確實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br>
    岳椿笑了，都說周行怎么怎么厲害，也沒人見過吶，看來也就那樣。

    他又說：“對嘛，都是兄弟，沒必要為了個草包鬧不愉快?！?/br>
    “嗯。”

    周行越過他們往教學(xué)樓走。

    岳椿那一派松了口氣，又有點不甘心。

    “剛剛那個，”周行突然回頭，“說二班都是垃圾？”

    那男生賤兮兮地笑：“沒有沒有，我嘴賤，當(dāng)然不包括行哥你了?！?/br>
    “那包括老師？”略低的嗓音。

    “當(dāng)然，老師都是垃……”

    砰——

    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男生已經(jīng)被周行一腳踹出了五米遠(yuǎn)，直接撞到路旁的樹上，撞落一樹枯葉。

    “沒人能在我面前說他不好?！?/br>
    跋扈的聲音極慢極慢地補充。

    “半點也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