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陌最后還是被顧阡帶走了，周行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力氣，倒在椅子里愣愣地盯著那束香檳玫瑰。

    空調(diào)房里空氣干燥，玫瑰花瓣的邊有些打卷兒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解決橫亙在他和顧陌之間的一切障礙，但顧阡的出現(xiàn)讓他多少理解了顧陌內(nèi)心的憂慮。

    這段感情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顧阡把顧陌帶下車，對男朋友說了聲“下次再約”。

    男友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看她臉色不好識相地一腳油門開走了。

    氣氛如火源邊的柴棒，隨著302的關(guān)門聲一點就著。

    “你跟他什么時候的事？”顧阡把包甩到地上。

    “十一月。”顧陌替她撿起包放到沙發(fā)上，也把自己丟進沙發(fā)里。

    “你們怎么會這樣的？”

    “我們互相喜歡，有什么問題？”他撐著額頭。

    “怎么沒有問題？我們家就你一個男孩子，你給我搞同性戀叫我下去怎么面對爸媽？！”

    顧阡有些哽咽：“小陌，你是不是一時昏頭了，那個男孩子是蠻好看的，你要是心血來潮我也可以理解，jiejie幫你介紹女朋友……”

    “不是，我不喜歡女的?！?/br>
    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她的痛處：“怎么會不喜歡女的，怎么會這樣的……都怪jiejie一直忙工作，忽略了你，怪我沒照顧好你?！?/br>
    顧陌心疼地抱住她：“姐，我天生就這樣，沒辦法的?！?/br>
    “哪有人天生就是同性戀的？”顧阡吸了下鼻子抬起頭，“就算是，你怎么能跟自己的學(xué)生搞在一起？他還沒成年吧？”

    見顧陌點頭，她舉手就想給他個耳光，但遲遲不忍下手。弟弟是他一手帶大的，她恨自己沒早點發(fā)現(xiàn)他的不正常。

    “你簡直昏頭了??！你是老師啊，你跟你的學(xué)生談戀愛！要不要名聲了？被人發(fā)現(xiàn)你叫人家怎么看你？”

    顧阡聲淚俱下地吼著，顧陌除了沉默別無他法。

    房間里只剩下低低的抽泣聲，過了很久，顧阡抽出紙巾擦干眼淚，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跟他斷了吧，jiejie求你了?！?/br>
    顧陌松開她，語氣悲涼：“姐，我很喜歡他?！?/br>
    “他還是個孩子?！?/br>
    “我會等他長大。”

    “我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的！你們這是不倫！你替自己好好想想好嗎，他還小圖個新鮮，你呢，你已經(jīng)這個年紀(jì)了，你能保證他以后不變心到老死一直守著你一個嗎？”

    “現(xiàn)在談這個還太早?！?/br>
    “不是太早，你們根本沒結(jié)果的！”

    顧陌低下了頭：“我知道……”

    可是有什么辦法，感情這事如果能抽身而退，世上哪來這么多癡男怨女？

    顧阡看到他這副悵然的樣子心里越發(fā)不好受，但她不能看著弟弟一錯再錯。

    “就當(dāng)為了jiejie，跟他分開吧?！?/br>
    這一晚誰都沒有睡著。

    床頭若有若無的山茶香拂到面上，顧陌忍不住喟嘆：“周行啊……”

    接著兩天都是雨雪天，雨夾著不成形的雪有氣無力地在空中盤旋，天幕藹藹。

    上課時周行始終用一種熱切又沉著的目光注視著講臺上的人，他驚訝于一向保守的顧陌敢當(dāng)著jiejie的面出柜，欣喜的同時又產(chǎn)生了濃重的擔(dān)憂。

    顧陌幾次與他視線交接都不動聲色地避開，這讓他心里更加沒底。

    熬到下課，顧陌匆匆離開。

    他正想找個理由去辦公室遛遛，手機震動了一下。

    〔有福同享有難退群（1/3）〕

    【奶昔小窩頭】：我真是坐車坐得要吐了！

    〔有福同享有難退群（2/3）〕

    【aix】：找到?jīng)]

    【奶昔小窩頭】：地址是對的，但那個女傭很多年前就搬走了，我沒時間去查她搬去哪了，我睡會還要坐車去約克郡。

    【aix】：今晚的婚禮？

    【奶昔小窩頭】：對，要我給你現(xiàn)場直播他倆嗎？

    【aix】：關(guān)了燈的？

    那頭愣了兩秒。

    【奶昔小窩頭】：臭流氓！

    他打了句路上小心想了想又刪掉，把手機揣回兜里。

    英國約克郡。

    司機也許是因為輕車熟路的關(guān)系，所以開得有些許瘋狂，沿路顛顛簸簸的同時，無盡的風(fēng)景仿佛一張畫卷般在眼前展開來。

    一格一格的優(yōu)美在視網(wǎng)膜上快速翻篇，景惜到達婚禮地點時已經(jīng)傍晚了。

    婚禮選址的教堂平面呈十字型，八角形的牧師會禮堂與北翼、中央塔和西立面的兩座塔樓連接起來，在黃昏的沐浴下顯得莊嚴(yán)肅穆。

    她在等待室里見到了一襲白紗的凱琳。

    凱琳還沒有戴上頭紗，嬌美的臉上妝容精致，確實是個能入葉華眼的貨色。

    見她打量著自己，凱琳抿嘴笑了笑，親切地拉過她手：“這身婚紗好看嗎？華哥替我挑的?！?/br>
    “好看。”

    她沒從景惜臉上看出什么表情變化：“我有點悄悄話想跟你說?！?/br>
    景惜這才發(fā)現(xiàn)偌大的房間只有她和凱琳兩個人。

    “放心，其他人都被我叫出去了，畢竟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不會想讓別人聽到，”凱琳微笑著，“也不適合讓任何人知道?！?/br>
    景惜心中一緊，總覺得她即將聽到的不是什么好事。

    “有屁快放?！?/br>
    凱琳倒也不惱，悠悠開口：“你知道華哥為什么不把你寄養(yǎng)到葉家其他人那，也不告訴你你mama的下落，非要把你留在他身邊嗎？”

    “股份？”

    “一開始是吧，但他應(yīng)該跟你說過沒有股份你也可以待在葉家吧？”

    景惜點了點頭，凱琳面上浮現(xiàn)一個詭異的笑容：“那是自然，誰不想把喜歡的人綁在自己身邊呢？”

    景惜呼吸一滯：“什么意思？”

    “葉華他喜歡你，喜歡很多年了，喜歡到即使結(jié)婚他也要把你繼續(xù)留在葉家，讓你一輩子跟他在一起?！?/br>
    凱琳用甜美的聲音說著惡心人的話，景惜一陣頭暈。

    “我在他電腦里發(fā)現(xiàn)了許多有趣的東西，比如他對你的情感記錄，我念兩段給你聽聽……‘今天她在院子里玩擦破手了，上藥的時候哭成淚人兒，很可愛’，‘小丫頭喜歡吃甜食，我給她帶了糖，她笑了一天’，‘她越長越漂亮了，我有點擔(dān)心留不住她’，‘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她一直留在葉家’……”

    她不敢置信，這是她認識的那個葉華寫的？

    “這樣你還要嫁給他？”

    凱琳對著落地鏡整理裙擺：“我喜歡他，他能給我想要的物質(zhì)生活，為什么不嫁？況且他這人，不會被感情沖昏頭腦，永遠利益至上，他難道會因為你就不要股份了嗎？他選擇跟我結(jié)婚不就證明他只是想讓你以他情人的身份待在他身邊?！?/br>
    所以葉華沒有把她放到葉家任何一個人的名下，他想要她做他情人？

    真他媽可笑。

    “你告訴我這些想干嘛？”她震驚過后反而淡定了。

    “不想干什么，只是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這些事而已，至于以后，”凱琳一副正室的口吻，“我們好好相處就是了?！?/br>
    景惜笑了，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兩個都讓人作嘔。

    “那你好好當(dāng)你的葉夫人，別再自作聰明揣度葉華的心思，照你這么說他對我跟對你是不同的，你哪天惹我不高興了我就跑他面前告狀，仔細想想當(dāng)情人也不錯嘛，又不用出去拋頭露面又不用處理家庭瑣事，他樂意養(yǎng)我就養(yǎng)著唄?！?/br>
    凱琳被她這番不要臉的話驚到，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該回復(fù)什么，怎么會有人聽到養(yǎng)父對自己有這樣的齷齪心思還看得開？

    父女倆都不正常。

    她盯著景惜走遠的背影，冷冷地對著空氣說：“今晚，一切都會結(jié)束?！?/br>
    景惜出遠門別的不帶，手機和拍立得一定會揣著。

    她對著教堂里來往的人群摁下快門，閃光燈亮起又滅，一張小小的照片吐了出來。

    她把照片收進口袋，當(dāng)作已經(jīng)參加過婚禮，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石頭鋪成的街道保留了許多中古世紀(jì)的房屋，每一家商店都有獨特的建筑風(fēng)格。

    英國夜降得早，店家打烊也早。漆黑的夜幕下空曠無人，只有景惜輕緩的腳步聲。

    她很少在晚上出門，因為幼時被關(guān)過小黑屋，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無法適應(yīng)光亮。

    經(jīng)過治療后到了晚上就看不清東西了。

    她覺得是自己心理上無法接受黑暗，所以不想去看清黑暗中有什么。

    但有時候越是看不清反而越清楚。

    突然一道刺眼的燈光從背后打來，照亮了整條小道。

    伴隨著呼嘯的引擎聲，一輛車從不遠處疾馳而來。

    景惜下意識避讓，卻發(fā)現(xiàn)那輛車根本就是沖著她來的。

    她往左輪胎方向也朝左，她往右車身也朝右偏，車?yán)锏娜朔置飨胱菜浪?/br>
    她跑得再快也快不過加速的車，燈光從頭頂罩下，身體被狠狠地撞擊到空中又砸到地上，劇烈的疼痛很快傳遍全身，五臟六腑似乎都在淌血。

    很快連近在咫尺的車前燈光都開始模糊，她感覺鮮血從腦中涌出，爬上她的臉。

    車?yán)镒呦乱粋€纖瘦的男性，她看不清對方的面貌特征，只聽到那人嘟囔了一句：“還沒死？”

    接著他又回到車?yán)?，點火發(fā)動。

    他還要再撞一次！

    景惜眼前發(fā)黑，生平十幾年想得起的想不起的事一件件在腦子里如走馬燈一般飛速閃過。

    究竟是誰要殺她？

    已經(jīng)沒有機會知道了。

    另一束燈光照亮了案發(fā)現(xiàn)場，又是一輛轎車朝這條路駛來，那輛肇事車似是不甘地震動兩下，往另一個方向開走了。

    車?yán)锵聛淼娜怂床磺辶耍庾R渙散得厲害，隱隱約約有雙溫暖的手抱住了她，用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了什么。

    埋藏在最深處的記憶蠢蠢欲動，她呼吸漸漸微弱，呢喃道：“哥哥……”

    然后她無力地垂下手，陷入了最害怕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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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寶下線了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