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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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可能!”祁曜脫口道。 “那再看這個?!笨此辉俚挚?,霍熒松了手,自地上撥弄著尋了塊磁石,就著燈光將其湊近傷處,那蜿蜒的線狀陰影隨著磁石的靠近微微顫抖著,看起來如活物一般,分外可怖。 祁曜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浮了起來,這東西究竟從何時起植根在身體里,她竟一無所知。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逼铌椎脑捯舳嘉⑽⒌念?,思維已經(jīng)失控,她甚至開始懷疑,會不會是霍熒把她迷暈的那次做的手腳,但很快,霍熒的話就打消這個念頭。 “這東西把隱蔽做到極致,能發(fā)現(xiàn)純屬巧合,你房間里擺滿形形色色的零件,里面不乏各類磁體,磁場不穩(wěn),疽線多多少少受到干擾,偶爾會發(fā)生振蕩?!被魺煽雌饋碛行┛鄲?,補(bǔ)充道,“那個聲音太明顯了,對我來說,一般人肯定是注意不到的?!?/br> “疽線?” 霍熒隨手撕了條碎布為她包扎,垂下的眼一瞬閃過極深重的悲哀。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種追蹤器,沿著筋脈植入的終生用追蹤裝置,特地貼合筋脈的走勢植進(jìn)體內(nèi),為的是讓它同血rou筋脈長合,這樣,想取出來就不得不割斷手筋?!?/br> 他邊說邊用食指撫摸那道被包扎起來的細(xì)長傷口,動作輕柔異常,祁曜卻只覺毛骨悚然,“不可能,”她的聲音干澀,“真有這種東西植入……我不可能不知情。” “一般人也沒能力做這個,想想看,你只是短短一段時間失去意識,醒來后不痛不癢,無非手腕上填了道小傷口,很快就愈合了……對了,你還記得手腕上有過類似的傷痕沒?” 祁曜想了一下,搖頭,“我不記得了?!比螒{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霍熒并不怎么意外,畢竟從疽線同筋脈血管黏連的狀態(tài)來開,這東西植入進(jìn)去至少也有個叁五年了。 “這不奇怪,”他臉上浮出的笑堪稱惡意,“能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它植入你的身體,一定是你非常信任的家伙。” 祁曜睫毛輕顫了一下,她想起貝斯特洛圣裁的那一晚,林星源能從茫茫大的中都一下子尋到她,那個出現(xiàn)的節(jié)點(diǎn),細(xì)想起來完全經(jīng)不起推敲。那條街道的燈光不足以照亮掛在街旁的尸體,他駕著甲金狐只是低空掠過——如果那不是掠過,而是攔截呢。 或許一切不止是個巧合。 “我不知道是誰做的?!逼铌谉o意識握緊了拳。 “那就難辦了?!被魺晒首鞒羁嗟膰@口氣,“我當(dāng)初為了擺脫追殺,流亡了大半個銀星,后來有人告訴我,是因?yàn)槲疑眢w里被植了東西。我痛定思痛,決心一勞永逸把它挑斷,哪怕廢了這條手,但我還有另一條呢,切換慣用手雖然會麻煩些,但只要人活著總有法子對吧?” 他邊說著邊摩挲了幾下手腕,思緒仿佛回到了那時候,已經(jīng)過去多少年了呢? 祁曜下意識跟著看了眼自己右腕,霍熒說的不錯,換她也會有一樣的想法。 霍熒眼里的譏誚漸深,“可那個人沒告訴我,疽絲有兩條,明線可以借光源和特定的方法探知到,還有一條隱線,在另一條手腕……明線一斷,隱線即炸毀?!?/br> 男人面上笑容艷麗不可方物,眼底卻依稀透著些冷意,像亙古不化的冰川自幽沉海底浮起,映著一點(diǎn)陽光卻絕無可能融化的孤寒。 祁曜只覺得通體生寒,把人置于厭惡恐懼與絕望里肆意玩弄,讓其看到重獲自由的希望,再徹底毀了它。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想出這樣惡毒的做法? “祁曜。”霍熒喚她。 祁曜腦中一片混亂,迷茫地回望,假如有什么能擊穿她的心理防線,那么便在這一刻。 霍熒柔聲勸慰道,“你不打算先哭一場么?我的肩膀可是隨時為你準(zhǔn)備著的?!?/br> 祁曜錯愕道,“我為什么要哭?”別說現(xiàn)在還沒人追殺她,就算林星源殺到眼前,她要想的也絕不該是跪地求饒,而是更重要的,更有意義的——但那究竟該是什么? 她腦子有如漿糊,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又該做些什么。 霍熒把祁曜一拉,讓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教育你的一定是個糟糕透頂?shù)募一?,他?yīng)該告訴你,人在遭到背叛和打擊時,是需要靠大哭一場來發(fā)泄的,我當(dāng)初那會兒可是從天亮嚎到天黑,嚎到嗓子都啞了,這根本沒什么可丟人的?!被魺烧f著說著一抬手,順勢捂住祁曜的眼,聲音沒來由地透出幾分軟弱。 祁曜掙扎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想,還是沒能,她沒掙開。 倘若她掙脫開,看到霍熒此刻的目光,便會察覺什么。男人的話語雖自嘲,眼底卻越來越冰冷,似幽幽燃著的一把鬼火,數(shù)年如一日的熔煉,才將心頭至深的怨恨熔成這么一點(diǎn)不起眼的火光,正因凝鑄至極點(diǎn),現(xiàn)出一種令人不安的,不死不休的執(zhí)念。 祁曜下意識想反駁他的話,霍熒懂什么,她連這條命都是晷撿回來的,晷是這世間最無欲無求的存在,假如連他都被說糟糕,那這世上可就沒什么善良正義的好人了。 可覆上來的掌心溫?zé)?,捂得眼睛也被熏染那體溫。掌心同睫毛刮蹭,一時分不清是哪一邊在顫動。 祁曜心底的怒氣忽然就隨著這一點(diǎn)溫?zé)釤熛粕⒘耍@個人已經(jīng)夠可憐的了,她想,怎能責(zé)怪一個因掙扎反抗命運(yùn)被割斷雙翼的人言辭刻薄呢,何況對他的指摘,怎么看都像是對自身無能的遷怒。 她反手拍了拍霍熒的背,“假如是那個人做的,那他就是個卑劣無恥的小人,為他流眼淚不值當(dāng)。我現(xiàn)在手還好好的,姑且也還算自由,為自己流淚更加沒必要?!逼铌子窒肓艘幌?,語氣放得更和緩些,“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做抉擇的那么一天,我絕不會做傷害自己的行徑?!?/br> 假如這是霍熒告訴她真相的目的,那她能做的,唯有不辜負(fù)他的用心。 霍熒沒吭聲,只緩緩收緊手臂。 這一刻,依偎相擁的兩人,誰是安慰者,誰是受慰者,界限已不再分明。 “藥我?guī)Щ貋砹??!备接巴崎_門,帶來水汽彌漫的新鮮空氣,非人的灰黑色眼瞳沒有情緒地映出抱擁的身影。 “薛竅還讓我?guī)Щ亓藙e的東西。”附影讓了讓,露出背后的身影。 祁曜自他手里接過薛竅寫的紙條,看了一眼,面無表情把紙條撕了。 霍熒走過去,敲了幾下那被領(lǐng)回來的仿生人,搖頭道,“你不該表現(xiàn)出對附影得這么在意,信不信他已經(jīng)開始懷疑了。” 現(xiàn)在把這仿生人送還回去,也只不過徒增懷疑,祁曜想了想,啟動了它,“你叫亞伯?!?/br> 亞伯?;魺沙榱艘幌伦旖?。 他不再戳弄那剛剛獲得名字的仿生人,而是抬頭看了看天,“你看,天黑了?!?/br> 就在這一會兒功夫,天空徹底黑沉下來,雨停了,風(fēng)止息,萬籟俱寂。 這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末日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