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會同意。”盛卿卿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正因為如此，才不能肆無忌憚地?fù)]霍這份青眼?！?/br>
    青鸞不解地道，“可說不定大將軍就喜歡您麻煩他呢?！?/br>
    盛卿卿張了張嘴，一時竟沒能說出話來，抬手做了個要打人的動作，聲厲內(nèi)荏地恐嚇道，“不準(zhǔn)亂講，被人聽到怎么辦？”

    青鸞吐吐舌頭不說話了，“我還是去外頭替姑娘看著，萬一大將軍正好得空來了孟府，我就立刻回來知會姑娘！”

    盛卿卿根本來不及阻攔，青鸞已經(jīng)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被留在房中的盛卿卿頭疼地按了按自己額角，干脆取了張紙出來，邊研墨邊思索著自己至今所得知的林林總總。

    魏家和胡家所圖的一樣是她父親盛淮所留下的財物，卻不知他們是從何得知這筆財富的來由；盛淮為何持有這令人驚愕的數(shù)量財富，又是另一個似乎當(dāng)下只有孟老夫人知道的謎團。

    如今看來，孟云煙和盛淮當(dāng)年從汴京離開的那場私奔，或許也不是簡單的私奔逃婚了。

    盛卿卿將自己想到的名字一個個地寫到紙上分別排列開來，提著筆又思索了許久，無意識地在紙上涂涂畫畫起來。

    等她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時，紙上一角已經(jīng)被涂得條條杠杠。

    盛卿卿搖著頭將筆架起，正要將這張紙撕毀，揉了一半時眼角余光瞧見什么，不由得退回去兩寸。

    ——亂涂亂畫的線條里，狼毫筆觸輕快地寫了“孟珩”兩個字，盛卿卿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qū)懮先サ模笠粺?，飛快地提筆將孟珩的名字涂了，還抬頭往外張望一眼，頗有些做賊心虛。

    門外當(dāng)然是沒人的，青鸞早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去。

    盛卿卿松了口氣，抿著嘴唇盯了面前的紙半晌，干脆重新蘸墨將其余的名字也都涂了，才長長嘆息一聲。

    光是如今管中窺豹，盛卿卿都能預(yù)見得到父母親留下的財富中蘊藏著一個二三十年、乃至更久的秘辛。

    她實在不該將真心對她好的孟珩牽扯進(jìn)自己這堆亂攤子里來的。

    第60章

    胡氏會對孟老夫人和盛卿卿發(fā)難，當(dāng)然是看準(zhǔn)了孟珩不在這一點的。

    孟珩被留在了大理寺中，一時沒能脫身。

    他前幾日剛讓孫晉著人帶去大理寺那名在魏梁手底下做事的小官，在牢里呆了沒幾天，還什么都沒來得及交代，就突然死在了牢房里。

    這小官剛進(jìn)大理寺時嘴硬得很，好像確信在自己很快便會離開，緊閉著嘴一言不發(fā)。

    可誰想到才幾天的功夫，就在牢里畏罪自殺了。

    當(dāng)然，說是畏罪自殺，誰心里都不太相信。

    孟珩盯著人檢查了牢房又驗了上吊自殺的尸體，沒能找到任何證據(jù)證明此人并非自縊身亡。

    孫晉聽過仵作的總結(jié)，回稟孟珩道，“看來確是自縊，獄卒也不曾見到有人去過他的牢房?！?/br>
    孟珩掃了眼陰森的牢房，“誰來見過他？”

    “只有他的家人，和送飯的獄卒。”孫晉拱手不動，他也敏銳地意識到這個職位不高的小官的死并不那么簡單，“名字都記下了，大理寺會挨個去問。”

    他說完，頓了頓，低聲道，“許是被人慫恿威脅著自殺的?！?/br>
    孟珩率先選了魏家大樹底下的這個小官開刀，并不僅僅是因為他本身品行不端、容易被抓小辮子，更是因為此人雖然看著并不起眼，但為魏梁做的事情卻頗有些分量。

    此人同進(jìn)士出身，別的長處沒有，唯獨精通算數(shù)，聽幾個數(shù)字，一眨眼便能報出加減總數(shù)來，因此是在戶部干差。

    孟珩查到這人暗中替魏梁管了一部分賬目運作后，便毫不猶豫地將這人選作了第一批捉出來示眾的。

    這也是在被捉之前，唯一一個請動了魏梁來保的人。

    若不是那日孟珩也到了現(xiàn)場，指不定這小官還能被魏梁當(dāng)場保下來。

    “他知道保不住，棄得倒快?！泵乡窭湫Α?/br>
    “大將軍，還查嗎？”孫晉征詢地問。

    “查。”孟珩道，“但不急著用?！?/br>
    魏梁既然將一切處理得干凈，至少短時間內(nèi)有恃無恐。

    慢慢查了結(jié)果，也不過是以后一口氣將魏家扳倒時，當(dāng)其中的一根稻草用。

    “是。”孫晉領(lǐng)命。

    孟珩最后看了一眼看起來臟兮兮的邋遢牢房，便轉(zhuǎn)身離去。

    出了牢房不多遠(yuǎn)，正好迎面碰上一群人押著犯人進(jìn)來，架勢頗有些浩浩蕩蕩。

    孟珩一眼沒多看，倒是孫晉多心地瞄了下，驚訝地上前半步道，“大將軍，那是孟四夫人。”

    孟珩這才轉(zhuǎn)頭掃了過去，見孟四夫人嘴角帶血、渾渾噩噩地被鉗在一群壯漢當(dāng)中往牢房里帶去，不由停下了腳步。

    兩波人馬避無可避地在路上打了照面，孟珩沒說話，對面齊刷刷地朝他行了個禮，領(lǐng)頭之人道，“大將軍慢走?！?/br>
    聽見孟珩的名字，孟四夫人不僅沒有求救，反而用力地將臉埋了下去，不敢讓孟珩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存在。

    “怎么回事？”孟珩沉聲問。

    捉走的是孟府的夫人，孟珩一問也是人之常情，沒什么特別的。

    領(lǐng)頭之人低頭拱手答道，“幾樁傷人，還有殺害孟府中做工下人的嫌疑，是上頭直接下的命令?！?/br>
    “從孟府帶走的？”

    “正是，下官一行人剛從孟府回轉(zhuǎn)?！?/br>
    孟珩又凝視了不敢和他對視的孟四夫人，點了點頭，“帶走吧。”

    等這行人壓著孟四夫人快步離開，孫晉才低聲道，“那是在武定侯家長子手底下做事的，行事作風(fēng)向來獨特?！?/br>
    孟珩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他用雙眸盯了一會兒幽深的牢房大門，道，“我回一趟孟府?！?/br>
    換作別的時候，孟四夫人但凡有點腦子也該知道向他求救，可她方才卻心虛得連自己的臉也不敢露出來，更何況還是被大理寺堂而皇之地從孟府帶走的。

    盡管胡氏不受孟老夫人喜歡，但也多少代表著孟府的一部分面子。

    孟老夫人會松手放人，那要么是胡氏已真正觸怒了她，要么就是胡氏真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無論是哪一條，孟府都放心不下被孤零零放在孟府里的盛卿卿。

    “那稍后和王敦……”孫晉下意識地問了半句，就一拍自己的腦門將后半句吃進(jìn)了肚子里，“大將軍慢走?！?/br>
    孟珩沒多說廢話，出了大理寺上馬就走，趕到孟府時并未聽見什么嘈雜之聲，心中稍稍安定，下馬便往門里走。

    他本意是直奔盛卿卿的院子，半路上猶豫了一下，繞道先去見了孟大夫人。

    孟大夫人見親兒子進(jìn)來，揚了一下眉毛，“你的消息倒快，人才帶走多久？”她邊嗑瓜子邊道，“怎么，還想到先來見見你親娘？”

    孟珩：“……”他停住腳步，“出了什么事？”

    孟大夫人無趣地咋舌，將今日的來龍去脈給孟珩說了一遍，又順便講了四房和武定侯府之間的糾葛，最后口干地喝了口水，道，“對了，宮中下來圣旨，點了卿卿去參加宮宴，這事你知道嗎？”

    孟珩沉下臉來，緩緩地?fù)u了一下頭，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卻又停了下來多問了一句，“她怎么樣？”

    “誰怎么樣？”孟大夫人慢悠悠地反問。

    孟珩皺眉按住脾氣，“盛卿卿。”

    “卿卿丫頭還不錯?！泵洗蠓蛉寺龡l斯理地道，“這丫頭是場面人，什么時候鎮(zhèn)不住場子？就今日那樣，我猜她也能在我們不去的情況下將胡氏給擺平得服服帖帖的?！?/br>
    她說完就見孟珩不知道聽了還是沒聽地往外走，趕緊提高聲音道，“我還沒說完！”

    孟珩臨在院門口站住腳步，“還有什么？”

    “她的事，你不若去問老夫人，我瞧她什么都諱莫如深，對你時說不定口風(fēng)松一些?！泵洗蠓蛉藳]好氣地說，“再有一句，魏家的定親是耽擱了，你什么時候能給我句準(zhǔn)話——我是不是有個兒媳婦的指望了？”

    孟珩沒點頭也沒搖頭，他在院門旁站了兩息，最后答道，“我會最先讓她知道?！?/br>
    他說完，沒再給孟大夫人說話的機會便閃身消失在院門后面。

    出了孟大夫人的院子沒多遠(yuǎn)，孟珩便遙遙見到了孟六姑娘帶人匆匆往外走的身影，即便隔著不短的距離，孟珩也仍然能看見孟六姑娘紅腫的雙眼——顯然剛剛大哭一場還沒緩過來。

    孟珩從不怕什么人，當(dāng)然也不會退讓，迎面便撞上了孟六姑娘。

    一群下人立刻驚弓之鳥地行禮，孟六姑娘卻眼睛一亮，連好也沒問便上前攔了孟珩的路，“大將軍請救救我母親吧，她剛才被大理寺的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帶走了！”

    “既是莫須有的罪名，就不必?fù)?dān)心，遲早會回來?！?/br>
    孟六姑娘一愣，趕緊張開雙臂擴大阻攔的范圍，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可萬一我母親是被人誣陷栽贓的……”

    “大理寺這點用還是有的?！泵乡裾f。

    從孟六姑娘焦躁又懵懂的臉上，孟珩便看得出孟六姑娘其實并不知道各中詳情，只單純因為母親被捉走而感到不安緊張罷了。

    孟珩當(dāng)然也知道胡氏被捉走的幾個罪名未必是真——當(dāng)然也未必是假——但就是有人用這理由將她輕而易舉地帶走了。

    從孟大夫人的敘述中，孟珩還知道孟老夫人幾乎像是預(yù)見到了后來，更未在胡氏被帶走時做出任何阻攔。

    老夫人仿佛早就知道胡氏會被捉走，也并不在意那些罪名究竟為何。

    這些事情，孟珩卻都沒來得及在事前知道。

    “可母親是孟府的四夫人??！她就這么被大理寺捉走，消息定然會傳出去，到時候母親在汴京還怎么抬得起頭來？”孟六姑娘眼圈一紅，矮身朝孟珩跪了下去。

    雖然胡氏臨走時大喊著去找胡家救人，孟六姑娘剛才確實也正在去胡家的路上，但孟珩的無所不能在她心中根深蒂固，見到孟珩時便忍不住停下來求助了。

    “你和你母親忘了我對你們說過什么?！泵乡翊寡劭粗虻乖谧约耗_邊的小姑娘，“第一次我就罰了，看來罰得太輕。”

    孟六姑娘的脊背微微顫抖起來，她揪緊了自己的裙擺，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嘴唇翕動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巧言令色的辯解出來。

    “三皇子，聞夫人，今日?！泵乡癜€數(shù)了一遍，言簡意賅地說，“自找死怨不得別人?！?/br>
    孟六姑娘猛地抬了頭，“聞夫人那日的事……我的傳聞是大將軍傳出去的？！”

    孟珩居高臨下地看進(jìn)孟六姑娘憤恨扭曲的雙眼里，“你母親卻聽不懂?！?/br>
    “我也是你的堂妹！”孟六姑娘尖叫一聲，“為什么大將軍要這么對我們一家？！”

    “確實本不必如此，我也容忍了你們多年?！泵乡衩寄坷涞貜乃磉咅埩诉^去，“但盛卿卿不同，她不能受委屈。”

    “那我就活該——”孟六姑娘胡亂抹了把眼淚轉(zhuǎn)過身去，用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大聲質(zhì)問，“她就那么金貴嗎！”

    是。

    孟珩頭也不回地在心里答道。

    金貴兩個字甚至還不足以形容盛卿卿之于他的重要。

    盛卿卿吃過太多苦，孟珩本就不忍心她踏足任何淤泥污水之中，更何況隨著和王敦的往來，昔日江陵的秘聞逐漸破解清晰，孟珩冥冥之中觸到了夢中的一角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