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喬陪著笑說：“前面出口下高速，還不晚。”

    “那可不成，”張啟吊嗓子似的喊著：“爺不做是不做，一旦下定決心，誰都攔不住，你已經(jīng)點燃了爺這顆蠢蠢欲動的小宇宙，現(xiàn)在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筆直向前！”

    車?yán)锱瘹夂茏?，沈喬的臉被暖風(fēng)吹的發(fā)熱發(fā)燙，她撫著額頭說：“我今兒病了，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剛退燒，我覺得吧，這會兒熱度又要上來了?！?/br>
    張啟偏頭看了看她，把車停到應(yīng)急道上，從后備箱里拎出藥箱遞給沈喬，順便扔了一瓶水給她：“自個找藥，吃了睡覺，睡醒就到?！?/br>
    沈喬看著藥箱和水，差點兒哭出來。

    “七大爺，不瞞您說，我害怕?！?/br>
    “怕什么？”

    “怕他不理我。”

    張啟哭笑不得，戴上藍(lán)牙耳機，撥了一通電話，聲音輕快的說：“楊檢察長，忙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兒，給您老拜個年。對了，我今兒下午去你家，你家二老正在戰(zhàn)斗。你不知道?。恳驗槟悴换貋磉^年唄，太后娘娘都怒了，戰(zhàn)火熊熊烈火燒。哦，你有事兒啊，那你先忙吧。那什么，多吃點兒好的，一年到頭也不容易。”

    張啟剛收線，沈喬便重重捶了他一拳頭，好看的眉毛緊蹙著：“你打給他干什么？”

    “我總得確定他在哪兒吧？不然就像你，興沖沖的回來，結(jié)果撲了空。開車十個小時啊大姐，屁股都坐平了，胳膊也會抽筋的?！?/br>
    沈喬咬了咬唇，低聲說：“既然這么累，咱們還是回去吧?！?/br>
    張啟脖子一梗，仰著下巴嚷嚷：“不行！寧死不屈！我想老楊了，必須見到他！”

    ☆、（五十五）驚喜變驚嚇

    沈喬吞了藥片,便開始昏昏欲睡，很快就歪在副駕駛寬闊的座椅里睡著。

    為了抵擋睡意，老七不停嚼口香糖，實在扛不住，就停下車抽兩支煙。終于，他們在天亮之前,到達(dá)目的地。

    時至大年初一，寧靜的小縣城宛如一座空城,連掃街的環(huán)衛(wèi)工人都在家里過年，早餐攤更是沒有。張啟開著車,在大街上悠悠轉(zhuǎn)轉(zhuǎn)，終于找到一家開張的飯館。他把車停在路邊，推醒熟睡的沈喬。

    他們倆在館子的一張桌子旁坐下,沈喬點了一碗粥，張啟則選了三鮮餡的餃子。

    剛睡醒沈喬沒什么精神，整個人像是慢了半拍，而開了一夜車的張啟卻跟打了雞血似的，沒有一點兒疲憊的樣子，甚至興致勃勃的和飯店老板聊天。老板那帶著濃重方言的普通話，沈喬甚至不能完全聽懂，張啟卻說的倍兒來勁，沈喬當(dāng)真是服了他。

    吃了早餐，他們又按照飯館老板的指示，找到了那家據(jù)說是整個縣城最豪華的洗浴中心。奔波了一夜，好歹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凈利落，不然蓬頭垢面的出現(xiàn)，甭說楊乾，沈喬自己都覺得嫌棄，再大的驚喜，也會嫌棄。

    因為不知道楊乾住在哪兒，他們倆干脆到檢察院門口蹲點，張啟負(fù)責(zé)進(jìn)去打聽情況。根據(jù)張啟探來的消息是楊乾今天會來值班，也就是說他們只要等在外面，就一定能遇見他。

    張啟調(diào)整了椅背的角度，半躺下來，手不停撫著胃部：“早上那盤三鮮餡餃子吃的不消化?！?/br>
    “然后呢？”

    張啟閉著眼睛說：“胃不舒服?！?/br>
    沈喬找了藥片，遞給他一瓶水，“把藥吃了，咱倆換過來，等會兒我開車?！?/br>
    “行不行啊你？”

    沈喬嘟囔著下車：“狗眼看人低?！?/br>
    沈喬盯著馬路對面的大門，心情很復(fù)雜。想他，想見到他，又不知道見到他之后，該說什么、做什么。如果他用當(dāng)初分手時的話來嘲笑她，她又該怎么回應(yīng)？轉(zhuǎn)身走人，好像不太有格調(diào)，但是留下來，又好像做不到。

    怎么辦？

    已經(jīng)小半年了，萬一這期間，他認(rèn)識了新妹子。新妹子溫柔體貼，恰好彌補了他的空窗，溫暖了他的寂寞冷，最終干柴烈火、水到渠成。她又該怎么辦？

    沈喬委屈的狠狠抽泣，也把自己從夢里抽醒，她茫然的摸了摸臉，手指上粘到未干的眼淚。沈喬趕緊抽了紙巾擦掉眼淚，卻猛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十點多了！她睡著了，張啟也睡著了，所以他們倆都沒有看到楊乾！

    張啟幾乎已經(jīng)睡成爛泥，沈喬狠狠捶他的肩膀。張啟被捶的一個激靈，茫然的坐起來，眼睛睜得很大但是毫無焦距的問：“來了嗎？”

    “已經(jīng)十點了！”

    張啟清醒了許多，開始四處打量：“楊乾人呢？”

    “我也睡著了?！鄙騿痰吐曊f。她不禁暗罵自己，不就吃了一片退燒藥嗎，至于困成這樣？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

    看出沈喬的懊惱，張啟揉了揉頭發(fā)說：“你先別急，我再進(jìn)去問問。實在不行，咱就直接給他打一電話，讓他主動找咱們?！?/br>
    沈喬咬著嘴唇，無聲的點頭。

    這時，張啟突然激動的喊了起來：“哎呦！出來了！”

    沈喬聞聲抬頭望過去，果然看到一輛黑色轎車駛出檢察院的大門，卻在門口停了下來。難道他看到他們了？沈喬看到轎車的車門打開，整個心幾乎提到嗓子眼，迫切卻又忐忑著。

    終于，看到從車?yán)锵聛淼娜恕?/br>
    半年不見，他的身影依舊那樣挺拔，遠(yuǎn)望去側(cè)臉還是那樣好看。不過，他像是瘦了一些，頭發(fā)也剪短了，但是精神頭還不錯，看起來也更加沉穩(wěn)。穿著灰色西服，堪比模特的身材比例，腿長、步風(fēng)有力?？墒撬叩姆较?，好像不是對著她……

    沈喬這才看到一直站在路邊的年輕女子，駝色大衣，波浪長發(fā)披肩，面容姣好，笑意nongnong。她看到他替女子打開車門，女子回眸對他淺淺笑起，像是說了什么話，而他冷峻的臉上微微起了變化，只是離得太遠(yuǎn)，沈喬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笑。

    剛剛還在做夢，難道這一刻，就變成了現(xiàn)實？這可真是，實實在在的一巴掌，打得沈喬頭蒙眼花，心也跟著顫。

    張啟打開安全鎖，沈喬忽然拉住他，把手機遞過去。

    張啟抿了抿唇，接過電話，撥了楊乾的號碼，并且打開揚聲器。兄弟，人我給你帶來了，但是，你一定要爭氣啊！

    電話很快就通了，他的聲音隔著聽筒傳過來，像是有些疲憊。

    張啟故作無事的問：“哥們兒，干什么呢？”

    “正在忙。”

    張啟偷偷瞄了旁邊的人，笑罵道：“大年初一，你有什么可忙的？”

    “沒事我掛了?！?/br>
    “別別……喂？楊乾？”

    張啟焦急阻攔，電話卻還是被掛斷，揚聲器里只剩下一串忙音。張啟傻了，頓時覺得口干舌燥，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這可怎么收場？

    沈喬忽然開始笑，笑的張啟渾身發(fā)毛，連肚子都跟著哆嗦。沈喬越笑越過分，甚至把眼淚都笑出來，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我就說不來，你還不同意，這回丟人了吧?！?/br>
    “不不是，這其中肯定有誤會，我、我再給他打一……”

    沈喬忙按住他說：“別打了，咱還是回去吧?，F(xiàn)在開始走，晚上到京城，好好休整一下，明兒下午趕飛機離京，時間剛剛好。”

    “回去？”張啟忙搖頭說：“這不成，我肚子不舒服?！?/br>
    “不是演員您就甭演了，又不像?！?/br>
    張啟捂著肚子叫喚：“真真的，快給我找?guī)烙嬍窃缟夏潜P餃子下去了，哎呦，說來就來！”

    他那樣子也不像是裝的，捂著肚子，眉頭緊緊皺著，額頭也浸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沈喬問：“你來真的？”

    張啟著急又迫切的說：“不騙你，趕緊找?guī)?，快開車！”

    沈喬將信將疑的發(fā)動引擎，終于在兩條街區(qū)外找到一家公廁。張啟著急火燎的跑進(jìn)去，肚子終于舒服了，當(dāng)真是最爽沒有之一！

    趁著沈喬聽不到看不見，他還可以通風(fēng)報個信，卻發(fā)現(xiàn)他顧著屁股卻沒顧著腦袋，著急下車卻把手機落在車上……

    沈喬在車邊等了又等，終于等到張啟扶著墻走出來。沈喬趕緊走過去扶著：“沒事兒了吧？”

    張啟緊咬著牙關(guān)，輕輕搖頭，“不成……你還是送我去趟醫(yī)院吧。”

    “這么嚴(yán)重？”沈喬打開車門，扶著他坐進(jìn)去。

    張啟“哼哼唉唉”點頭說：“是啊……好嚴(yán)重……好難過……”

    沈喬看著他一副糟了大罪的模樣，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能按照“病號”的指示，把他送到了縣上的人民醫(yī)院。

    值班的醫(yī)生護(hù)士把張啟送進(jìn)急診室，門關(guān)上前，張啟對著站在外面的沈喬吆喝：“一定要等我出來，哎呦疼死我了?！?/br>
    醫(yī)生細(xì)心盤問他吃了什么、哪里不舒服，張啟卻一改進(jìn)病房前的痛苦樣子，坐在急診室的床上開始打電話，根本不配合治療。

    醫(yī)生摘了口罩，聲音嚴(yán)肅的問：“小伙子，你到底有病沒??？”

    焦急等著電話接通的張啟沖著大夫揮了揮手，電話一通，他便跟機關(guān)槍上了膛似的“突突”，把一屋子醫(yī)生護(hù)士都給鎮(zhèn)住了。

    “你丫怎么那么不爭氣啊？人都給你送到面前了，你丫可好，不長眼轉(zhuǎn)身走了。你誠心要氣死我啊你！你到底行不行啊？你丫既然有了新人，好歹通知我一聲，我他媽的帶著沈喬奔波一千多公里，你就給我們倆看這個？我要是你爺爺，也會被你氣的睜開眼，跳起來罵你一頓?！?/br>
    楊乾被電話里的人吼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沈喬來了！這簡直美好的不可思議，不像真的！

    “你沒騙我？”

    “哎呦我去！還騙你！你丫剛剛是不是在檢察院外面接了一位長發(fā)美女？你丫知不知道沈喬都看到了，別說她，連我都快以為你這半年在這兒金屋藏嬌了！”

    “你瞎扯什么？甭說廢話，沈喬在哪兒？”

    楊乾什么也不顧了，撇下同事和下屬，還有重要證人（張啟所謂的“嬌”），拿起外套奪門而去。一路高速狂飆至醫(yī)院，在急診室外看到張啟在打電話，他腳底生了風(fēng)似的飛跑過去，顧不得氣喘，拉著張啟的胳膊焦急的問：“人呢？沈喬呢？”

    張啟沒工夫搭理他，一揮手甩開楊乾：“你等會兒?！?/br>
    “等不了了！快告訴我沈喬在哪兒？”沈喬來了！沈喬來了！他想了半年的人，居然來看他！他還怎么等的下去！他的心已經(jīng)按耐不住，他迫不及待要見到她！

    張啟拿開電話，斜眼瞪著激動的抓耳撓腮的人，恨不得一巴掌砍他腦袋上。

    “沈喬走了！”

    激動的人忽然被潑了一盆冷水，臉上的笑也僵住，重復(fù)的問：“沈喬走了？什么意思？”

    張啟把手機遞給楊乾：“我一出來就找不到人，打電話也不接，剛剛發(fā)了一條短信，說她先走了，讓我養(yǎng)好病之后再回去?！?/br>
    ☆、（五十六）短暫的相見

    沈喬沒有開車,楊乾馬上驅(qū)車趕往縣上的汽車站，并且安排人到火車站找?？墒亲罱K，都是一無所獲。楊乾找了到客車和火車的發(fā)車時刻表，除非沈喬不計目的地的隨便上了一輛車走人，不然絕不可能這么快就離開。但是他又不能確定，她到底有沒有上車？她已經(jīng)關(guān)了電話,誠心讓他找不到。

    楊乾在回醫(yī)院的路上和張啟通了電話，張啟問他打算怎么辦。

    怎么辦？他肯定不能這樣任由她跑了,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

    “她不可能一直坐車回京城，很可能在附近的城市坐飛機,我已經(jīng)安排人和附近的機場、航空公司聯(lián)系，先看看能不能查到她訂票信息。”楊乾煩躁的扯了扯襯衣領(lǐng)子，“你來之前不會跟我打個招呼??？”

    “喲呵,現(xiàn)在又怪到我頭上了。明跟你說吧，沈喬就喜歡搞突然襲擊。她突然回國，家里一個人都沒有，沈瑜也去香港了，一人窩在家里生病了也沒人知道。是我，我！救她于水火的知道嗎？”

    “謝謝你?！?/br>
    楊乾突然道謝，倒是讓張啟有點兒懵，口氣也軟了許多，磕巴的說：“甭……甭客氣?！?/br>
    他聽說沈瑜去香港了，他們倆從小感情好，他也知道，沈瑜忽然要走，沈喬肯定接受不了，所以她急匆匆的開始出差，大概就是不想親眼看著沈瑜從家里離開吧。

    一想到她孤零零的抱著被子，生病難過，他就很心疼。就說干什么要和他鬧分手？他承認(rèn)，就算是不分手，也不可能出現(xiàn)在她身邊陪她，但是至少聽著他的聲音，她不會感覺到自己是孤獨無助的。沈喬，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車子行駛到醫(yī)院附近，楊乾注意到了路對面的一家小店，倒不是裝潢如何好，而是這是附近為數(shù)不多開張的店鋪，是一家書屋。其實，自從第一次看到時，他就注意到了，書屋可以出租小說和漫畫，想起沈喬曾經(jīng)就非常喜歡漫畫，她和賀小秋最喜歡擠在狹小的書屋里淘漫畫書，有時候還會為爭搶一本漫畫急紅眼。如今這種書屋已經(jīng)非常少見，在這座小縣城倒是再次看見，每次從這里經(jīng)過，他會想到沈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