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州：“你不是才剛吃飽么？”

    唐泛被戳穿，臉不紅心不跳道：“其實剛才也沒怎么吃飽，我可以再吃點蔥油餅的。”

    隋州：“……”

    城北那家餛飩攤子果然還在，因為天色漸晚，客人也逐漸少了下來，唐泛已經(jīng)好一陣子沒有過來了，不過攤主依舊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熱情地招呼兩人坐下，順口還問：“大人，您那位面白無須的朋友好像也許久不來了？”

    唐泛笑道：“你還記得他??？”

    攤主也笑：“自然是記得的，上回他還在小的這里跟東廠的人打了一架，可威風了，想忘記都難哩！東廠向來囂張，他那一架打得可真是大快人心?。　?/br>
    唐泛道：“如今東廠早就換了一位主事的，行事低調(diào)得很，不囂張了?！?/br>
    攤主疑惑：“是嗎，難怪許久沒見他們的人過來了！”

    他一拍額頭：“瞧我這記性，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二位想吃點什么，小的這就去做！”

    唐泛道：“來兩碗餛飩，一個蔥油餅……”

    隋州：“一碗?！?/br>
    唐泛：“……那一碗半。”

    隋州：“一碗?！?/br>
    攤主：“……”

    最后還是唐泛敗下陣：“一碗就一碗罷，聽他的，但我要兩個蔥油餅。”

    只聽得攤主陪笑道：“不好意思啊，唐大人，蔥油餅賣完了。”

    唐泛：“……”

    隋州看著他整個人仿佛耷拉下來無精打采的模樣，眼底也帶上笑意，輕輕拍了拍唐泛的手：“晚飯不宜吃得過多，等會我那碗分你一個。”

    唐閣老充分發(fā)揮討價還價的精神：“兩個。”

    隋州不理他了。

    攤主捧了兩杯茶過來：“二位先喝著，餛飩已經(jīng)下鍋了，很快就好！”

    茶是品質(zhì)很一般的野茶，肯定跟他們平時喝的沒法比，但隋州卻不以為意，端起來便啜了一口，他在外面奔波時，再惡劣的環(huán)境也經(jīng)歷過，更勿論一杯粗茶了。

    “懷恩可能要去南京了?！彼逯莸?。

    唐泛一愣，原本去拿茶杯的動作也順勢一停?！霸趺椿厥?？”

    隋州：“他勸諫陛下不要聽信天象之說，又為太子說話，陛下惱怒，就發(fā)配他去明孝陵司香了。”

    所謂司香，其實就是守陵的職位之一，每日負責給牌位上香。

    堂堂司禮監(jiān)大太監(jiān)，被發(fā)配到南京去守陵，這待遇不啻天差地別。

    更重要的是，人人皆知懷恩對太子十分維護，這一來勢必對親太子的勢力造成沉重打擊。

    懷恩之后，還有誰敢為太子說話？

    唐泛蹙眉：“那汪直呢，他沒事罷？”

    隋州搖頭：“暫時沒事，不過現(xiàn)在的形勢不太好，你要多加小心。”

    唐泛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也是?！?/br>
    說話間，熱騰騰的餛飩就被端了上來，唐泛的表情立馬從正經(jīng)嚴肅變成垂涎三尺，他眼巴巴地看著隋州低頭舀湯，目光之熾熱完全令人無法忽視。

    隋州不得不將盛著一顆餛飩的湯匙遞到他嘴邊。

    唐大人還在矯情：“你放著，我自己吃罷。”

    隋州直接將湯匙轉(zhuǎn)個彎，往自己嘴里送去。

    這下唐泛也顧不得邊上是不是有人在看了，直接握住對方的手腕就將湯匙往自己這邊送，終于將那顆飽經(jīng)曲折的餛飩送入口。

    雞汁餛飩的鮮味頓時充斥味覺，唐大人終于心滿意足，又對隋州討好道：“再給一個罷？”

    后者懶得搭理他，直接低頭開吃。

    不同于唐泛的安之若素，皇帝此刻的心情卻非常不好。

    他剛剛睡了一覺起來，并且做了噩夢。

    夢中的景象令他難以釋懷，以至于身體虛弱的皇帝竟不顧天寒地凍，直接離開布著暖炕地龍的寢宮，沿著白玉石階而下，漫無目的地在長長的宮道上走著。

    白天巍峨的宮殿俱都化作高低起伏的黑色巨獸，借著夜色掩護，在黑暗中潛藏。

    偌大紫禁城，若是每一處都點上燭火，無疑是一筆巨大的開銷，為了節(jié)省費用，宮人們不得不減少蠟燭的數(shù)量，遠遠望去，宮殿星星點點的火光，使得氛圍更加神秘深邃。

    懷恩不在，沒有人再敢上前勸他，幾個小黃門只能跟著皇帝四處亂轉(zhuǎn)，有眼色的已經(jīng)飛快地掉轉(zhuǎn)頭去通知貴妃。

    皇帝的動靜無疑很不尋常，但自從他迷信神仙方術以來，這樣不尋常的情景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見了。

    “陛下……”見他越走越遠，小黃門戰(zhàn)戰(zhàn)兢兢，忍不住開口想勸，卻被皇帝一個回頭堵住了話語。

    后者的眼色異常嚴厲，根本不像是一個病中的人。

    “噤聲！”皇帝道，“朕聽見好像聽見有人在喊朕……”

    哪里有人會喊皇帝的名諱，又哪里會有人在大半夜里喊皇帝？

    小黃門果然被嚇住了，不敢再吱聲。

    卻見皇帝七彎八拐，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知走了多遠，小黃門還真就聽見前方拐角處似乎有人在喁喁私語。

    他不由放輕了腳步，屏住了氣息，等到聽清那話語的內(nèi)容時，不由變了臉色。

    作者有話要說：

    隋總總是無時不刻不在秀恩愛……

    小劇場：

    萬安：劉棉花，你說你怎么能這么不要臉呢，簽了名還當眾撕毀這種事情你也干得出來！

    劉吉：要不我怎么叫劉棉花呢，江湖匪號不是白叫的，誰臉皮有我厚呢？

    唐泛：我為了吃的能掉節(jié)cao，喊隋州為外子，有本事你喊萬安為外子試試？

    劉吉：……

    謝謝小萌萌們的霸王票和營養(yǎng)液，么么噠！！

    好多土豪，要嚇尿了！(⊙o⊙)

    第141章

    夜晚的皇宮萬籟俱寂，別說蟲鳴鳥叫，連遠遠傳來的腳步聲，本也該因為重重回音而大老遠就能讓人聽見的。

    不過今晚下了雪，地上積了不薄的一層白雪，燭火微光借著雪地的映襯能夠照出周圍一片不小的范圍，千層底緞面黑靴踩上去悄然無聲，偶爾傳來的寒風正好將前方的話語送入皇帝的耳朵。

    “太子的命也太硬了，聽說出生的時候是帶著胎毒的，最后也還能活下來……”

    “這算什么，你是不知道，他冊封太子當年，生母就死了……”

    “生母？”

    “就是紀妃！”

    “啊，連生母都克死了……難道陛下這回真的要廢太子了嗎？”

    “現(xiàn)在不都說那幾次天現(xiàn)異象，其實是與太子有關么？”

    “噓……”

    “怕什么，現(xiàn)在外頭都傳遍了，又不是咱們先說的，他們個個都這么說，你想啊，如今陛下龍體欠安，會不會也與太子有關，因為命硬，克死了母親，還要……”

    聽到這里，跟在皇帝身后的小黃門臉色一變，當即就要上前去制止他們繼續(xù)說出大逆不道的話。

    但他剛跑出幾步，胳膊就被拽出了！

    小黃門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皇帝拉住他。

    不僅如此，皇帝還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了他發(fā)出聲音。

    小黃門有些惶恐，他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從小在宮廷里長大的他知道自己今晚聽到的這些話，本來不應該讓自己聽到的，而他就算聽到了，也要通通忘記。

    尋常情況下，前面那兩個說話的人若是被捉住，必然是要杖責到死的。

    但現(xiàn)在皇帝居然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聽了好一會兒。

    直到那兩個人聊起別的話題，他才轉(zhuǎn)過身，往來路走，竟也不去追究那兩人的罪責了。

    他連忙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后面，皇帝的步伐出乎意料地快，幾乎不像仍在病中的人。

    “陛下……”小黃門忍不住出聲。

    皇帝卻好像沒聽到似的，越走越快。

    一直走到乾清宮的臺階下面，他才停了下來。

    臺階上站著一個人，與他遙遙相望。

    看到對方的時候，皇帝臉上的表情驀地就放松下來，甚至露出在親生母親面前都不曾展露過的柔情。

    他并作幾步上了臺階，嚇得身后的小黃門緊緊跟著，又不敢伸手去扶，就怕皇帝一個踩空忽然滾落下去。

    幸好這樣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迎接他的人站在宮門前，朝皇帝伸出雙手，將后者的手穩(wěn)穩(wěn)接住。

    “陛下為何深夜出去閑逛，還穿得這么少，若是病上加病如何是好？”那人沉下臉色，她對皇帝說話的語調(diào)甚至有些放肆，但皇帝并不在意，反而露出依賴的笑容。

    “萬jiejie，你晚上還是過來陪朕睡罷，沒有你，朕晚上睡不著?！彼氖畾q的老男人了，還帶著撒嬌的語氣，若這樣的話是由一個皇帝說出來的，就更令人驚悚了。

    不過對方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皇帝這樣說話，也并沒有因為這些話就放軟語調(diào)或身段，依舊硬邦邦道：“陛下后宮佳麗甚多，只要您愿意，夜夜都會有新人陪伴，怎么還需要我這樣的老太婆？”

    皇帝笑道：“萬jiejie不老，在朕心目中，萬jiejie永遠也不老?！?/br>
    二人手牽著手，依偎著進了乾清宮后面的寢殿。

    小黃門在后面悄悄地抹了把汗，看向那個挽著皇帝的手的高大女人，心中莫名有些敬畏。

    這個女人并不漂亮，她與皇帝相處時不需要像其他嬪妃那樣小心翼翼地討好，而是想笑就笑，想怒便怒，生起氣來甚至咒罵撒潑，帝王的面子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