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敢在我面前說出自己“不能”這種話來，恐怕早已被我當(dāng)做沒用的廢物拋棄掉。但我只是哈哈一笑，因為他是御醫(yī)，我從來不動御醫(yī)，從來對他們都有極大的耐心。

    “既然醫(yī)生說不能治那便不能治吧，”我不甚在意搖搖頭，“您先下去吧。”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何對大夫如此看重，一年到頭我也病不了幾回，最嚴(yán)重的病大概就是這喜歡在扔掉東西時破壞他們的習(xí)慣，可是御醫(yī)都說了不能治，我也不能怎么樣。

    御醫(yī)行禮后準(zhǔn)備退下，退下之時他似乎低聲說了句“有人可治”，但我沒聽清，也不太關(guān)心，只讓傳信的人上前來匯報。

    信使哆哆嗦嗦跪在地上，雙手呈上黑紅兩封以蠟為封的信函。

    他擦著額頭的冷汗，伏跪在我腳下說：“王，邊境十六城一朝淪陷，鄰國君主送來親筆書信，一為議和，二為……”

    他說話時聲音哽在喉嚨間，我拿過兩封信慢慢地拆開來看。黑色的那一封說的正是議和之事，我倒是好奇我的城池在他手中，為何還要送來書信與我議和？等到拆開紅色那封信時我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笑起來。

    “求親？”我拿著字跡工整的信箋反復(fù)看上面幾行字，“求的還是我的愛妃？”

    信使神色一滯，俯身深深地低下頭去，不敢說話。

    我并不覺得生氣，反而感到有趣極了：“說起來我還從未見過鄰國君主啊，真是有意思，侵占孤的領(lǐng)土，還要將這十六座城池作為聘禮，前來迎娶我的愛妃？”

    我大笑起來，將兩封信擲在信使身上。

    “傳孤令下去，回信說孤將親自于三日后拜訪貴國！”

    “商議議和，”我微微瞇起眼，“以及求親之事?！?/br>
    信箋飄飄然落在地上，紅色信箋朝上展現(xiàn)在眼前，清雋筆跡寥寥兩行字——

    “愿以十六城，求取王所愛?！?/br>
    ☆、斷骨（三）

    朝堂上大臣們爭吵不休，我聽得無趣，吵來吵去不過就是兩件事，是否答應(yīng)鄰國君主以愛妃換取淪陷城池，是否贊同我提出要親自出使鄰國的想法。

    像是有一大群蒼蠅在下面嗡嗡作響，我百無聊賴一只腳蹬在王座上，將新得的琴放在膝上撥動，調(diào)試弦音。我正玩得起勁，驚覺周圍四下一片寂靜，抬眼看去時底下跪了一片黑壓壓的人，大部分人都屏氣凝神，少部分人口中低聲喃喃著“王上恕罪”。

    我這才將琴放到一邊，微笑望下去：“諸位得出結(jié)果了嗎？”

    又是長久的沉默，許久之后宰相起身出列一步，低頭恭敬回答：“王，臣等以為，一國之君不當(dāng)親臨鄰國宮廷，異國他鄉(xiāng)非我勢力所在，恐生驚變?！?/br>
    我笑著拊掌：“宰相意思，就是讓孤把愛妃遠(yuǎn)嫁鄰國吧！”

    宰相明顯露出怔愣神色，慌張跪下連連磕頭，大呼不已：“臣不敢！臣不敢有讓王妃遠(yuǎn)嫁的想法！以王之妻作為換取城池籌碼，只會讓他人笑話我國無人，實屬大恥……”

    他冷汗涔涔磕著頭，慢慢地也說不下去了。我漫不經(jīng)心將手搭在膝蓋上，目光掃過下面所有的眾人，我足智多謀、維系著這個國家運作的大臣們，他們什么都不明白，忽然讓我感到有些失望。

    “你們根本不懂，”我沉聲道，“這是一個選擇?！?/br>
    身旁侍從捧著那一黑一紅的兩封信，我盯著它們，再一次笑了起來：“這是一個選擇。要么，孤親自赴約商議停戰(zhàn)之事，要么，就接受求親，將孤的愛妃嫁給鄰國君主?！?/br>
    下面一片死寂，連呼吸聲幾乎都聽不見了。我覺得好笑，繼續(xù)說了下去：“這是孤和愛妃的選擇，孤已經(jīng)做出選擇，剩下的，就要看愛妃怎么選了?！?/br>
    我抬頭示意身旁隨從，兩名宮人連忙撩起王座旁側(cè)簾幕，盛裝的愛妃在宮人扶持下緩緩走出，那雙因為勾了胭脂的眼眸顯得過于狹長和凌厲，冷冷俯視下面我的臣子們。

    愛妃的美從來不容人質(zhì)疑，但我有的時候并不喜歡她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會讓我有一種隱秘的不舒服和陰冷感。我并不轉(zhuǎn)頭看她，只是語氣平靜陳述一件事：“愛妃，你愿意嫁給鄰國君主么？你從前是王妃，以后也會是王妃，你一輩子都會是王的女人。”

    愛妃將目光移到我臉上，許久之后才跪在我面前，聲音足以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既然妾身注定一輩子都將是王的女人，”她說，“那么我選擇做你的女人，一輩子都是你的女人?！?/br>
    我大笑起來，對下面的人說：“聽見了么？愛妃不同意，看來，只能由孤親自走一趟了?！?/br>
    ·

    我料想當(dāng)時在場聽到我最后這句話的許多大臣們都會在心里默默說一句，“禍國妖妃，全都是暴君慣出來的”。

    下朝之后我便催促準(zhǔn)備出使鄰國一事，愛妃坐在我面前，神色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

    “王，”她怔愣望著我，“是妾身將王置于險境了，是嗎？”

    我無奈笑著搖搖頭：“并非。我早已料到這個結(jié)果?！?/br>
    不然也不會在昨晚就讓人去準(zhǔn)備我親自走一趟的事情。

    愛妃露出不解神色，但我并沒有打算要解釋，只是對她笑了笑。

    “愛妃，你要記住一件事情?！蔽艺f，“今日你在群臣面前拒絕以自己換回孤的十六座城，這是你的選擇，這也是你的自由，你沒有義務(wù)犧牲自己去幫他人爭什么，或許他們會在心里罵你不明事理……但若今日你的選擇是答應(yīng)，他們也不會感謝你，只是認(rèn)為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一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