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看中了誰？”二姑娘笑瞇瞇問道。

    “二姑娘最喜歡四兒，太太疼愛二姑娘，自然是讓四兒陪嫁?！毙踊ㄎ⑿φf道。

    “你們問四兒了嗎？她可愿意？”二姑娘笑得更歡。

    喬容忙道：“我得回去問問表姑父?！?/br>
    “這么好的事兒，還用問嗎？”杏花詫異看著喬容，仿佛她是個(gè)傻子。

    “去年常州一個(gè)大戶大家買丫頭，我本來想去，可表姑父說表姑母臨終有遺言，讓他像親閨女一樣照應(yīng)著我，我表姑父說了，走那么遠(yuǎn)沒法照應(yīng)，必得在一處才行?！眴倘輵┣姓f道。

    杏花哎吆一聲笑道：“又不是親姑父，說得對(duì)你多好似的，對(duì)你好能讓你做丫頭？”

    “那你呢？你又為何做丫頭？難道是你爹娘不疼你？”二姑娘站起身，慢吞吞走到杏花面前，突然一咬牙，兜頭就是一巴掌，杏花啊得叫了一聲，沒來得及捂臉，二姑娘胳膊掄圓，另一邊臉上又是一下，杏花捂著臉哭了起來，嘴里嚷道，“好端端的，二姑娘為何打人？”

    “打你是因?yàn)槟闳鲋e?！倍媚锱蘖艘宦暎疤螘r(shí)替我想過？她找個(gè)丫頭給我陪嫁，一是圖著排場，二是為了監(jiān)視我，四兒又不是她的心腹，她怎么會(huì)想到四兒？分明是你攛掇的?！?/br>
    “我沒有……”杏花捂著臉哭著辯解。

    “沒有？既然陪嫁是好事兒，你自己怎么不去？你說太太離不開你，你才侍奉她幾天？她就離不開你了？”二姑娘睨著她，“你說，你是不是跟崔家的一樣，惦記上我爹了？”

    “不是?！毙踊钡猛宋婺槪逯_指天發(fā)誓，“奴婢若對(duì)大人心存妄想，就讓奴婢被雷劈死……”

    “你也別發(fā)誓，這一套對(duì)我不管用?！倍媚镄粗t腫的臉，“要不，你到太太面前發(fā)誓去？”

    “二姑娘明鑒?！毙踊ㄒ活^跪倒下去，“奴婢只是因?yàn)榧依锔F，為著多得些賞賜，才討好大人和太太，奴婢不想為二姑娘陪嫁，是因?yàn)榧依镆呀?jīng)在為奴婢說親，奴婢對(duì)大人真的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此話若是讓太太聽說，非得打死奴婢不可?！?/br>
    “行吧，我信你?！倍媚飻[擺手，“你跟太太說去，讓阿苗陪嫁，怎么說都行，只是不能說是我授意的，這樁差事辦好了，太太那兒聽不到任何風(fēng)聲，若是沒有辦好……”

    二姑娘頓住，冷眼看著她，杏花爬起來就往外跑，二姑娘一聲嗤笑，撇嘴道：“跟我耍心眼兒，你還欠著點(diǎn)兒火候。”

    喬容愣愣看著二姑娘，二姑娘歪頭看著她笑：“怎么？沒見過我撒潑？”

    “沒見過，姑娘剛剛好生兇悍?！眴倘菪χＩ硐氯ィ岸嘀x姑娘替我解圍?！?/br>
    “才不是替你?！倍媚镄πΓ拔疫€愿意帶著你呢，你無親無故的，不如跟我一起遠(yuǎn)走高飛，可唐棣讓我?guī)е⒚?，說阿苗對(duì)他有用，我還指望著他救我出樊籠，不敢不答應(yīng)?！?/br>
    喬容沒說話，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二姑娘又笑：“也是，你我之間說什么都行，最好別提他?！?/br>
    喬容岔開話題，問二姑娘喜歡什么樣的繡品，她趁著這一個(gè)來月給趕出來，二姑娘也沒跟她客氣，笑問道：“一對(duì)枕頭一對(duì)荷包一雙繡鞋，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眴倘菪Φ溃俺呻p成對(duì)，兩雙繡鞋吧，再加一沓帕子?！?/br>
    “行吧，反正仲瑜那兒清閑無事?！倍媚锟粗蝗粐@一口氣，“跟你說實(shí)話，我是盼著八月十六，又怕八月十六，心里七上八下，你得了空過來瞧瞧我。”

    “那是自然，剛剛小公子說太太要改造園子，他嫌太鬧，想搬到大馬弄去，問奴婢跟著去大馬弄？還是留下來侍奉二姑娘？奴婢說留下來，以后姑娘遠(yuǎn)走高飛了，奴婢就再也不能侍奉姑娘了?！眴倘菪φf道。

    二姑娘低頭掩飾著紅了的眼圈，默然半晌方道：“你陪著仲瑜吧，他離不了你，昨日你沒在，他跟丟了魂兒似的?！?/br>
    “小公子才不是離不了奴婢，他是因?yàn)槎媚锒巳兆?，心里不痛快。”喬容笑道，“不過呢，陳叔去了趟大馬弄，回來說那院子里住了人，小公子去不成了，奴婢也不用取舍了。小公子又想著住到崔mama住過的院子里去，陳叔已經(jīng)問韓管家去了?！?/br>
    “那院子一直空著呢，我爹交待了韓管家，不許賃出去?！倍媚飰旱土寺曇簦澳阒绖倓傂踊槭裁茨敲春ε聠?？因?yàn)橛腥俗惨娺^她進(jìn)了崔家的院子，我懷疑那院子是我爹留著跟她幽會(huì)用的，估計(jì)仲瑜是住不進(jìn)去了?！?/br>
    喬容啊了一聲：“大人可真是……”

    “你爹心里只有我，他這輩子只有我一個(gè)女人，我有這樣的能耐，有這樣的福氣，也有這樣的自信……”二姑娘學(xué)著孫太太的口吻，嗤一聲笑道，“我爹在西河直街跟多少小媳婦有染，可笑她這么多年一直自欺欺人?！?/br>
    “太太再美，如今已是年過四旬，跟年輕姑娘沒法比，這大人啊，難免有些別的心思?？商€蒙在鼓里，依然順著他愛著他。不過太太你放心，奴婢會(huì)幫你看著他的，在西河直街的時(shí)候，好幾次都是奴婢攔下來的……”喬容想著崔mama說過的話，斟酌說道，“若太太知道大人如此，會(huì)如何？”

    二姑娘搖頭嘆息：“她得意于自己的魅力，相信我爹對(duì)她死心塌地，如果知道真相，只怕會(huì)氣得發(fā)瘋。她呀，只準(zhǔn)自己偷偷喜歡喬財(cái)神，不準(zhǔn)我爹拈花惹草?！?/br>
    喬容忙忙再次岔開話題，問二姑娘都喜歡那種圖案的繡樣，二姑娘說了幾種，喬容疑惑道，怎么沒有鴛鴦戲水也沒有并蒂蓮花？

    二姑娘笑道：“我又不是真的成親，要哪些做什么？”

    “就算遮外人的眼，也得喜慶些?！眴倘萼凉种宰髦鲝垼安荒苈牴媚锏?，還是奴婢為姑娘挑選吧。”

    “行，都交給你了?！倍媚镎f著話，一扭頭看到書桌上的賬本，呀一聲道，“時(shí)候不早了，葉先生交待的事還沒做完，我得抓緊，要不午后又得挨罵受罰?！?/br>
    “那我走了，不打擾二姑娘用功了?！眴倘菪χ孓o。

    進(jìn)了通往弈樓的小道，走一截停下來，靠著墻整理思緒，孫太太讓阿苗母女白住著大馬弄的院子，是不是雙方達(dá)成了某種交易？又或者說，阿苗母女被利用而不自知，依著孫太太的做派，倒是后者更有可能。

    又想到孫正義，他為何要留著崔mama的院子？杏花為何要偷偷溜進(jìn)去？先是崔mama如今是杏花，難道孫正義專吃窩邊草？

    孫太太對(duì)孫正義的行為是真的不知，還是假裝不知？若是知道了，她果真會(huì)如二姑娘所說，失控發(fā)瘋嗎？

    思來想去，因有了新的線索而欣喜之余，不免想起上次阿苗的出現(xiàn)和玉雪的無心之言，當(dāng)時(shí)以為有了兩條線索，會(huì)一通百通，結(jié)果是孫太太布下的陷阱，這一次呢？

    這一次是小公子提出來搬去大馬弄躲清靜，大馬弄不成，又提出去崔mama的院子，源頭既在小公子，定與孫太太無關(guān)。

    她篤定想著，疾步穿過小道，看一眼日頭已近正午。

    唐棣可會(huì)來嗎？她急著跟他說今日的新發(fā)現(xiàn)。

    又一想，兩日兩夜沒有睡覺的人，睡一上午怎么能夠？又有大迎枕給他抱著，這會(huì)兒一定睡得死沉死沉。

    上樓進(jìn)了書房，小公子正彎著腰，將箱子里的書一本一本往外拿。

    “不是要搬到崔mama的院子里嗎？怎么又拿出來了？”她笑問道。

    “去不成了?！毙」泳趩蕮u頭，“只能留在這兒忍受吵鬧?！?/br>
    “為何？那院子賃出去了？”喬容蹲下去幫忙。

    “韓管家說我爹交待了，那所院子不許給任何人住，他留著有用?！毙」诱酒鹕碚碇鴷?，“我問做什么用，韓管家說不知道?！?/br>
    “空著一所院子，得少賺許多銀子呢?！眴倘萋槔β抵?，很快將箱子騰空。

    “估計(jì)我娘不知道……”小公子話未說完，陳叔跑了進(jìn)來，急火火道，“不好了，就因?yàn)閱柫藛柎藜业脑鹤?，闖出禍來了?！?/br>
    “怎么呢？”小公子忙問道。

    “太太原本不知道此事，聽韓管家如此一說，問老爺留著那院子做什么，韓管家說有時(shí)候老爺夜里過去住，杏花也哭著承認(rèn)，說是聽從老爺吩咐，往里面拿過一些日常用具，還隔三差五打發(fā)人過去灑掃，太太勃然大怒，讓人去衙門里請老爺即刻回來，仁壽堂的下人們都給嚇壞了，說是只怕免不了一番吵鬧，韓管家說讓小公子過去勸勸?！标愂寮泵φf道。

    小公子說聲瞧瞧去，扔下書就往外走。

    喬容想了想，沒說不讓我跟著，我就跟著吧。

    到了仁壽堂，下人們都靜悄悄站在院門外，杏花瞧見小公子，忙過來說道：“大人剛到家，小公子進(jìn)去勸勸吧?！?/br>
    喬容跟著小公子疾步往里，杏花想要阻攔，猶豫了一下，她已理直氣壯跟進(jìn)去老遠(yuǎn)，也只好作罷。

    上了臺(tái)階，孫太太的話聲傳了出來，她的聲音有些發(fā)沉，似乎在竭力壓抑著怒氣：“上回你說煙斗和棋盒棋子都是她偷去的，你說什么我就信什么，從未起過一絲一毫的疑心，可如今你悄悄留著崔家的院子，時(shí)不時(shí)過去住上一住，就算我不疑你，下人們難免議論，難道那院子里留著崔家的氣息，你想她的時(shí)候，便過去回味一番不成？”

    小公子頓住腳步，為難看向喬容。

    喬容啊一聲，陪著笑臉壓低聲音說道：“奴婢想都沒想就跟了進(jìn)來，這就走，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