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鶴：“不回。”

    顧西決：“……”

    韋星濤：“……”

    “走不動了，而且也不想回去。”姜鶴緩緩地說，“你能不能先讓我跟邵雅欣請個假……”

    “她聽到了的?！鳖櫸鳑Q拿著邵雅欣的手機，在姜鶴的再三車轱轆催促下，也一點也沒有要還給人家的意思，“你手機沒帶出去，現(xiàn)在用的誰的手機？”

    “朋友的。”

    “那我晚點聯(lián)系這個手機？”

    韋星濤抗拒地皺眉。

    姜鶴透過淚眼朦朧看到了面前少年那能夾死蒼蠅的眉間，“哦”了聲：“我朋友說他不想接你電話?！?/br>
    顧西決：“……”

    韋星濤：“……”

    醫(yī)學(xué)證明，偶爾的發(fā)燒有助于人提高免疫力，而兒童發(fā)燒更是長身體的證明……但此時此刻韋星濤認為，孤兒院老太婆說的話搞不好才是對的，發(fā)燒使人變笨，就好像腦細胞也不幸燃燒著死去。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顧西決沒有問你那位神仙朋友是不是認識我以及我們兩是不是認識了很多年而且還很熟比如昨晚才見過面……

    一夜未眠的搜尋工作之后，他大清早的到了教室，把姜鶴所有的朋友扣押在教室里守株待兔……好不容易等來了兔，它沒撞死，他也不能著急，押著它的腦袋往墻上磕。

    額角突突地亂跳，顧西決強忍著去把李子巷的墻都給敲掉翻人的沖動，不敢打草驚蛇。

    他知道他把人惹急了掛掉電話，再打過去不可能會有人接起。

    于是只好耐心地，先說比較重要的事實：“昨晚的事，我也不知道實情，他們只說讓我?guī)慊丶页燥垺！?/br>
    所以。

    你別生我氣。

    別抗拒我。

    有什么事就要和我聯(lián)系，和我說，知道了嗎？

    他把沒說完的話吞在肚子里，知道自己不用說的那么明白，她肯定能聽懂。

    電話那邊聽了他的話，陷入短暫的沉默，耳邊只剩她小聲哭時候不太平緩的抽泣聲，好像還在努力控制幅度不想讓他聽見。

    顧西決原本覺得澄清完就好了，現(xiàn)在這個情況，他又被她停不下來的眼淚淹得不太確定。

    “哦，”她說，“你不知道?！?/br>
    其實姜鶴聽了他的話，心里確實稍微好過了一點點，那種被人施舍的卑微感褪去了一些……她抬手將耳邊的頭發(fā)挽至而后，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沙啞著嗓子慢吞吞地“哦”了聲。

    胸腔里的心臟剛剛落地沒有三秒，又升起了別的忐忑。

    她聽見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震耳欲聾。握著手機的手心冒出一點汗，她幾乎就要握不住手機的金屬外殼。

    “那，”她猶豫地問，“他們也跟你說了，那個？”

    問完之后就腦袋發(fā)暈，她就十分后悔干嘛自己非要逼死自己，就不能得到這個讓自己能舒坦一會兒的答案后就掛電話睡個安心覺嗎？

    可她偏不，姜鶴懷疑自己可能是個受虐狂。

    過了一會兒，她才聽見電話那邊顧西決用鼻音短暫地應(yīng)了一聲。

    姜鶴不說話了。

    顧西決也不說話了。

    韋星濤想說話，他想說電話費要錢的，你們別在這搞沉默。

    所有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接下來可能會出現(xiàn)的那個問題是什么，介于它的危險性足夠毀天滅地，至少韋星濤是挺期待的。

    但是關(guān)鍵時刻，顧西決沒有逃跑，先慫了的是姜鶴……她滿懷心思，抱著被子坐在被窩里慫成了一團，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淌，把韋星濤的被子糟蹋得一塌糊涂。

    她窸窸窣窣地猛抽紙巾。

    顧西決拿著電話聽她哭了一會兒，學(xué)校里的早讀鈴響了，周圍的聲音嘈雜了起來。

    少年大概是站起來，直接走出了教室，剛在外面站穩(wěn)，就聽見電話那邊的小姑娘用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說：“顧西決，你還要去哪，你把手機還給人家邵雅欣?！?/br>
    他回頭看了眼教室，無奈一笑：“我走出來了你都知道，開了攝像頭啊?！?/br>
    姜鶴渾渾噩噩地“嗯”了聲。

    “別哭了，”他站在走廊，壓低了聲音，“真不要我去接你？”

    少年彎著腰，俯身靠著欄桿，走廊上的人都走光了，f班的班長從前面伸腦袋看了他一眼，只看見他半闔著眼，長卷的睫毛遮去了漆黑眸中的情緒……

    整個人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溫和與平易近人。

    班長識相，用腳趾頭也猜到這份溫和并不施舍于每個人。

    所以還是不敢出聲打擾他，猶豫了下，腦袋又縮回了教室里去。

    走廊上，余光早就注意到了教室前面那股欲言又止的動靜，顧西決自然也沒搭理他，耐著性子聽電話里的人越勸越哭，抽抽搭搭地說：“接我做什么，你又不知道我在哪?！?/br>
    “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br>
    “我不告訴你?！苯Q吸了吸鼻子說，理智還在，特別倔強地說，“你回去上課吧?！?/br>
    “哭夠了？”

    “早就沒哭了?！?/br>
    說這話的時候還帶著哭腔。

    “明天來學(xué)校嗎？”

    “下午不難受了就去。”

    “下午不行，”他淡淡道，“昨晚找了你一晚上，我也得回去睡覺?！?/br>
    他就是陳述事實，也沒想到這話親自從他嘴巴里說出來效果比從旁人描述殺傷力差那么多，電話那邊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姜鶴原本就燒得粉紅色的臉蛋現(xiàn)在成了猴屁股，她嘟囔著用最含糊的聲音說：“對不起?！?/br>
    電話掛掉了。

    最后她聽見他說的話，是他輕描淡寫的嗤笑。

    “這病的，倒是挺乖?！?/br>
    姜鶴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韋星濤，紅著臉看他抽了兩張紙擦了下屏幕上她蹭上的眼淚，然后把手機放進口袋里。

    韋星濤轉(zhuǎn)身給她拿了體溫計，遞給她，看她甩著體溫計夾到腋下。

    “不回去？”他問。

    “不回?！彼穑敛华q豫。

    他笑了：“把我這當招待所啊？”

    “給伙食費的，”姜鶴嘟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是出手就塞給我?guī)浊K，怎么現(xiàn)在摳成這樣……”

    “那天巷子外面站著警察，現(xiàn)在外面站著誰啊，”他輕飄飄地問?！邦櫸鳑Q？”

    他聲音里帶著輕佻，姜鶴被他又說得臉紅，現(xiàn)在她聽見顧西決的名字就想臉紅，心臟亂跳那種，忍不住想他今天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他上一次這么有耐心地和她說話好像是，嗯，沒有。

    大概那是上輩子的事。

    韋星濤垂眼看她雙眼出神地撕著紙巾，把好好的一片紙撕成小片小片雪花狀的。

    一副少女心思都是春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她抬頭望著他：“能給我一塊熱毛巾嗎，我臉好疼?！?/br>
    眼淚干了以后，鹽份都在臉上了，她臉皮薄，還是敏感皮。

    “是因為它意識到它的主人不想要它了才那么疼的?！?/br>
    韋星濤忍不住嘲諷她，說著站起來，把她昨晚搭額頭用的毛巾用熱水沖洗了下，回來的時候還體貼地給她帶了瓶大寶sod蜜，姜鶴看著那瓶東西，心中感慨：嘖，喬恩兮同款。

    啊，這香味，是窮鬼的味道。

    “我擦腳用的，冬天防開裂。”韋星濤還忍不住雪上加霜，“后來我發(fā)現(xiàn)凡士林更好用?！?/br>
    姜鶴擦干凈臉，給自己擦唯一的護膚品。

    “姜鶴?！?/br>
    “嗯？”

    “你剛才怎么沒問顧西決那個問題？”

    害他干等半天，戲都沒看到。

    “哪個？”

    姜鶴低著頭往手上倒第二輪面霜，她在加強面部，準備往上糊第二層……媽的這大寶還挺好用的啊，香味還有點后調(diào)，也很好推開，使用感居然和萊伯妮瓊貴面霜五五開？

    對不起，為剛才看不起它的冒失與無禮道歉，這是寶藏。

    是她狗眼看霜低。

    “你怎么不問顧西決愿不愿意和你訂婚？”

    “咕嘰”一聲，面霜被擠了巨大一坨鋪滿整整掌心，姜鶴一臉惶恐地抬頭望著韋星濤，臉蛋紅撲撲的，像只驚慌失措的猴子。

    她那雙剛哭紅的眼睛此時此刻睜大很大，烏溜溜的充滿了譴責地瞪他，仿佛在無聲責備：你怎么可以打開潘多拉的寶盒？

    然而，他就開。

    還要倒過來抖一抖，確認一下魔鬼都被放出來了沒有。

    “你就是因為不敢問也不敢聽他的答復(fù)，才賴在我這里的是吧。”

    韋星濤勾了勾唇角，覺得自己無比聰明。

    姜鶴盯著他半天，伸手拉過他的手，在他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把掌心的面霜蹭了一半在他的手背。

    “韋星濤?！?/br>
    “干什么？”

    “你這樣容易沒朋友。”

    坐在他的床上，占據(jù)了他的床，浪費了他半瓶面霜的人溫和地說，想了想，又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