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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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樗麖奈淬裤竭^新歲,也沒有過團(tuán)圓。 可就在剛剛,她說她來接他回家,他竟奇異地有了一種錯覺。 除夕......竟也成了他值得高興的時候了? 顧庭想起來,上一次讓他覺得溫暖的除夕,仿佛已經(jīng)是在很久以前。 久得有些記不清,那年除夕他為何沒有回家。 但他卻清楚的記得,那是他進(jìn)袁府的第一年。 年關(guān)將至,那一年格外的冷,除夕那晚下的雪,也格外大。 袁府的幾位姑娘依舊看他如rou中刺,不知如何吩咐了管家,總之所有的家丁那晚都得了閑,在后院一起燒著爐子喝著酒躲風(fēng)雪,若有什么事再叫他們出來。 唯獨(dú)顧庭,被一個人安在大院里,旁的事都不許他做,就連熱乎的年夜飯也不許他吃上一口,就那樣杵在風(fēng)雪中,看家護(hù)院。 那時顧庭和阿玢還是死對頭,又是個臭脾氣,所以其他人見他落難,自是不會出手幫他的。 顧庭這般受欺壓,又孤苦伶仃,本是不愿再在袁府做下去的。 可一想到那位嬌滴滴的表姑娘,還有袁府給的工錢,也就咬牙在風(fēng)雪里堅(jiān)持了下去。 寒風(fēng)凜冽,吹得呼嘯作響,落下的雪幾乎染白了他的黑發(fā)與俊眉,肩頭更是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顧庭昨日被幾位姑娘指使著府里的小孩用爆竹炸壞了外頭的襖子,只剩下一件單褂子,站在風(fēng)雪中,身形頎長卻單薄,寒意沁涼,直往骨頭里鉆。 顧庭望著遠(yuǎn)處升起的一盞盞燈火,星星點(diǎn)點(diǎn),喜慶繁多。 可這個世界的喧囂繁華都與他無絲毫關(guān)系。 他內(nèi)心死寂,緊緊盯著地上的雪,院里的紅燈籠將雪色映得通紅,愈發(fā)刺眼撓心。 他開始恍惚的想,不知道林余嬌此時此刻在做什么。 想必是同其他主子們一起,坐在溫暖如春的屋子里,喝著熱茶,吃著消夜果子,一塊和笑盈盈的守歲吧...... 顧庭垂下眼,任寒風(fēng)凜冽似刀割一般落在身上,仍巋然不動。 忽而,響起了細(xì)微的腳步聲。 他最是警覺,立刻回眸望去,竟然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眼前。 她穿著件雪白的披風(fēng),顧庭叫不出這是什么料子做的,用的什么手藝,但只是覺得極好看。 襯得她小臉精致嫩白,巴掌兒大小,漂亮得不像話,如易碎清澈的雪花,可望,卻不可及。 他頷首行禮,轉(zhuǎn)回了身子,依舊屹立在風(fēng)雪中,不敢再抬頭打量她,怕褻.瀆了她。 其實(shí)他本是可以站在檐下值守的,可是管家不讓,理由也是莫須有,他都快有些記不清了。 只記得林余嬌站在他身后的屋檐下,寒風(fēng)凜冽呼嘯,他開始擔(dān)心,她吹不得這樣的風(fēng)雪。 只聽得她身邊的丫鬟,好像是叫香葶的,替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細(xì)聲說道:“姑娘,這樣大的風(fēng)雪,還是快些回屋吧?!?/br> 林余嬌烏髻如云,雪腮微露,聲音輕淡溫雅,揉碎在飄雪的晚風(fēng)里,竟讓顧庭覺得狂風(fēng)暴雪都溫和了不少。 她說:“屋里待得悶了,出來走走?!?/br> 可她沒有走幾步,依舊待在檐下,又淡聲說道,“這年糕太粘牙,我吃不下了,你拿去賞給他吃吧?!?/br> 末了,她又補(bǔ)充了一句,“年糕年年高,也算討個吉祥。除夕,總得有個除夕的樣子。” 她在可憐他,孤苦無依,過得完全不像除夕。 香葶應(yīng)了一聲,走過來,塞了兩個玲瓏剔透的年糕放到顧庭懷里,不冷不淡地說道:“姑娘賞你的,拿著吃吧?!?/br> 主仆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這雪色輝映的夜色里,不過須臾,院子里又恢復(fù)了一片銀裝素裹的寂靜,只有簌簌雪落和狂風(fēng)呼嘯的聲音,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唯獨(dú)顧庭手里那兩塊雪白方正的年糕,證明她來過。 他捧著還熱乎的年糕,竟一時舍不得吃,揣進(jìn)了懷里,心頭輕輕顫著,滿是觸動與感懷。 第一次覺得,過除夕似乎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后來,雪好像停了,風(fēng)也止了,顧庭不記得那晚是怎樣在冰天雪地中熬過來了。 竟沒有生病。 或許因?yàn)?,那一整晚,他的心都是熱的?/br> 再后來,他的人生際遇承了她的吉言,高升成了太子。 只是那兩塊年糕,他一直舍不得吃。 放到起了霉點(diǎn)才吃掉,還鬧了一場肚子。 但他,心甘情愿。 ...... 心甘情愿呵。 顧庭掀開馬車的簾子,吩咐車夫改道。 去地牢中看林余逸。 林余嬌心頭微顫,隱隱期待了起來。 她今日刻意來接他,就是知道他吃軟不吃硬,所以對他使的懷柔戰(zhàn)術(shù)。 難不成......真的奏效了? 顧庭喝了酒,難免有些混沌,不似往常坐得那樣直,反而有些懶懶的倚著馬車車壁,啞聲道:“孤知道,你來接孤,對孤好,不過都是為了林余逸而已?!?/br> “......”林余嬌被他戳穿了心思,一時不知作何解釋,只好垂下瀲滟的杏眸,指尖暗戳戳撫著袖口。 她這副心虛的樣子,讓顧庭心口鈍痛,忍不住捂著胸膛,捶了幾下。 可那又如何呢? 即便知道她的曲意逢迎,知道她的惺惺作態(tài)。 可他還是......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的對她好。 心甘情愿的陷進(jìn)去。 第15章 京華的地牢中,關(guān)了不少人。 許多人沾親帶故的,也認(rèn)識些權(quán)貴官宦,能時常使些銀子進(jìn)來通融通融,好使地牢的日子也不至于那般難過。 今夜是除夕,地牢里也比平日里熱鬧不少。 買通了獄卒進(jìn)來走動走動,為了給家里人送些年夜飯,盼著同親人說上幾句話的人不在少數(shù)。 林余逸站在自己的牢房里,透過那扇門上的小孔瞧著外頭的走廊。 陰暗漆黑,只有微弱的光照著,但仍能瞧到不斷有人影匆匆一晃而過。 他清雋狹長的眸子落寞的垂下來,修長的手指貼著有些發(fā)潮的木門,眸光明暗,嗓音澀啞,對著空氣喚了一聲,“阿姐......” 他也盼著在除夕見到所惦念之人。 而他所惦念的,在這世上,也只剩下林余嬌而已。 以往的每年除夕,他都是和阿姐一起過的。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爹娘尚在,除夕夜是最快樂的日子。 有沉甸甸的壓歲錢,有絢爛響亮的爆竹煙火,有娘親燒的最美味的年夜飯,有爹爹教他寫春聯(lián),一家人和樂融融圍坐在火爐子旁吃瓜果點(diǎn)心。 最重要的是,有阿姐。 后來,爹爹在赴任途中病重,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娘親與爹爹感情甚篤,一時緩不過來,很快也跟著去了。 在這世上,林余逸就只剩下了阿姐。 阿姐帶著他,千里跋涉,為年幼的他遮風(fēng)擋雨,到了袁府。 在袁府的處境越來越好,林余逸知道,都是阿姐煞費(fèi)苦心才讓他倆有了立足之地。 在袁府的除夕,他也都是和阿姐一塊過的。 雖然袁府偌大,富貴逼人,除夕更是聚滿了一大家子人,很是熱鬧。 但滿堂堆繡之中,他眼里,仍然只有阿姐一個人在溫柔淺笑著,如打磨得上好的璞玉,清雅動人。 再后來,他們在袁府也出了事。 他們又不得不狼狽離開,恰往京華趕考。 那一路,他無比慶幸他長大了,終于可以為阿姐遮風(fēng)擋雨了。 在京華,他與阿姐也過過除夕。 被阿姐打點(diǎn)得溫馨干凈的小院,一桌子普通卻年味十足的飯菜。 頭頂是重重夜幕墜著偶爾炸開的絢爛煙花,耳旁亦有不絕于耳的爆竹聲,天邊月色皎皎映著雪色皚皚,而眼前......是他的心上人。 林余逸承認(rèn),他對阿姐,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她是他的阿姐,可他卻喜歡她,想娶她。 飽讀圣賢書的林余逸對自己的想法不齒,可胸腔里因阿姐起的每一份悸動,又讓他不得不認(rèn)清自己。 或許,一切都是因爹娘去世時,告訴他倆,阿姐是他們在邯州撿到的而起。 明明爹娘是吩咐他若有機(jī)會,要讓阿姐找到親生爹娘。 可卻給了后來情竇初開的他,一個絕好的理由。 可以親近肖想阿姐的理由。 林余逸萬千思緒戛然而止,掐住掌心輕嗤自己一聲。 他已鋃鐺入獄,是個將死之人,還想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