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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后,時暖時寒,那層冰面時凍時化。 這是文封江的兆頭。 離全面結(jié)冰不能行船的日子不太遠了。 再加上時有漩渦作祟,白老大通知了行船之人最好不要再入江。 大家靠水吃水,對種種情況亦早有應(yīng)對之法。 在還能入江之時,就多撈魚腌制,仍接些橫渡的活計,只是決計不載人走遠。 冰面略硬又難以行船之時,船家就在岸邊下籠捕魚。 江對岸要上工的人也在白沙鎮(zhèn)尋了親朋好友先暫住一陣,等待徹底封江,江上可行人之時再行往返。 眼下十月底,冰面時凍時化,就是那還能入江又最好不要入江行船之時。 肖漣也許久未曾入江了。 那日白驕開口,允了肖漣跟著歸總賬學(xué)文習(xí)算。他對這個機會珍之重之,又怎會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入江。 他每日白天就待在大院里,跟在歸總賬的身邊,時時躬身請教。 夜晚就回去點燈熬油地回顧白日學(xué)過的東西,夜間雖更冷,但客房有炭盆,他寫字倒不曾縮手。 只是近期,白驕見他熬紅了眼,才勒令短了他的燈油,叫他越發(fā)珍惜白日光陰。 他就像是棉花吸水一樣,學(xué)得很快。 現(xiàn)下里,歸總賬已經(jīng)開始教他記錄一些簡單的賬目了。 與之相對的,白驕卻很是慵懶。 他特別想貓冬,還不止一次地想施法令白沙江趕緊封江,少了那許多事,后者在肖漣和手下們的勸說下才未成行。 漁民蚌農(nóng)們有自己的生活安排,現(xiàn)下正是如火如荼地捕魚腌制的階段,剎時封了江的話,這個冬天就有些難熬了。 關(guān)于母親的行蹤,白驕的手下又有過兩次消息。 白驕對此心不甘情不愿的,卻還非要跟去看。 可是每次都證明是空歡喜一場,總不是母親,叫肖漣有些茫然。 世人尋人會畫像,可他又不會畫畫。 再說十六年過去了,母親的面貌肯定和當(dāng)年有差別,他敢確保若相見一定能認出母親,可要畫出她的畫像,卻太難了。 冬天人們不喜走動,他找到母親的可能性會更加渺茫。 一旦封江,怕是整個冬天都要這樣過了。能學(xué)文習(xí)算是他夢寐以求的,他自該好好珍惜。 可是不足兩年的壽命擺在那兒,總也找不到母親,他不可避免地有些急了。 “啪?!边@是戒尺拍在手上的聲音。 “你還學(xué)不學(xué)?又走什么神?看看,手下這一筆賬漏了,重算一遍,不可有疏漏?!饼斍嗌駳庥稚鷼獾囟酥蜃优深^。 “是。”肖漣收回了神,繼續(xù)用心算賬。 只是,下一刻,屋外就傳來了些許嘈雜的聲音。 “喂,你們這兒不是最大的碼頭嗎?聽說白老大還很厲害,連一艘能現(xiàn)在下水的船都沒有?”嗓門很大,語氣很是倨傲,聽起來是個年輕的男人。 敢這么在白沙鎮(zhèn)說話,還提名白驕的人可不多。 肖漣不禁往窗外看去。 只見那個男人和自己年紀相仿的樣子,一身華服。手中捧著個火爐,還披了件大氅。他身邊,有一位女子正為他打傘遮著小雨。 看樣子是個貴公子,眼下下的是小雨,來往的人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打傘的。 他身邊那位女子,應(yīng)是他的婢女。 “知道我們白老大厲害,就注意點自己的語氣。這里可不是你家,不會慣著你。想下水是吧?問那一溜的船夫唄,來這兒撒什么野?” 那些個劃船的也不知道發(fā)什么瘋,拿著錢也不肯載他們一程。這么冷的天,那一溜小破船能擋什么風(fēng)。他現(xiàn)在今非昔比,可不要再受凍。 “那破船我看不上,我可是侯爺世子??吹竭@錠金子沒?誰有好船,能載我們?nèi)ソ牵@錠金子就是他的了?!蹦凶由駳獾氐馈?/br> 肖漣卻覺得有趣。 白驕待手下不薄,手下們個個沒有缺錢的,這一錠金子,他們還真看不上眼。 果不其然,男人被狠狠嗆了一下。 “侯爺世子嗎?還以為你多牛氣。沒想到是小氣,才一錠金子?還想去姜城,你打發(fā)叫花子嗎?” 周圍的手下也哄笑了起來。 “你!你們!”男子氣得結(jié)舌,他可沒見過不拿金子當(dāng)回事的人。 他身旁的女子一邊輕柔地拍了拍他,一邊緩緩開口:“辰兒,我來?!?/br> 這句話,這聲音! 肖漣心神劇震,猛地從位子上站起,帶落了身旁的賬簿,惹來歸總賬的喋喋不休。 肖漣卻沒再顧得上這些,他猛地離開書案,拉開門朝那個女人大步走去。 十六年了,是她嗎? 肖漣還未走到那里,卻只聽男子話語間將矛頭對準那個婦人。 “什么辰兒,我可是江辰,將來的侯爺。林娘,你區(qū)區(qū)一個下人,竟對我直呼其名?”江辰囂張地拿著那個婦人撒氣。 “是,奴婢知錯。”林娘仍舊穩(wěn)穩(wěn)地為江辰打著傘,只是靜靜地垂下了眼簾。 “找船這等事本身就是下人的活,我和這些下人沒什么好說的,你來?!?/br> “是?!绷帜锏兔柬樠鄣貞?yīng)道。 而后,她趕在周圍眾人發(fā)作之前向眾人賠罪道歉。 “各位小哥,我家主子只是找船一時心急,他向來如此口拙,沒有惡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