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一首歌都只唱了一半。

    蘇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覺得自己嗓子好像在火辣辣地痛，又好像被滾油潑過，眼前全是虛幻交織的光，最后才艱澀蹦出一個問題來：“…杜目朋友圈里，有多少這種小視頻？”

    燕剛沉默一會兒，他張張嘴，又閉上含住了煙，他把煙點上了。

    他沒有回答。

    蘇宣拖著腳走進寧欣揚的酒店房間，劇組是不管助理住宿的，蘇宣就給他定了一個靠近自己的房間，蘇宣有寧欣揚房間的房卡，他敲了兩下，打開了門。

    縮在床上的一團被子蜷縮了一下，聲音很?。骸拔覜]事，宋姐。”

    “是我，蘇宣?！?/br>
    床上的被子團子幾乎要把自己縮沒了，過了很久，寧欣揚才微不可聞地說：“今天謝謝你了，蘇宣?！?/br>
    蘇宣關(guān)上門走近床，脫下鞋盤腿坐在了床上的被子團旁邊，蘇宣開了個玩笑：“你叫宋筱宋姐，怎么就喊我喊蘇宣?。亢奥曁K哥來聽聽?！?/br>
    寧欣揚的聲音很小，但是不微弱了：“大家都喊你蘇宣啊，付哥也喊你蘇宣。”

    蘇宣在葉子傳媒里輩分和年齡都不算小，他比付暮，比寧欣揚這些都大，但是從來沒見過這些崽子喊過他一身蘇哥啊，師兄之類的。

    就連沈朝一開始喊過他蘇老師，后來就都是喊蘇宣了。

    但蘇宣其實是這些人的大師兄——劉胖胖手里帶過的人，蘇宣資歷應(yīng)該算是最大的了。

    蘇宣蹲在被子團旁邊：“誒，但是我比你大來著，你喊一聲又不會怎么樣？”

    被子團猶猶豫豫地蠕動兩下，悶聲道：“蘇，蘇哥？”

    蘇宣戳戳被子團，他眼里帶著笑意，但這笑意卻很難受，難受到他快要裝不下去：“你那把吉他呢？”

    寧欣揚頓了一下，說：“壞了，折成二手的，賣了?！?/br>
    蘇宣沒忍住，心口一陣發(fā)酸發(fā)軟，他眼眶一下紅了：“沒事，以后哥給你買新的，你喜歡什么牌子的？”

    寧欣揚當(dāng)初也是自己一手看著長大的小師弟，怎么現(xiàn)在連把吉他都沒有了，蘇宣想著心里難受。

    “別買了?！睂幮罁P小聲說，“我好久不彈了，我現(xiàn)在打碟，也挺好玩的?！?/br>
    蘇宣靜了很久很久，問：“你打過《海闊天空》的碟嗎？”

    寧欣揚沒說話，被子團里傳來很細微，壓抑的嗚咽聲，像是受傷的小獸在哭一般：“打過，我很喜歡這首歌，大家一起跟著蹦啊，唱啊的時候，我也會偷偷跟著唱。”

    “但是沒人聽得見，太吵了，不過我唱的很難聽，所以也算了?！?/br>
    蘇宣揉了揉被子團，低聲說：“那你也比沈朝好，他只會唱生日快樂，還跑調(diào)，我也不怎么會唱歌?！?/br>
    寧欣揚從被子團里小小地探出一個腦袋，他眼睛還有點濕漉漉的，兩只手抓住被子，有點驚訝：“蘇哥你不會我倒是覺得很正常，但不會吧，沈朝不會唱歌嗎？”

    蘇宣揉揉他腦袋，被氣笑了：“…什么叫我不會你覺得很正常？沈朝不會你就驚訝？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厲害，又能打碟又會唱歌，還能做我助理?！?/br>
    寧欣揚又想縮回被子團里：“我不會唱歌了?！?/br>
    他被蘇宣給摁住了，蘇宣很認真地說：“你真的很會唱歌，寧欣揚，哪怕現(xiàn)在不會了，總有一天你也會的，就算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不會，那你也不能說你不會唱歌。”

    “因為你曾經(jīng)唱的，非常非常非常得好。”

    蘇宣很真誠地說：“我第一次聽到你唱歌的時候，你唱得叫啥來著，就感覺又平和又安靜，和你給我的感覺挺像的，我給你哼哼…什么when啥，young啥的，我英語聽力不好，就記得這幾個詞了?！?/br>
    寧欣揚不想看他糟蹋名曲，回答道：“《yesterday once more》，中文名叫昨日重現(xiàn)。”

    “我覺得這歌很像你。”蘇宣露出一個微笑，“你也會昨日重現(xiàn)的?！?/br>
    _____

    第二天一早，蘇宣一晚上沒睡好，被盡職盡責(zé)的寧欣揚被扒拉起來送到燕剛那里挨揍.

    蘇宣迷迷瞪瞪地還沒醒過來，結(jié)果一看寧欣揚嚇了一跳，什么瞌睡蟲都沒有了：“寧欣揚你眼睛怎么腫成這樣？！”

    蘇宣驚悚道：“——腫得都把你眼鏡頂起來了??？”

    蘇宣直接被寧欣揚嚇清醒了，寧欣揚推推掛不上的眼鏡，低著頭還有點鼻音：“我哭狠哭久了就容易腫。”

    蘇宣一邊驚奇地圍繞腫得像et的寧欣揚看，一邊逼逼：“你要不冰敷一下吧，今天別去片場了，要不然別人看了以為昨天晚上燕剛把我兩一塊揍了。”

    蘇宣臉上也有點腫，主要是燕剛昨天拿劍鞘抽的。

    寧欣揚：“……”

    寧欣揚猶豫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說：“…蘇哥，我可以預(yù)支我的工資嗎？”

    蘇宣頭也不回地穿衣服：“可以啊，你想干什么？”

    “我想買一把新吉他?！?/br>
    蘇宣緩緩地轉(zhuǎn)過去，露出一個驚喜又調(diào)侃的笑：“不要我?guī)湍阗I?。磕氵@聲哥不白喊了？”

    寧欣揚低著頭，一下一下地磨著腳尖：“我不能要你東西，你和付哥有仇，我不能對不起付哥?！?/br>
    蘇宣木了一下：“…哦?！?/br>
    隔了一會他又憋不住，問道：“付暮和你說他和我有仇？！”

    寧欣揚小聲道：“他沒說，但是他每次見了你之后，回去就很生氣…買你的海報貼在跑步機上，一邊跑一邊踩你，可以跑十多公里…”

    蘇宣：“……”

    呵，幼稚。

    蘇宣憤憤不平地想到，等我回去了我也貼！跑二十公里??！踩不死你！

    ……………

    蘇宣今天一到片場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最明顯的就是燕剛見了他不是舉起劍對準(zhǔn)蘇宣抽過來，而是面色凝重站在他身前，燕剛舉起劍對準(zhǔn)了另一個人。

    蘇宣看到了這個人之后忍不住也舉起了劍。

    今天天不讓寧欣揚過來果然是對的。

    蘇宣前天晚上還在微博上看到了這個人在海邊吹風(fēng)的照片，沒想到今天就見到了真人了，真是新仇舊恨籠一塊兒了，蘇宣恨恨地看著這個人——是杜目。

    杜目穿著開領(lǐng)的襯衫，帶著很夸張的墨鏡，脖子上掛著碩大的頭戴式耳機，嘴里還在嚼口香糖，杜目真人就算是這種狗屎裝扮，也是比照片里要帥一些的，他俊得帶點奶油氣，但看起來特別欠又特別邪門，蘇宣一和杜目對視，杜目對他勾唇一笑，蘇宣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人怎么感覺，有點…反正讓蘇宣直覺這個人很危險。

    杜目正在和華納聊什么，嬉皮笑臉的，但華納已經(jīng)氣得臉漲紅了，手上拿著的劇本都要幾次甩杜目臉上，杜目卻躲都不躲，眼睛都不眨一下。

    蘇宣問站在片場旁的宋筱，很憋屈道：“他過來干什么?。?！是準(zhǔn)備過來吃屎嗎？”

    宋筱原本緊繃的表情被蘇宣逗得沒繃住，笑了一下，她縮在蘇宣旁邊，小聲耳語：“…一大早就過來了，換了兩個副導(dǎo)，但是沒有換華納這個導(dǎo)演，雷厲風(fēng)行一下就換了，華納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br>
    她遲疑了一下，低聲說：“但杜目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換了副導(dǎo)演之后他還是沒走，我剛剛和華納確認了，沈朝應(yīng)該是不會換的了，不知道杜目留在這里是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想替誰的角?！?/br>
    宋筱憂心忡忡地補充道，演員不走那就是看上了劇里的角色了，杜目換不下沈朝，但換其他人還是富裕的。

    尤其是某個蘇傻子。

    蘇宣這種沒見識的有點瞠目結(jié)舌：“這么張狂？！直接來劇組里搶角色？”

    燕剛在旁邊抱胸冷哼一聲：“你還沒見過他狂的樣子呢?！?/br>
    這話剛落，蘇宣就看見杜目笑嘻嘻地搶過了華納的喇叭，對著片場懶洋洋喊道：“男二的角色是哪位，過來一下，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br>
    蘇宣：“……”

    宋筱：“……”

    燕剛神色冷峻：“看吧?！?/br>
    華納氣急敗壞地搶過杜目的喇叭：“他不能換??！”

    杜目語氣很不耐煩，但是臉上全是笑意：“華導(dǎo)，這個不能換，那個不能換，我又不喜歡給別人做十八線配角?！?/br>
    杜目笑嘻嘻的，但那笑意很淺地浮在他陰郁的眼上，落不到眼底，他輕聲道：“你不是想讓我演女主吧？我倒是有自信反串和沈朝演感情戲，但對著我，他能有演技演得下去嗎？”

    華納氣得胸膛都起伏了：“你他媽…”

    杜目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我媽早死了，華導(dǎo)別咒了，要咒咒我爸吧?！?/br>
    蘇宣過來就看見華納氣得快要過呼吸了，連忙走到旁邊，看向杜目：“我是男二，蘇宣，你好。”

    杜目從下到上審視了一遍蘇宣，蘇宣感覺自己的皮都被什么東西刮過一層一樣，忍不住立正站好，杜目最后視線停在蘇宣的臉上，雙手插兜前身傾過來靠近蘇宣的臉，蘇宣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點避開杜目靠過來的臉。

    杜目忽然一笑：“我知道你了，你是《四合院》里的角兒，我看過《四合院》未刪減版，你們導(dǎo)演送過來評獎了。”

    杜目微笑說道：“我很喜歡你演的床戲，我每天晚上都看。”

    蘇宣完全目瞪口呆了，他找不到話來接，最后只好尷尬地說：“謝謝，我有段時間也每天晚上都看?！?/br>
    華納：“……”

    宋筱：“………”

    杜目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或許我們可以一起看？”

    蘇宣迅速拒絕，他飛快擺手道：“不了不了，我當(dāng)時都是和沈朝一起看的?！?/br>
    四合院拍攝期間，沈朝和蘇宣也是需要反復(fù)觀看這些情節(jié)來注意表演細節(jié)的，沈朝和蘇宣當(dāng)時都是新手，更是需要這方面的訓(xùn)練。

    兩個人有時候會很尷尬的一起看，當(dāng)然蘇宣覺得是自己單方面尷尬。

    因為沈朝看起來挺不冷不熱的，而蘇宣那種和自己喜歡的人看黃片的感覺就特別嚴(yán)重，還是看的自己和他演的，他根本控制不住反應(yīng)，很有種中學(xué)生和別人一起偷看黃片的感覺看，就很神奇。

    但沈朝基本都是冷冷淡淡地看完，然后去洗澡，蘇宣一直在在原地坐很久，才能等到沈朝面無表情地沖涼出來，叫很尷尬的蘇宣去洗。

    作者有話要說：

    沈朝快出來?。∮腥藖頁屇愕哪卸耍。。ú皇?/br>
    第35章

    杜目聽到這個拒絕也完全不生氣, 而是繼續(xù)說笑道：“我想換掉你，蘇宣，我覺得我可以比你演得好，容胭脂, 我看過你演的了，看在我很喜歡你床戲的份上，你要看我演一下容胭脂試試看嗎？”

    華納拿著劇本揮舞，對著杜目咆哮道：“我不同意?。?！”

    “哦?！倍拍坷涞鼗卮鹆巳A納，轉(zhuǎn)頭又抓了一個劇組的姑娘, 笑瞇瞇問道, “小jiejie, 化妝室在哪里, 可以告訴我嗎？”

    華納一步向前就想叫人攔住杜目，剛想開口，杜目走著停了一下，他微微偏頭插兜看向華納, 笑意盎然，“對了, 我雖然叫你咒我爸，但是我這個人最講究禮尚往來, 如果你咒我爸，那你爸今年的所有影視作品，可能都沒辦法入圍國內(nèi)任何一個獎項了哦，華導(dǎo)?！?/br>
    蘇宣臉色一驚, 偏頭悄聲問宋筱：“是真的嗎？！杜目他們家真的有這么大勢力？”

    宋筱神色凝重：“假的，這不可能，電影評獎很復(fù)雜，雖然金樹是個歪屁股獎項，但是不是所有電影節(jié)都這樣，他不可能一句話就讓華威這種大導(dǎo)演今年一個獎項都入圍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