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傳_分節(jié)閱讀_137
可是陳氏嫁進來徐家,一無所出暫且不說,還總是針對寶貝女兒妙儀。徐達心里有了耿介:我女兒失蹤十年,失而復得,我心疼都來不及呢,你天天挑刺,這難道不是忤逆長輩的意思嗎? 其實陳氏和徐妙儀有矛盾,妙儀也有錯處,但在父母看來,自家女兒無論犯了什么錯,大體都是好孩子,是可以原諒的,當大嫂應該多疼愛小姑子,縱使姑嫂之間有矛盾,徐達也故作不知,不聾不癡,不做阿翁,和稀泥便是。 一大家子人過日子,若凡事都分個是非對錯,這是過堂審案,不是過日子啊。 可是陳氏在徐妙儀的婚姻大事上犯了原則性的錯誤,居然拿著小姑子的婚事給娘家謀利,巴結(jié)呂家,打起了東宮的主意。徐達覺得簡直不知所謂,對兒媳十分失望。 于是徐增壽和徐輝祖兩兄弟帶著禮物再訪陳家,陳家依然盛情款待,陳老爺子喝得微醺,午間小憩,陳氏親自給父親端了一杯醒酒湯。 陳氏如此舉動,其實是想提醒父親,答應自己跟著丈夫回家的意思,她也知自己那句“庶長子”太過誅心了,丈夫連續(xù)兩天來賠罪,給足了臺階,順著下便是,以后的日子還得過不是。 陳老爺子喝了半盞湯,并未解酒,反而有些飄飄然了,薅著山羊胡須說道:“女兒啊,別著急,要有耐心,這一次定治得他們徐家徹底服軟為止。你回家才有當家主母的威嚴?!?/br> “哼,別看他們現(xiàn)在是公爵豪門,上一輩祖宗,不,就是魏國公也不過是個泥腿子農(nóng)民出身呢,洗腳上岸沒幾天,身上還有土腥味,魏國公誠心求娶,正經(jīng)三媒六娉,爹爹才不舍得把你嫁過去和這些暴發(fā)戶為伍。” 陳氏臉一紅,嗔怪道:“爹爹,其實徐大郎對我不錯,這幾年女兒一直無孕,他也沒提納妾之事,家中大事任我掌握,從不相疑。您就別說暴發(fā)戶這種難聽的話了,小心被人聽見——皇上也是鳳陽農(nóng)民出身呢。” 陳老爺子瞇著眼閉目養(yǎng)神,說道:“文死諫,武死戰(zhàn)。何況皇上都說自家鳳陽農(nóng)民,還坦言為了生存當過和尚,還忌諱咱們說嗎?暴發(fā)戶們不知禮數(shù),不講規(guī)矩,一個女兒失蹤十年,回去后不好好關在家里教養(yǎng)規(guī)矩,當名門淑女,非要天天出來拋頭露面瞎跑,說得好聽點,是充當男兒養(yǎng),效仿當年花木蘭,說得不好聽,就是不守婦道,不知廉恥?!?/br> 到底是自家小姑子,陳氏趕緊出言維護,“爹爹,小姑小事糊涂,大事明白,今年元宵節(jié)城墻動亂,她一個姑娘家,硬是逆轉(zhuǎn)乾坤,將三個meimei都帶回來了,可見將門虎女,名不虛傳。要不呂家嫡脈為何要娶她當兒媳婦呢。小姑子自有她的好處?!?/br> 陳老爺子不屑說道:“女兒家會點拳腳功夫不算什么,若真動起手,她能打得過男人?無非是護衛(wèi)得力,人多勢眾,她一個傻大膽不知深淺,只知一味冒進罷了。女孩家應當以貞靜賢淑為主,恪守婦道,可是她偏不聽你的,屢屢頂撞你,還花言巧語挑破你和姑爺?shù)母星??!?/br> 陳氏低頭說道:“我和大郎吵架,其實和小姑子無關的?!?/br> 陳老爺子睜開醉醺醺的雙眼,“怎么可能和她無關?你以前在徐家可曾和姑爺吵過?可曾受過小姑子的氣?就是徐妙儀回家后,你才和姑爺起了齟齬,頻頻吵架不說,還生一肚子悶氣,諸事不順,這一切都應徐妙儀而起?!?/br> 陳老爺子說的是事實,陳氏嘆道:“爹爹,清官難斷家務事,其實并不都是小姑的錯。您別太武斷了,小姑子一個姑娘家,早晚打發(fā)出去嫁人,我忍她一時,不用忍她一世。爹爹,不如我和大郎回去吧?!?/br> 憑著女人的直覺,陳氏覺得徐家的動向有些不太對勁,她表面鎮(zhèn)定,實則有些坐立不安?;丶业倪@幾天,親戚們紛紛來串門,一口一個世子夫人,縱使高了好幾輩的長輩也對她彬彬有禮,不敢托大了。 陳氏這才醒悟過來,她有今日的榮華富貴,不因她是陳家女,而是徐家婦。俗話說得好,若要人前顯貴,就得背后受罪。陳氏覺得自己那點委屈不算是受罪。相對于享受的富貴,那點怨氣說散就散了。 陳老爺子這幾日被各種奉承話捧的不像樣子,看著一品爵位的女婿朝自己低頭,他還不滿足,長嘆一聲,道:“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哇,我不耽誤你的富貴了,你走吧?!?/br> 陳氏一聽這話,趕緊跪地說道:“爹爹,女兒不是這個意思。徐陳兩家是親家,又不是仇敵,這樣僵持太久,對陳家名聲也不好的?!?/br> 陳老爺子說道:“子不教,父之過。徐家接連兩天來的都是姑爺和徐增壽這小子,魏國公都沒得吭聲,這是何道理?分明沒意識到錯誤,你何必上趕著回婆家。” 陳氏頓時無語了,敢情親爹是打著要公公魏國公親自登門道歉啊! 陳氏面有難色,說道:“公公公務繁忙,天沒亮就上朝去了,夜晚也大多宿在軍營,恐怕——” “君子齊家、治國、平天下??追蜃诱f的道理焉能不知?”陳老爺子打斷道:“家宅不寧,高官厚祿不過是過眼云煙而已,殊不知禍起蕭墻乎?暴發(fā)戶就是不懂禮數(shù)啊,咱們身為親家,清流文臣,就應該不懼權貴,直言勸諫,教會徐家為人處世的道理?!?/br> 陳老爺子暗想,魏國公再忙,來親家喝一次酒的時間總該有吧?開國第一功臣親自上門賠禮道歉,他這個四品官以后走出去誰不高看他一眼? 多有面子! 陳氏囁喏道:“這個……很難?!?/br> 陳老爺子酒勁上來了,大手一揮,“這有何難?馬上就是重陽節(jié)了,進宮朝賀,家里祭祀皆需你這個宗婦cao持。你不回去,難道要家里的姨娘或者小姐們動手?這不合規(guī)矩啊,你放心,著急的是徐家,他們定會低頭的?!?/br> 陳氏暗想有道理,心里雖惴惴不安,但也不好意思執(zhí)意回徐家。 陳氏沒有想到,正是自己一時的軟弱和愚孝,將自己推向了火坑。 九月初八,陳家望穿秋水,都沒盼來徐家的人影。 陳老爺子也慌了,但實在拉不下面子送女兒去徐家,這樣陳家就成了金陵最大的笑話了。反正都走到了這一步,陳老爺子決定繼續(xù)死撐著——徐家總不會休妻吧! 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京城四品以上的命婦皆進宮朝賀,馬皇后掃了一眼齊齊跪拜的命婦,覺得少了一個人,想了想,說道:“魏國公世子夫人怎么沒來?” 身邊已經(jīng)下嫁給王寧的懷慶公主笑道:“聽說世子夫人在娘家小住呢,進宮朝賀的鳳冠霞帔都在瞻園,穿著常服進宮,豈不是殿前失儀了?!?/br> 懷慶公主自幼得父皇母后母妃疼愛,口無遮攔,能主動追駙馬的公主,很瞧不起陳家的矯情,何況陳家背后還詆毀徐妙儀的聲譽。 徐妙儀是王寧的同鄉(xiāng)好友呢,王寧是我駙馬,陳家敢編排徐妙儀,豈不是沒把王寧放在眼里。 在場的誥命夫人是按照品級派的順序,陳氏之母陳夫人是四品誥命,早就排到坤寧宮大殿后面去了,根本不知道馬皇后這里的對話。 而一品誥命夫人大多都是類似徐家這種戰(zhàn)功封爵的勛貴之家,和魏國公徐家多多少少都有交情,所以沒人站出來為陳家說話。 馬皇后久居深宮,那里知道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身邊的女官胡善圍耳語了幾句,馬皇后眉頭都沒皺一下,說道:“賜宴吧?!?/br> 馬皇后對此不做評價,甚至都不提陳氏了。徐家心中有底,重陽節(jié)家祭是徐家四個千金cao辦的,好像并沒有大嫂這個人似的。 重陽節(jié),陳氏對月流淚,徹夜未眠,次日,陳老爺子親自送陳氏回瞻園,覺得自己足夠誠意。 陳老爺子一行人到了瞻園門口,角門緊閉,看門的并沒有向以前那樣老遠就打開門,拆了門檻迎馬車進府。 陳老爺子沒法子,只得親自下馬車敲門,門房久久沒有回應。 陳老爺子只得回到馬車里,對女兒說道:“徐家或許還在氣頭上,我們改日再來?!?/br> 陳氏面如枯槁,“不,徐家定是不要我了,盤算著要休妻呢?!?/br> 陳老爺子冷哼道:“你是三媒六娉進門的,并無大過錯,豈是說休便休?徐家仗勢欺人,我們陳家也不是好欺負的?!?/br> 陳氏踉蹌著走下馬車,拍著門哭道:“大郎,是我,我錯了,你開開門吧。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能這樣對我?!?/br> 哭了一刻鐘,依然毫無音訊,陳氏頓時絕望了,把心一橫,“我身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 言罷,陳氏朝著門口石獅子沖去,頭顱重重的撞在石獅子上頭,血濺三尺,眼瞅著不能活了! ☆、141.冰釋前嫌 陳氏拍門時,親爹陳老爺子就站在石獅子旁邊。 啪啪啪! 陳氏每一次拍門,陳老爺子覺得像是被扇了一記耳光!臉都被打腫了,顏面無存,簡直是奇恥大辱?。?/br> 陳老爺子僵直的站著原地,暗想該如何收場呢?徐家拒絕兒媳婦進門,擺明了下一步就是休妻。陳家倒不在乎養(yǎng)女兒一輩子,添雙筷子就成,可家族名譽必然受損,須知陳家百年書香,從未有過被休棄的女兒啊! 這可怎么辦?急火攻心時,陳老爺子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自古文死諫,武死戰(zhàn)。要是女兒在被休棄之前死了就好了,生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這樣就能保住徐家這門顯貴的姻親,也能保住陳家的名聲。 陳老爺子被自己這個惡毒的念頭嚇到了,但轉(zhuǎn)念一想,女兒被休回家,唯一的出路就是送到寺廟修行,青燈古佛一輩子,生不如死。 與其這樣,還不如用生命換一個貞節(jié)牌坊,算是對報答陳家的養(yǎng)育之恩。 或許是父女同心,被拒的陳氏面如死灰,大聲叫道:“我身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 陳老爺子就站在石獅子旁邊,眼看著女兒朝著石獅子撞過來,血脈相連,他本能的伸手阻止,可就在即將碰到女兒手腕的那一刻,陳老爺子的手往外一縮,手掌輕輕撫過女兒的衣袖,不帶走一絲云彩。 咚! 陳氏的頭顱撞在了石獅子上,飛濺的鮮血直入陳老爺子圓睜的眼睛,陳老爺子蹲下捂臉,眼淚和鮮血糅雜在一起,順著臉頰流到了山羊胡子上。 從那以后,陳老爺子再也沒有蓄須的習慣了,只要胡子稍微留長一點,他就聞到一股令他噩夢連連的血腥味,無論熏多么名貴的香料都驅(qū)散不了這股味道。 陳氏細若游絲,一直是昏迷狀態(tài),三天后停止了呼吸。陳家和徐家關門商議了一整晚,最終達成了協(xié)議,對外宣稱陳氏得了急病死了,在徐家出殯,喪事從簡,但不葬在皇上御賜的雞鳴山徐家祖墳,而是在城南觀音廟附近找了一個風水寶地下葬。 沒想到陳家會如此無恥,將女兒變成一座人形貞節(jié)牌坊豎在門口,徐家就像吃了蒼蠅似的惡心,但蒼蠅已經(jīng)飛下肚子,吐也吐不出來,不吃也得吃。 那日在場的旁觀者都下了禁口令,并遠遠打發(fā)到鄉(xiāng)下莊子去了。對于陳氏的死,陳家和徐家對外都說是暴病而亡,明眼人大概猜出了發(fā)生了什么,私底下有過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