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望之見狀便側(cè)身站立于石柱旁，但并未躬身行禮。

    著華服戴美冠的男子正從他的眼前走過，隨行的宮人就這般側(cè)著臉瞥了他一眼。

    傅望之以為這一大幫子人會一直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然，那看上去在這宮掖里地位不凡的男子竟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朝他緩步走來。

    “你，是哪家的公子？”

    傅望之抬首，近看之下，這男子倒是雙瞳剪水，別有一番姣美。

    傅望之靜靜地打量著他，并未出言。

    見此，男子身側(cè)的奴才尖聲咳了一嗓子，見他看過來，即刻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楚哀公子在此，爾等還不行跪拜之禮？”

    在奴才盛氣凌人之時，面前的楚哀公子只是挑著眉眼，眼眸里含著輕慢之意。

    楚哀……

    傅望之眼神微滯，塵封的往事如同潮水翻涌，不堪回首。

    他似乎想起了那個人。

    傅望之那雙涼薄肅穆的眼眸里，隱隱浮現(xiàn)出了一絲波瀾。

    楚哀揚著逼視的一雙眼，傅望之回過神來，再瞧楚哀公子及一行人的做派，頓時心底了然。

    原來，他們是將他當(dāng)做了剛被招入宮掖的男寵。

    想到這兒，傅望之面上依舊淡然，只微微頷首，恭謹?shù)男辛艘粋€揖手禮，“時賢徐莊門下弟子傅望之，見過楚哀公子?！?/br>
    傅望之語調(diào)清晰，眼眸溫良。

    方才故意施放下馬威的奴才聽罷臉色青白。

    倒是原本就囂張跋扈的楚哀公子一臉沉靜，絲毫不在意他的出處。

    楚哀耿耿于心的，是傅望之那張?zhí)^引人矚目的臉。

    “徐莊的弟子？”楚哀面色不善，目光更是咄咄逼人，“你就是那個三苗賤民傅望之？ ”

    楚哀望著他，狀似嗤之以鼻。

    坊間曾言:三苗傅望之，玉樹臨風(fēng)之君子，誰人不愿望之；得見美人顧盼，笑語之貌，我亦望之；若兩者皆通，無不令人心馳神往矣。

    想到世人對他相貌之贊嘆，楚哀眼底掠過陰狠的余波。

    傅望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說話。

    但在楚哀看來，這是對他的藐視，絕不容情。

    “傅望之，別以為仗著這副好皮囊就能媚惑君王，禍亂宮掖?！?/br>
    楚哀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是咬著牙吐出來的。

    話音落地。

    傅望之沒有表現(xiàn)出楚哀料想的過多情緒。隱忍，陰翳和怨恨都與他奉行的君子之道截然相反。

    他開始發(fā)覺，他站在這兒與楚哀對峙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愚昧舉動。

    思及此，傅望之也不再像以往對人那般行禮告辭，而是一言不發(fā)地繞道離去，不愿與楚哀有太多的言語交涉。

    “傅望之！……”

    楚哀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恍若在冰天雪地里，被人拿雪水澆了一頭一臉。

    這時，就連隨行的宮人也有些傻眼了。

    他們擺過頭去，只看見自家主子那雙駭人的眼眸。

    而慶幸之至的是，傅望之離開了南門后，在甬道盡頭的宮門里，遇見了一身玄袍的攸廿將軍。

    ☆、難持心緒

    車轱轆悠悠轉(zhuǎn)轉(zhuǎn)。

    傅望之將目光轉(zhuǎn)向那矗立石獅的朱紅府門，府邸橫匾之上，儼然刻著“將軍府”三個金字，龍飛鳳舞，好不巋然。

    馬車最終停了下來。

    府前的守衛(wèi)低首抱拳，年邁的管事走上前來，躬身候著將軍的吩咐。

    “將軍，到了。”

    駕馬的車夫收了馬鞭，轉(zhuǎn)臉朝馬車里喚道。

    攸廿緩緩睜開眼瞼，身側(cè)，傅望之放下簾幕，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轉(zhuǎn)瞬即逝的靜默。

    傅望之被攸廿看得有些慌亂，又想起了倉鏡以往的調(diào)侃，頓時心緒不寧。

    傅望之略微走神。

    灰白色的天際，忽然打了一聲悶雷。

    攸廿率先撩開車簾，“下車吧?！?/br>
    他說話的時候，傅望之恰好被雷鳴鈍響驚得眼瞼一跳。

    這天，快要下雨了。

    傅望之得了攸廿的提醒，旋即也緊隨其后，走下了馬車。

    “恭迎將軍回府?！币灰u青衫的老管事走過來，接下了攸廿拋過去的外袍，“府里一切都打點好了?！?/br>
    又轉(zhuǎn)眸，瞧見面前眼生得很的俊俏公子，老管事疑惑地開口道:“這位公子是……”

    “肖老，望之是府中貴客?！?/br>
    攸廿的眼眸瞥向正要追問的老管事。

    聽罷，喚作“肖老”的老者旋即掬起慈笑，“原來是傅公子。老朽有失遠迎，還望公子莫怪。”

    肖老眼中有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過。

    傅望之狐疑地瞟向老管事，驀然一愣。

    眼前的這位肖老，好似能洞察人心。

    傅望之抬手行禮，“肖老見外。望之乃小輩，豈能越禮。”

    他揚起的眸光中透著睿智的光澤，處變不驚的儀態(tài)竟讓肖老心中贊賞。

    看來，坊間傳聞與實不符，實乃流言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