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還想再說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告訴他自己要暗殺少爺？問他明天來的到底是誰？

    還是告訴他自己就是那個(gè)“少奶奶”。

    遲遲嘆了口氣，有些無力。

    “你明天……會(huì)跟少爺一起來嗎？”

    顧深搖頭，“我明日有事，后日才能回。”

    遲遲一驚，有些喜上眉梢，“那……那就是說你明天不在家？”

    顧深點(diǎn)了點(diǎn)頭，“怎么，明**有事嗎?！?/br>
    遲遲什么也不敢說，只能搖了搖頭。

    他不敢告訴林路，興許他這一走，自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過知道林路明天不在，遲遲又反倒松了口氣。

    至少自己不會(huì)被他認(rèn)出來，至少明天不會(huì)是他，如果明天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也不會(huì)被他看到狼狽的模樣。

    只是有點(diǎn)可惜，或許以后都見不到了。

    想到往后不知該往哪兒走，遲遲看向顧深的眼神便深邃了些。

    他緊緊攥著手里的方巾，舍不得還給顧深。

    “林副官，這手帕我洗干凈了再還給你?！?/br>
    顧深沒有說什么，只是點(diǎn)頭。

    遲遲并未久留，他怕自己再多待一會(huì)兒就真的不想走了。

    遲遲走的時(shí)候，顧深把書房里那部電話的號(hào)碼寫了下來，遞給了遲遲。

    他將那張紙遞到遲遲眼前，眼里藏著些許遲遲看不透的深意。

    “往后你可以打這部電話?！?/br>
    遲遲愣了下，他接過那張紙，上頭的數(shù)字清秀又凌厲，似一把把尖刀，正無情得雕刻著他的心臟。

    遲遲緊緊攥著那張紙，將那薄薄的紙張細(xì)細(xì)折好，攥在手心里。

    他仰頭看著顧深，有些難以啟齒，“林副官……謝謝?！?/br>
    顧深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他沒有把遲遲送到墻邊，因?yàn)樗雷约涸龠~出去一步，或許就收不回來了。

    遲遲邊走邊想著身后的人，他能感覺到身后的眼神炙熱又堅(jiān)韌。

    遲遲想回頭，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只能一直往前走。

    直到走出大門，遲遲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站在門邊，突然走不動(dòng)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遲遲突然轉(zhuǎn)過了身，于是顧深來不及收回的目光，來不及藏起的不舍便就這么撞進(jìn)了遲遲的眼中。

    遲遲有些意外他會(huì)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不過他沒有多想。

    他看著離自己有些距離的顧深，緊緊攥住了拳。

    “林副官，雖然你總是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像是我欠了你好多錢?！?/br>
    “但我知道，你是個(gè)好人。”

    直到遲遲的身影消失在了那扇墻邊，直到周圍的一切歸于寧靜，顧深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dòng)。

    他方才的模樣，方才的顫抖，方才掉的淚，一切都讓顧深覺得陌生。

    就連此刻自己顫動(dòng)的心也讓顧深覺得陌生。

    顧深是明白的，自己的手上有多少人的鮮血，有多少消逝的生命，自己是罪孽深重的，是無法被赦免，更是無人可以救贖的。

    而這樣的自己，卻被他冠以“好人”的名字。

    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顧深知道，這個(gè)世界上恐怕只有今夜的遲遲會(huì)覺得自己是個(gè)好人。

    過了今夜，不知還能剩下些什么。

    這一夜遲遲未曾合過眼。只要雙眼一閉上，他的眼前就會(huì)浮現(xiàn)出林路的臉。

    遲遲將那枚手帕打開，蓋在臉上，任由那陌生卻又熟悉的味道將自己包圍。

    遲遲不知道這方手帕到底還有沒有機(jī)會(huì)回到它的主人身邊。

    這一夜特別漫長，長到遲遲覺得又回到了出嫁的那天。

    那時(shí)候自己也是一遍遍祈禱，一遍遍哀求，渴望這劃破黑夜的白晝來得慢一點(diǎn)，再慢一點(diǎn)。

    不過他的祈禱從來沒有被聆聽，被應(yīng)允。

    遲遲坐在窗前，看著天邊的白刺穿整個(gè)黑夜，也將這漫漫長夜的惶恐和無措全都刺穿。

    他眼看著白晝來臨，眼看著太陽升起，也眼看著整個(gè)別院嘈雜起來。

    遲遲知道，那個(gè)人就快要來了。

    等待的日子總是格外漫長，哪怕是一兩個(gè)小時(shí)，卻也讓遲遲覺得難熬。

    他早已梳洗打扮好，換上了精致的洋裙，遮面的薄衫也換成了和身上那草綠色裙子一樣的顏色。

    此刻的遲遲比任何女人都更像一個(gè)女人。

    他端坐在正廳，平靜得等待。

    別院的大門被推開時(shí)，遲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正廳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他看不清來的人是誰，只能看到有人將輪椅推了進(jìn)來，連帶著輪椅上坐著的人。

    輪椅碾在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遲遲都能看到跟前的人了。

    那張臉遲遲再熟悉不過。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張臉的時(shí)候，也記得最后一次見這張臉的時(shí)候，他甚至做好了往后都不會(huì)再看到這張臉的準(zhǔn)備，卻未曾想，今天又見到。

    這一刻遲遲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沒有聲音，甚至都不存在，他只能看到坐在輪椅上被推著進(jìn)來的人。

    遲遲設(shè)想過顧三少會(huì)是什么模樣，可能膀大腰圓，可能滿臉橫rou，可能一身傷疤。

    但他獨(dú)獨(dú)沒想過，顧三少會(huì)是昨夜墻下等自己的人。

    這世事，怎一個(gè)“難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