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說不定她早已走過三生路，到她的下一世去了……我時常這么揣測……”

    夜色緩緩籠罩下來，四周的景物消逝在黑暗中，何景的表情在莫南眼里愈發(fā)撲朔迷離起來，莫南心里稍有些緊張，他感到自己好像觸到了某種危險的機(jī)關(guān)，隨時可能會被吞噬。

    “但你可知道？當(dāng)我每天看見這株山櫻的時候，我就會否定這個猜想……三年來，不管什么季節(jié)，它都永遠(yuǎn)像活在冬日里一樣，滿滿的都是凋零的絕望感……”

    “我總有錯覺……我覺得她就仿佛存在這山櫻里……掙扎著……哭喊著……而我卻什么也聽不見，更是什么也看不見……”

    何景邊說著，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莫南一陣吃痛想要掙脫開來，可何景的手還是紋絲不動地附在上面，他心中不免叫囂這世上哪來這么多有怪力的人。

    “我也想過要離開，回到原來住的地方……可我看見它，我就不忍心，我感覺她在挽留我……然而我又能做的了什么？我連見她一面都做不到！”

    “不……是的……”強(qiáng)忍住肩膀處的痛楚，莫南企圖要阻止他這樣的荒唐想法。

    “你又如何懂這樣的感受！……親人尚存的人都不會明白這樣陰陽相隔到底有多痛苦……無論是聲音，還是語言，甚至用筆墨，都沒有辦法傳達(dá)彼此的感受……只能一日日循環(huán)往復(fù)地留在這個鬼地方……期待著每一天，又毫無波瀾地過著每一天?！?/br>
    “她……能看見你……”

    “莫要胡言！”

    何景突然將手轉(zhuǎn)移到他的脖頸處，莫南只覺得肩膀力道一松，隨后喉部受到外力的壓迫，呼吸變得不暢起來。

    莫南勉強(qiáng)睜著眼，艱難地望著何景臉上的神情，感覺何景短短一時間內(nèi)變得猙獰不少，微弱的光線下，他的雙眸仿佛都在發(fā)紅，那抹紅里的絕望簡直比自己成親那天看到的紅更甚。

    忽然，莫南的余光捕捉到了何景背后的影子，云霜悅就在那，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她正一步步緩緩地向他們兩個走過來。

    他咬著牙，從牙縫里痛苦地擠出一句話：“她……就在你……身后，你回頭看……”

    何景笑了，卻不是平日里的笑容，手上的力度卻毫不放松，好像完全不信莫南的話似的，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脫離出來。

    莫南試圖掰開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卻使不上多少力氣，缺氧感慢慢涌了上來，占據(jù)了自己的思想，他眼神落在何景后方逐步靠近的云霜悅身上，只見她的身影模糊起來，自己能透過她看到后方的景物。

    她走到何景背后的時候，居然直接穿過了他的身子，來到莫南的面前，用半透明的手覆上莫南的臉，明明什么都沒說，莫南卻知曉了她的想法，扭曲著臉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很快，莫南感覺有什么冰冷的東西侵入了自己體內(nèi)，再一點點擴(kuò)散開來，意識慢慢變得模糊，身體開始不受自己控制，仿佛自己不再是這具軀體的主人，從主控者變成了旁觀者，但感官依舊存在。

    他感到自己將手附上何景的臂上，再稍稍一用力，喉嚨處的不適感就消失了。

    眼前的何景的神色一下子不可置信起來，他驚異地看著自己，莫南感到自己握住的他的手在輕微顫抖，他能從這樣的顫抖里接收到何景內(nèi)心的澎湃。

    “……你……”何景竟不知如何開口。

    云霜悅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莫南的身子，她開口嘗試著發(fā)出聲音，許久未講過話的她覺得很不習(xí)慣，從喉中吐露的兩個音節(jié)綿綿無力：“……景……郎……”

    莫南略驚訝，明明是用附在自己身上，說出來的居然是女子的聲音，云霜悅的嗓音清澈似水，即使是多年未曾用過，還是令人聽后倍感柔和舒適。

    隨后他馬上感覺到，何景一個動作緊緊地抱住了云霜悅，懷抱小心翼翼卻又用力非常，仿佛一松懈下來懷里的人又會不見。

    兩人無言著相擁著，不知過了多久，先是云霜悅推開了他，何景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挽回她，卻撲了個空。

    云霜悅慢步退到樹邊，隨后將手置于枯槁的樹干上，似乎是有一股神秘的氣息從她手中流進(jìn)樹體內(nèi)，樹干表層泛起薄薄的微光。

    “櫻花……很美?！彼f著。

    剎那間，滿樹流光四溢，原無一物的枯樹頃刻綻放出生機(jī)，無數(shù)桃紅色的花朵掩映重疊地現(xiàn)于樹枝之上，很快就綴滿枝頭，恍如夢境一般，溫和雅致的花瓣隨風(fēng)飄落下來，帶著清香，灑在樹下人的肩頭。

    抬眼望去，櫻花似雪，落英繽紛。

    第二十四章 年少時初逢

    莫南最后的記憶停留在那片爛漫飛舞的櫻花里。

    之后云霜悅說了什么，他沒有聽見，只記得朦朦朧朧之中，有什么不屬于體內(nèi)的東西脫離了出來，順帶走的是自己渾身的力氣，倒下前，好像還瞅見了某張熟悉的臉。

    他還未來得及分辨出那是誰，意識就模糊了。

    陷入沉睡之前，鼻腔里還充斥著櫻花的芬芳，還有那人身上的特殊的氣息，聞上去令人倍感安心。

    ……

    迷迷糊糊間，莫南回憶起來，被自己遺忘了很久的事。

    那是在還小的時候，大概至今快十來年了，正是自己最調(diào)皮搗蛋的年紀(jì)，那時候的莫南天天愛闖禍，用長輩口中的話形容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這樣的莫南，在某個陽春三月時分，途徑某處府邸時，偶然瞧見那墻上，透出幾點粉嫩的紅。

    仔細(xì)一看，那是墻另一邊所種之樹的樹枝，那樹長的高了，高于墻的那些就無所顧忌地長到了外面。

    莫南從未見過這樣顏色的花。實際上莫府內(nèi)很少栽花，因為他母親秋正淑一到春天，只要接觸到這些，就會噴嚏打個不停甚至涕流不止，故此莫南也隨著很少見到這些花草，感到好奇也是自然。

    他盯著高處那抹淺淺的紅色，心中好奇與憧憬相互結(jié)合，促使他產(chǎn)生一種翻墻進(jìn)去瞧瞧的沖動。

    然后莫南確實這么干了，奈何這墻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高度正好抵兩個他，想要徒手翻過去是不可能的。

    但是莫南是誰，人人皆知的莫家第一搗蛋鬼，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什么歪點子琢磨不出來？哪怕找著方法把這墻推了他也要進(jìn)去的。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墻的另一邊有一塊可以墊腳的大石頭，不過僅憑它，還是不足以他踩著翻上墻，好在他又找到了一把被人丟棄的凳子，雖然人站上去搖搖晃晃的，不過高度達(dá)到了，莫南很快就行動起來。

    他將凳子置于石頭上，小心翼翼的踩著，手剛好觸到墻頂，他撐住那里，然后腳下一個用力就翻了上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櫻花的景色，那院內(nèi)植了好幾棵，團(tuán)團(tuán)簇簇的粉紅看過去很是賞心悅目。撲面而來的還有它的花香，莫南一時間看呆了，沒注意剛蹬上來的腳的位置，結(jié)果不小心腳上一滑，就一個重心不穩(wěn)就掉了下去。

    “哎喲！——”他慘叫一聲。

    下方是比較松軟的泥土地，可即便如此，還是摔得很疼。

    他在地上痛地打了幾個滾，才緩過來，揉著被摔的部位坐在地上。正當(dāng)他載聲怨道之時，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