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問：“你打算怎么辦？”

    “我無所謂?！比~孟蝶豁達得出乎意料，“等我畢業(yè)了誰還記得這些。解釋還要被說是炒作，懶得管。”

    過了幾秒鐘，她又反問陸離：“你呢？”

    陸離笑笑：“你都無所謂了，那我更無所謂啊?！?/br>
    葉孟蝶那邊沉默了十多秒鐘，終于發(fā)來了最重要的問題：“那你女朋友呢？”

    陸離終于愣了一愣。

    他不是傻瓜，當然明白話里的潛臺詞。也許葉孟蝶并不是真心想要與他發(fā)展些什么，這只不過是一場朦朧的試探。但既然這場試探是因他而起，那么他覺得自己還是應(yīng)該負起一點責任來的。

    “沒事，我會去和她解釋，她不會當真?！彼绱舜饛?fù)。

    手機沉默了一會兒，葉孟蝶又回了一個“好”字。有關(guān)于危機的交流就這樣結(jié)束了。

    第31章 王儲的生日宴

    盡管對葉孟蝶表示自己的“女友”不會在意，可事實上陸離懷疑沈星擇壓根就沒聽說這場微型緋聞。

    但要是換做以前，沈星擇不但不會“不在意”，反而會醋勁大發(fā)，甚至做出某些一般人干不出的荒唐事情來。

    屈指一算，那已經(jīng)是快六年前的事了。

    當時陸離大病初愈，也剛知道聚光成了沈星擇的囊中之物。他向沈星擇提議，廢除包括自己在內(nèi)所有人的二十年長約，卻遲遲沒有得到答復(fù)。緊接著，他身邊的很多人和事都開始發(fā)生改變，像一首變調(diào)的樂章，朝著奇怪的方向歪斜。

    那些草擬、利誘陸離簽下二十年合約的人被陸續(xù)清退。緊接著，從經(jīng)紀到助理，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凈。新團隊接手，卻并不是為了陸離的星途保駕護航。

    接下來的兩年里，明顯是在沈星擇授意之下，聚光每年只給陸離安排一次入組拍戲的機會，時長不超過三個月。而剩下的九個月，除去零星的路演宣傳和廣告硬照之外，陸離都只能賦閑在家，接受半強制的休養(yǎng)。

    應(yīng)該同樣出于沈星擇的授意，針對陸離的宣傳策略也低調(diào)到了詭異的地步。不炒作、不參加綜藝、甚至很少與粉絲簽名合影。如此消極的營銷大大減少了陸離的曝光度，而這顯然是沈星擇所期望的。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會找一個盒子，將陸離裝在里面。

    被沈星擇控制的第二年，陸離得到了一部新戲的男二號。與他飾演情侶的是一位當時剛開始走紅的小花。小花的團隊有個習慣，總喜歡捆綁同組拍戲的男演員進行緋聞炒作。

    男主角往往是首選，順便還可以給人造成一種“艷壓女主”的錯覺。然而不湊巧，這部劇的男主角是有個婦之夫，于是團隊就把主意打到了陸離的身上。

    炒作的通稿是在劇集上線前推送給各家媒體的。煞有介事地描述了陸離與小花在劇組中情意綿綿、你儂我儂的戀愛過程。還配了幾張兩人在劇組吃飯、交流談笑的照片。

    新聞出街的那幾天，沈星擇恰好在國外。陸離還沒傻到主動撞上槍口去問他的感想。事情熱鬧了一陣很快就被新的熱點壓過。后來沈星擇回了國，除去開頭幾天關(guān)著陸離有點索求無度之外，仿佛也沒什么異樣。

    直到電視劇大結(jié)局的這天，轟動社交網(wǎng)絡(luò)的新聞突然被踢爆出來——小花密會圈內(nèi)某個已婚導(dǎo)演，深夜手挽手酒店開房，更在落地窗前熱吻。

    沒有人好奇消息的來源，畢竟每一個娛記都有窺探丑聞的特殊手段。可陸離卻隱約覺得，這件事絕對與沈星擇脫不了干系。

    回到現(xiàn)實中來——陸離與葉孟蝶畢竟不是什么偶像大咖，這場“微型緋聞”很快就被網(wǎng)絡(luò)上爆炸的信息量所稀釋，迅速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對于陸離而言，唯一嚴重的后果是他和其他幾人被班主任分別約談，導(dǎo)致夜游動物園的事情暴露，狠狠地挨了一頓臭罵。

    聽完罵聲、寫完檢討，學(xué)習和生活還是照舊。

    夜游動物園的“壯舉”讓陸離從“德藝雙馨”的班長老干部，搖身一變成了搗蛋惹事的“孩子王”。兩者糅合起來發(fā)生化學(xué)反應(yīng)，居然讓陸離的人氣不降反漲。

    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葉孟蝶的表演慢慢開始有了起色，終于突破自我束縛的那層繭殼。而老師不失時機的表揚又帶來了同學(xué)們的好感，以魏紫打頭，愿意與她交流的女生也越來越多。

    一切似乎開始步入良性循環(huán)。俗話說“飽暖思yin欲”，自然而然地，陸離又想起了那個人。

    自從秋山基地一別，陸離與沈星擇長期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聯(lián)系。比上下級多了幾分親密，比朋友少了一點親昵。但好歹不用每發(fā)一句話都字斟句酌，也不會因為一時得不到回復(fù)而忐忑不安。

    唯一讓陸離不太習慣的是，沈星擇似乎放棄了對他的試探。也許是那支簽文起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也許是年三十晚上的那句話讓沈星擇死了心。

    這是好事，卻也不是好事。陸離從未這樣真切地感受過自己內(nèi)心的矛盾。

    然而有矛盾并不代表會遲疑——他已經(jīng)心知肚明，自己是舍不得沈星擇的。所以如果還想以新面目留在沈星擇身邊，自己就必須主動出擊。

    4月28日，他給沈星擇發(fā)了條消息，詢問五一小長假有沒有打工的機會。沒過多久他就收到了安娜姐的電話，說5月2日這天，讓他陪同顧教授和夫人來一趟沈星擇的家。

    陸離一點也不驚訝，他等的就是這件事——五月2號，沈星擇的生日。

    沈星擇從小就有“逢五逢十”慶生的習慣，這是陸離在他二十歲生日聚會上聽說的。

    當時他們都還是大二的學(xué)生。下半學(xué)期，班上正在準備教學(xué)匯報演出。作為男一號，沈星擇天天排戲排到焦頭爛額。但生日這天，他還是請了寢室成員和幾位要好的同學(xué)出來放松。

    當時，陸離正因為在男一號的競選中落敗而心情低落。晚餐時又多喝了點酒，剛進KTV不久就開始發(fā)瘋，嚷嚷著要跟今天的壽星公單挑。

    沈星擇一邊吩咐何木良等人先唱，一邊將罵罵咧咧的陸離拽進包廂廁所，打開水龍頭冷卻他那顆酒氣沖天的、發(fā)燙的腦袋。

    沖著沖著，廁所的門就上了鎖。兩個人也貼到了一起。

    那是沈星擇第一次明確表達出自己對陸離的感情。沒有深情告白，只有恨到牙癢的那種愛，雪崩似的一股腦兒傾斜下來。

    而沈星擇的這種莽撞行為，又像一劑猛藥，貫通了陸離的任督二脈。讓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這些天的郁悶和不快，并非單純是因為嫉妒。

    他要贏過沈星擇，要成為沈星擇無法忽視的人，要永遠站在沈星擇的視線正中央，最最重要的位置上。

    短短兩年的青澀戀情，于沖動之中開始，也因為沖動而夭折。

    此后又過了五年，當陸離二十五歲時，沈星擇也二十五歲。他應(yīng)邀參加了他的生日聚會，但那再也不是可以隨意勾肩搭背的場合。

    沈星擇永遠站在光線明亮的人群中央，而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角落的陸離。在外人眼里，陸離只是沈星擇旗下的無名小卒，一年只能接到一部戲的那種。

    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陸離那時的目光，注意到他下意識地咬著指甲，雙眉微蹙，擱在二郎腿上的另一只手輕輕敲打著膝蓋，一下、兩下……

    如果沈星擇能夠注意到，那么他一定看得懂，這是陸離開始算計的姿態(tài)。

    陸離在生日宴的會場內(nèi)外精心挑選了幾個人，巧妙地透露出一些外界鮮少有人知曉的消息。包括聚光內(nèi)部弱rou強食的潛規(guī)則、殘酷的二十年合約以及對藝人私生活的強烈控制欲。

    這些送出去的消息又經(jīng)過媒體的加工和發(fā)酵，最終燉成一鍋大雜燴，熱氣騰騰地端到了網(wǎng)民的面前。

    這份送給沈星擇的“生日大禮”，迫使聚光召開了幾次新聞發(fā)布會。在澄清問題、迅速整改、廢除合約的同時，內(nèi)部也開始了對于消息泄露者的肅查。

    本著一人做事一人當?shù)男膽B(tài)，陸離主動向沈星擇坦誠。

    經(jīng)過幾番激烈沖突，沈星擇唯獨拒絕廢除陸離一人的二十年合約，但他同意修改條約內(nèi)容，允許陸離自主挑選經(jīng)紀人以及助理，決定工作檔期。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陸離必須接受每年兩次的身體檢查。一旦出現(xiàn)過勞或者舊疾復(fù)發(fā)，則必須聽從公司安排，調(diào)整工作。

    這或許不是最完滿的結(jié)果，但至少也不再令陸離義憤填膺。新的經(jīng)紀人和助理都是很敬業(yè)的人選，很快為他爭取到了好的資源。他覺得自己像是一顆冬眠許久的種子，終于開始了萌發(fā)，并且勢不可擋。

    直到那一場慘烈的午夜車禍，將一切夢幻都化為了泡影。

    眨眼間又過了五年，不，應(yīng)該是六年。今年的沈星擇已經(jīng)三十一歲。雖然并不清楚為什么去年的生日他沒有動靜，但是從今年四月中旬開始，就有業(yè)內(nèi)陸續(xù)曬出了收到的邀請函。

    三十而立，沈星擇又會有什么樣的特殊感悟？

    ————————————

    5月2日下午四點，陸離準時來到中影校區(qū)北邊的家屬樓，敲響了顧教授家的大門。

    雖然新生開學(xué)時曾經(jīng)到場點評過那臺拙劣的晚會，但是整個大一學(xué)年，顧教授并沒有真正執(zhí)教過他們的表演課。陸離原本以為就算提前打過電話，老爺子也未必能把自己的名字跟臉對上號。然而門一開，他還是聽見了再親切不過的招呼聲。

    “來了啊，你師娘還在挑花衣服呢，先進來坐?！?/br>
    那位可敬可愛的顧老頭，此刻就站在離陸離不到兩米的地方。老派的西服背帶已經(jīng)繃緊，脖子上掛著兩根顏色不一同的領(lǐng)帶，日漸稀疏的白頭發(fā)掛下一縷垂在額前，但臉上依舊是紅光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