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許直卻覺得除非是我方大劣，否則探子不會連刺探軍情之后再平安返回都做不到。

    又或許是，他們遭遇了一些狀況…目前無法探知的狀況。

    *

    皇上出征的第十三天，夜晚，許直剛剛沐浴完穿好衣裳，就聽宮女說“大將軍徐攝求見，說有要事要和娘娘詳談?！?/br>
    許直心頭猛地一跳，這個將軍是他的舊部，深夜來訪，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許直和徐攝在前殿相見。

    徐攝是個身形很壯實的人，皮膚黝黑，眉毛很濃，一臉耿直之氣，行走時步履有些匆忙，一見到許直就跪倒，嗓門洪亮如鐘：“參見龍驤將軍！”

    那雙黑亮的眸子仿佛種在了許直身上，拔不起來一樣。

    “快請起。”許直問：“鐘威他們不是都去北疆了嗎？你還在京師？”

    徐攝點頭：“我?guī)П?zhèn)守京師，沒和他們同去?！?/br>
    徐攝從腰間解下一塊令牌，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遞給許直：“將軍，陛下出征前給了我這封信，還有…這牌子。”

    徐攝平日在兵卒面前何等威武，一旦見了許直，眉宇間竟染了些青澀，神情與之前做許直的屬下時一樣。

    許直展信一看，信上寫著“……若有疑慮，憑此玉牌進宮與龍驤商議，再做決斷…”

    許直一時不知是何滋味，先前他覺得楊顧是不信任自己，才不帶自己去戰(zhàn)場，也不和自己互通訊息，但從這封信來看，楊顧把京師的兵權(quán)交給了自己曾經(jīng)的屬下，又讓他關(guān)鍵時刻來找自己…許直有些明白楊顧的用意了。

    楊顧是間接把京師托付給他。

    許直深吸一口氣，看來一定是前線出了什么事情，徐攝才會深夜來找自己商議。

    許直：“何事？”

    “接到探報，禁軍劣勢，陛下被圍困在饒野，糧車被敵軍截去大半，需要立刻發(fā)兵十萬前往支援，我舉棋不定，不知要不要發(fā)兵，樞密院里也爭吵不斷，無法決策?！毙鞌z的語氣里帶了些無奈：“若是不發(fā)兵，我怕禁軍戰(zhàn)敗，丟失北方土地；但若是發(fā)兵，京師的兵力只剩十五萬，恐怕無法抵御范梁節(jié)度使的進攻?！?/br>
    許直一聽“陛下被圍困”幾個字，胃里似有火燒，產(chǎn)生了一種想親自上戰(zhàn)場支援皇上的沖動，但他強按下了這股沖動。

    許直語氣沉靜：“若要調(diào)十萬援軍……虎符呢？陛下的親筆信呢？”

    “沒有，探子說情況太過緊急，沒有取?！?/br>
    “等等，什么意思…”許直望著徐攝的眼睛：“虎符應(yīng)該就在中軍帳里，或戴在陛下身上，怎么會取不來？”

    徐攝頓了頓：“據(jù)探子說，他是趕去北疆的路上，接到了從北疆回來的探子的消息，就趕忙一起回來了?！?/br>
    “也就是說，他不是親眼所見?！?/br>
    許直的眼神甚至令徐攝有些害怕，那樣直勾勾地盯著一個人，仿佛看穿面前人的靈魂。

    “的確，”徐攝點了點頭：“不過，已經(jīng)來不及等其他探子回來說明情況了，將軍也知道，戰(zhàn)場瞬息萬變，決策的時機十分重要——”

    徐攝的話被一聲“太后駕到”打斷。

    太后的人聽到了許直和徐攝的對話，早將皇上被圍困的消息告訴了太后。

    太后面色鐵青，進到殿中，望向徐攝：“立即發(fā)兵支援陛下，不得有誤?！?/br>
    “不能發(fā)兵?！痹S直說：“沒有虎符和陛下的親筆信，任何人也別想從京師調(diào)走一兵一卒?！?/br>
    太后怒目望向許直：“容妃，你已不是將軍，你有什么權(quán)力阻止發(fā)兵……若是陛下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待得起嗎？”說著，又轉(zhuǎn)向徐攝：“立即發(fā)兵前往北疆。”

    “這消息不實。如果真的調(diào)去十萬援軍，京師無力抵御劉鏢的軍隊，一旦京師淪陷，陛下即使活著回來，劉鏢也不可能讓陛下進京?！痹S直望著徐攝：“如果真的危急到連虎符和密信都送不出來的程度，即使派去援軍也來不及救陛下。因此，不能出兵?！?/br>
    太后眼圈紅了，仍舊無法接受不發(fā)兵的決定：“事到如今，應(yīng)當先保住陛下的性命！”

    許直說的這些，徐攝也想到了，徐攝聽見許直這樣說，心里便已經(jīng)有數(shù)了，施禮道：“太后娘娘和將軍的意思，末將知道了，末將這就回去與諸將商議?！闭f著，又對太后說：“太后娘娘，龍驤將軍一心為國，深得陛下信任，還望娘娘不要錯怪將軍?！?/br>
    徐攝走后，太后憤恨地望著許直，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果然…你對陛下有不臣之心。當初那些大臣讓陛下除掉你，陛下沒有，你反倒恩將仇報。”

    “臣沒有?！?/br>
    “陛下有難，你勸徐攝按兵不發(fā)，不是把陛下往死路上逼么？”

    許直不再辯駁。

    許直是最不希望楊顧死的人，這一點，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也無所謂。

    太后走后，許直坐著喝了些茶水，茶水早已涼了，如同一把冰劍入喉，胃里痛如刀攪。

    許直回到寢宮，小皇子撲了上來：“爹爹！啊…爹爹臉色好差，生病了嗎？”

    許直勉強笑了一下，也沒能笑出來：“爹爹只是困了?！?/br>
    “爹爹的手好冰…”小皇子把許直的手往自己懷里揣：“鈺兒給爹爹暖一暖?！?/br>
    許直默默俯身抱住小皇子。

    “唉?！毙』首佑朴茋@了口氣，小臉蛋挨著許直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