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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馴之臣在線閱讀 - 第36節(jié)

第36節(jié)

    沙迦和賀蘭慎俱是一驚,各自分開坐直。

    那本冊子吧嗒一聲掉落在地,仰面朝上攤著,上面斗大的‘春宮’二字若隱若現(xiàn)。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本有味道的避火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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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沙迦悄悄伸出爪子, 將地上那本冊子胡亂一撥, 掃到賀蘭慎身后藏好,而后摸著后腦勺尷尬笑道:“忽然想起我還有事,二位大人忙,不打擾了!哈哈哈!”

    說罷起身,貼著墻根移動(dòng),一溜煙兒閃出門外。

    “站住!”

    裴敏冷冷一喝, 沙迦抬起的腳僵在半空中, 硬生生釘在原地。

    這波斯人看起來兇狠如狼, 實(shí)則傻狗一只,裴敏知道他定是干了什么不正經(jīng)的壞事, 便慢悠悠踱到賀蘭慎身邊坐下, 伸手將沙迦藏在他身后的那本冊子抽了出來。

    看到封皮上旖旎的圖畫和字眼, 裴敏險(xiǎn)些眼皮抽搐。

    這該死的波斯人,都教了賀蘭慎些什么?!

    裴敏冷笑一聲,沙迦頓時(shí)背脊一顫道:“我可以解釋……”

    “我聽說,你今日聽了我與師忘情的談話,還將其添油加醋大肆傳播?”裴敏打斷他的話。她隨意翻看了兩眼冊子,臉上的笑越發(fā)玩味危險(xiǎn), 問道,“這冊子,你看過了?”

    沙迦忙搖頭如撥浪鼓:“我可是您最純潔、忠誠的下屬,怎會看這種東西,這個(gè)……這個(gè)是我從犯人那里收繳來的!如此污穢不堪的東西, 我義不容辭冒著被玷污的危險(xiǎn)將其沒收,呈給賀蘭大人處置!誰成想剛好被您撞見,這不是誤會一場么……”

    “哦?是這樣?”裴敏訝然,指著扉頁上的一行小字道,“這冊子上怎的寫著,‘玉英贈(zèng)波斯情郎’?”

    沙迦一噎,險(xiǎn)些將后腦勺撓禿,只好承認(rèn)道:“真是什么也瞞不過裴司使的慧眼?!?/br>
    裴敏虛著眼,慢騰騰道:“既是看過了,那就好辦。當(dāng)值時(shí)辰卻怠工閑游,教唆上級,乃官儀失措之罪,便罰你去校場,當(dāng)著眾同僚的面將這冊子上的姿勢都演示一遍。”

    沙迦垮下雙肩,憋了半晌,問道:“演男的還是女的???”

    裴敏忍笑,嗤道:“你隨意。”

    沙迦‘噢’了聲,看了賀蘭慎一眼,像只耷拉著耳朵的大尾巴狼,灰溜溜走了。

    靜謐的正堂內(nèi),只剩下賀蘭慎和裴敏兩人毗鄰而坐。

    裴敏撐著腦袋,大概是上過藥的緣故,下唇的咬傷已經(jīng)結(jié)痂止血,凝成花瓣似的的一點(diǎn)暗紅,與瑩白的皮膚相襯,平添幾分艷色。她好奇心重,隨意翻看了幾眼冊子,只覺得那上面的圖畫過于稀奇古怪,譬如男女辦事時(shí)還要畫個(gè)端著茶水的小廝或婢女聽墻角,亦或是還有幾人在旁邊幫忙,且男人多半畫得油頭粉面,見之反胃……

    正索然無味,乍一抬眼,剛好撞見賀蘭慎幽深的眸子。

    干凈而強(qiáng)大的少年,如一泓清泉洗滌視野,光是身披薄光坐在那,便已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見他望著自己,裴敏便將攤開的冊子挪到賀蘭慎案幾上,笑道:“怎么,你要和我共賞這奇書?”

    賀蘭慎掃了一眼,對那白花花的圖畫無甚興趣,只看著她嘴上的傷道:“還疼么?”

    “當(dāng)初下嘴的時(shí)候怎的不見你心疼,這會兒裝什么老實(shí)人?”裴敏說著,翻開下一頁,頓時(shí)驚道,“咦,在秋千上也行?”

    又翻開一頁,是個(gè)年輕的和尚睡在榻上做夢。

    裴敏起了捉弄的心思,將這頁圖指給賀蘭慎看,勾著唇線道:“小和尚你瞧,這個(gè)像不像你?”

    她本是隨口調(diào)笑,但賀蘭慎只是看了一眼便飛快調(diào)開了視線,渾身僵硬如石,一向淡然自若的俊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緋紅。

    裴敏還是第一次見他在清醒的情況下如此失態(tài),明明方才看前面的圖畫時(shí),他都如見草木般不為所動(dòng),唯見到這‘和尚做夢’的一頁,便如戳到命門般,反應(yīng)如此之大。

    短暫的驚訝過后,裴敏很快明白過來,傾著身子問他:“你這般反應(yīng),可是做過同樣的夢?”

    賀蘭慎不語,垂下的眼睫不安地顫動(dòng),指腹下意識摩挲腕上的佛珠,手背上青筋隱隱凸顯,儼然亂了呼吸,連耳尖都蒙上一層可愛的緋紅血色。

    兩人距離如此之近,裴敏甚至能聽到他急促的心跳在胸腔中震顫。

    “裴司使,我有罪。”那夜賀蘭慎喝醉酒佇立在裴敏寢房外,對她如此說道。

    她忽然就明白了,他這句‘我有罪’是何意思。

    “好了,瞧把你嚇的。做個(gè)夢而已,又不是什么殺人放火的大罪……”裴敏又好笑又心疼,捏了捏他guntang的耳朵,合上冊子不再取笑他,“你去大慈恩寺時(shí)也有十二三歲了罷,還這么不通人事?”

    賀蘭慎的嗓音甚?。骸跋雀讣医躺鯂?yán),后來落發(fā)禮佛,絕情滅欲。”

    難怪如此。

    賀蘭慎少年老成,定力極佳,哪怕避火圖在眼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唯有在見著能引起共情的畫面時(shí)才會猝然失措,清規(guī)戒律全拋之腦后。

    裴敏從來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竟是如此掀波涌浪般的存在,難怪她稍加撩撥,賀蘭慎引以為傲的定力便分崩離析。

    裴敏心中酸酸脹脹的,剛要開口安慰他幾句,便聽見賀蘭慎低啞的嗓音傳來,問道:“裴司使呢?”

    裴敏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怔愣道:“我什么?”

    賀蘭慎頓了頓,問:“裴司使可曾通曉這些?”

    即便是大唐民風(fēng)開放如斯,講究妻子‘從一而終’的男人也不在少數(shù)。裴敏以為賀蘭慎也是在乎這個(gè)問題,心中反叛,故意哂笑道:“我比你大兩歲,又早入官場,煙花柳巷談生意也是常事,便是懂得又如何?我雖名聲不好,但蒙天后抬愛,在長安亦有幾分地位,有攀龍附鳳的男人想要討好又如何?”

    “我非是介意這個(gè)。只是我年輕懵懂,在感情之事上并無經(jīng)驗(yàn),不知該如何取悅裴司使,故而發(fā)問?!辟R蘭慎幾乎立刻解釋,望著她誠心道,“裴司使艷若驕陽,便是有眾多男子喜歡,我也會學(xué)著成為最優(yōu)秀的那一個(gè)?!?/br>
    篤定的話語溫暖有力,裴敏心中豎起的尖刺瞬間偃旗息鼓。

    她自嘲一笑,倔強(qiáng)張揚(yáng)的眼神漸漸變得溫和柔軟,放緩語氣道:“你已經(jīng)夠優(yōu)秀了,賀蘭真心,再優(yōu)秀我可就配不上你啦?!?/br>
    聞言,賀蘭慎繃緊的身子放松下來。

    他知道,這是裴敏給他的答案。不管世事如何,她都會把心中最干凈柔軟的地方騰給他。

    裴敏又瞥了眼案幾上那份未寫完的公文,將避火圖卷起塞入蹀躞帶中別住,道:“這圖冊我沒收了,你繼續(xù)忙。以后這種事不可以和別人探討,知道么?”

    “嗯?!辟R蘭慎從喉間發(fā)出低沉的應(yīng)允,目送裴敏出門遠(yuǎn)去,這才收斂心神重新抬筆潤墨,將未寫了一半的公文完成。

    待唇上的傷好了,裴敏入宮覲見武后。

    含涼殿外,女官上官氏已悄悄暗示裴敏,天后新寵正在殿中侍候,讓她小心些應(yīng)付。

    裴敏道了謝,跟著上官氏一同入殿,果在武后身邊跪侍著一名身穿青袍的年輕男子。

    男子正捧著一盤冰霜晶瑩的紫玉葡萄,憂嘆道:“天皇陛下舊疾復(fù)發(fā),天后為大唐社稷日夜cao勞,鳳容憔悴了不少。如此兢業(yè)功績,雖是蒼生之幸,臣卻見之實(shí)為不忍!”

    常人面見武后,都喜歡夸她駐顏有術(shù)、青春煥發(fā),這男子卻反其道而行,夸大武后cao勞之功績,又表明衷心,三言兩語便哄得武后心生愉悅。

    匆匆一眼,裴敏已將男子的身份近況摸了個(gè)大概,便收回視線撩袍叩首道:“臣裴敏,叩見天后!”

    武后這才示意年輕男子讓開些許,朝裴敏招了招指甲涂抹血紅的手,中氣十足道:“敏兒,過來!你來得正好,我介紹個(gè)人給你?!?/br>
    裴敏向前幾步,重新跪于武后坐榻前,笑道:“若臣沒猜錯(cuò),您要介紹的人,可是手捧葡萄、舌燦蓮花的這位?”

    她順勢往旁邊一看,與那青袍男子的視線撞在一起,不由微微瞇起眸子。

    如此近距離,她看得更清楚了些。出乎意料的,她沒想到這位一步登天的‘來俊臣’,竟是生了一張極為討喜的俊俏白臉,斜眉鳳目,天生嘴角帶笑,看上去頗為圓滑面善。

    是只善于偽裝的狡詐野獸,裴敏在他身上嗅到了危險(xiǎn)的氣息。

    武后用玉簽子插了顆剝了皮的冰鎮(zhèn)葡萄,卻不吃,只望著那晶瑩的淡綠果rou道:“不錯(cuò)。雍州來俊臣,這可是個(gè)妙人!別看他面相斯文,所揭發(fā)的秘密和研究的酷刑倒有幾分意思,這樣的人放在你的凈蓮司正合適?!?/br>
    她這話明著是抬愛信任裴敏,實(shí)則一錘定音,裴敏連拒絕的機(jī)會都沒有。

    裴敏將英國公私兵一案的案宗雙手呈上,笑得意味深長:“天后太抬舉臣了,這么大一尊佛,凈蓮司這尊小廟哪容得下呢!”

    來俊臣將一盤葡萄捧得四平八穩(wěn),連連躬身道:“裴司使謬贊!小人怎敢在裴司使面前稱大,折煞我也!”

    武后捻著玉簽子,翻看兩眼裴敏呈上的案宗,緩緩道:“手心手背都是rou,何必分誰大誰小?以后來俊臣就是你手下吏員,隨便安排個(gè)差事即可……來俊臣,給你的上司敬茶?!?/br>
    來俊臣應(yīng)了聲‘喏’,將果盤輕輕擱在案幾上,接過宮女遞過來的茶水,跪著朝裴敏身邊挪動(dòng),瞇著狹長的眼笑道:“裴司使,日后請多照拂指教。”

    裴敏心中一陣惡寒,臉上散漫的淡笑不變,接過那杯茶沾了沾唇,悠悠道:“來大人客氣了。日后誰照拂誰,還不一定呢!”

    直到回了凈蓮司,裴敏依舊抖不去滿身被毒蛇盯上的惡寒之感。

    “來俊臣這個(gè)人城府頗深,比司監(jiān)堂情報(bào)掌握中的信息更甚,我擔(dān)心他會對賀蘭慎不利?!?/br>
    正堂里燭火搖曳,裴敏屈指叩著案幾邊沿,難得正色,吩咐朱雀道,“通知司中上下做好準(zhǔn)備,聽我號令。”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來俊臣成為武后身邊酷吏,大概是683年左右,這里時(shí)間線為682年下半年,稍作改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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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八月夏末, 燥熱不減分毫。

    綠樹枝葉蔫蔫, 蟬聲疲憊,庭中石磚路被陽光炙烤得發(fā)白,裴敏搖著木柄絹扇在剛修繕好的書樓廳中納涼,案幾上攤開一本書,既非公文,又非案宗, 而是上次從沙迦那兒繳來的平康里避火圖。

    對于情愛之事, 裴敏并不比賀蘭慎通曉多少, 只是她平日里好強(qiáng),又自覺年長于賀蘭慎, 不愿在此事上掉面子, 故而總是裝作一副鎮(zhèn)定老辣的模樣, 實(shí)則心虛得很。正巧今日午后無聊,她便順手翻看翻看,臨時(shí)抱佛腳補(bǔ)些知識,想著將來真正在一起了,方不至于落在下風(fēng)……

    誰知越看越不對勁,每看一頁圖示, 裴敏都要感慨一句:“還能這樣?”

    每當(dāng)她以為這個(gè)姿勢已是奇葩時(shí),下一頁永遠(yuǎn)會更奇葩。

    “噫,什么玩意兒!”在看到一位金發(fā)碧眼的胡人女子與黑乎乎的昆侖奴‘戲水’時(shí),裴敏終于忍不住了,臊著臉將冊子一丟, 手中的絹扇搖得呼呼作響。

    正心煩意亂,王止叩了叩門,前來請示道:“裴司使,來俊臣前來赴任了,您看安排他什么差事合適?”

    王止這么一提醒,裴敏才想起這茬來。來俊臣是武后指派過來的人,自然不好讓他干伙夫雜役之活,亦不能將他擱在重要的職位上,以免動(dòng)搖凈蓮司根本。

    想了想,裴敏道:“他不是擅長刑罰之事么?就將他送去沙迦的司獄堂,從小吏做起。”

    待王止退下,裴敏閑著無事,又拿起那本避火圖一邊嫌棄一邊翻看起來,看到‘小和尚做夢’那頁,她眼前驀地浮現(xiàn)起賀蘭慎當(dāng)時(shí)的反應(yīng),想起他不斷吞咽的喉結(jié)和緋紅的耳尖,不由低低笑出聲來。

    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fù)u著,她看得入了神,直到叩門聲打斷她的思緒。

    裴敏以為是王止去而復(fù)返,眼也不抬,慢騰騰道:“還有什么事?一并說了?!?/br>
    門口那人并未回應(yīng),裴敏察覺異常,抬眼一看,忙將那冊子合攏壓在案卷底下,喚道:“真心?”

    賀蘭慎提著個(gè)食盒,一襲杏白戎服如明月入懷,走至裴敏身邊正坐,道:“我見著來俊臣了,像個(gè)偽善諂媚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