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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馴之臣在線閱讀 - 第48節(jié)

第48節(jié)

    半晌,她無奈地捏了捏賀蘭慎發(fā)燙的耳朵,翻身將賀蘭慎壓在身下,兩人頃刻間調(diào)轉(zhuǎn)身形,一如永淳元年初見那夜。

    裴敏用指腹撫了撫他眼底的暗青疲色,失笑道:“說什么呢?第一次見你如此疲憊,幾天沒睡覺了?”

    她看出來了。

    賀蘭慎喉結(jié)滑動,望著她自肩頭披散的秀發(fā),喑啞誠實(shí)道:“三天,要趕在期限內(nèi)歸京面圣?!?/br>
    所以他幾乎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才趕回長安,面圣完來不及歇息片刻,便又趕去見她。

    聞言,裴敏隨手將被褥抖開蓋在他身上,踢了靴子與他一同并排躺著,道:“睡罷,我陪你?!?/br>
    短暫的詫異過后,賀蘭慎并未合眼,只是睜著一雙淡漠通透的眼睛望著她。

    裴敏側(cè)躺,曲肘撐著腦袋,烏發(fā)如妖,低低笑道:“別看了,我沒生氣。本司使雖然垂涎你的美色已久,但也并非急于這一時,何況少將軍年富力強(qiáng),還怕沒有用武之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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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宮墻外乍一見面, 裴敏就留意到了賀蘭慎眼底的疲色, 可他未曾流露絲毫勞累抱怨之語,努力以最完美的姿態(tài)陪伴久別重逢的心上人。

    若非方才被裴敏點(diǎn)破,他不知還要撐多久。

    遠(yuǎn)處傳來暮鼓聲,正是休工的時辰,天色漸漸晦暗,窗外雨聲漸大, 淅淅瀝瀝地沒完沒了。這樣冰冷倦怠的天氣, 最適合和心上人一起躺在床榻上消磨時光。

    賀蘭慎幾乎閉眼就睡著了, 呼吸沉重綿長,顯是累到了極致。裴敏小心翼翼地將手從他掌心抽離, 動作很輕, 并未驚醒他。

    怕他束發(fā)睡著不舒服, 裴敏又極輕地解了他的束發(fā),使得他的長發(fā)松散垂下。賀蘭慎新長出的長發(fā)偏粗,但十分黑亮柔順,裴敏忍不住捻了一撮繞在指尖玩耍,手感冰涼極佳。

    睡夢中的賀蘭慎微微蹙眉,裴敏怕驚醒他, 只好暫時放過他的頭發(fā)。過了會兒,待他的呼吸漸趨平穩(wěn),裴敏這才坐起身子,伸手挑開賀蘭慎的衣襟,露出左肩和一片結(jié)實(shí)的胸膛。

    裴敏一怔, 保持著掀衣服的動作失神許久。

    賀蘭慎的肩上有些許擦痕,左胸處有一個拇指大小的圓形傷疤,疤痕很新,觀其形狀多半是箭傷,距離心臟僅一寸之隔。裴敏甚至能想象,在烽火狼煙、尸山血海的戰(zhàn)場上,這一箭該是怎樣的兇險萬分……

    難怪方才他怎么也不肯脫下這最后一件衣裳,或許,他身上看不見的其它的地方,也都密布著大小不一、深淺不同的傷痕罷。

    裴敏垂眼看了箭傷許久,又想起賀蘭慎強(qiáng)忍疲憊捂住衣裳的神情,心中泛起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楚悶疼。她沒有繼續(xù)翻開別處的傷痕,而是輕輕為他合攏衣襟,掖好被角,這才小心越過熟睡的賀蘭慎,將散亂一地的衣裳撿起披上,推門出去。

    她先去密閣吩咐朱雀留意巴州及李敬業(yè)處的動靜,而后轉(zhuǎn)去師忘情那兒要了幾瓶祛疤生肌的藥膏,夜里處理完公文再回到寢房,賀蘭慎依舊熟睡未醒。

    外間的炭爐上水正沸,裴敏將熱水倒入銅盆中,轉(zhuǎn)而換上從膳房順來的羹湯溫在小灶上,以便賀蘭慎睡醒后果腹。大概是打水洗漱的聲音略大,賀蘭慎猝然從睡夢中驚醒,警覺坐起,目光刺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滿是戒備。

    裴敏也被他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一邊擦臉一邊繞入內(nèi)間,望著賀蘭慎道:“吵醒你了?”

    見到裴敏的面容,賀蘭慎眼中的鋒利警戒才漸漸散去,手撐著額頭舒了口氣,嘶啞道:“……敏兒?”

    “是我。”裴敏料想他多半是在邊塞生活久了,須時刻提防著敵軍進(jìn)犯,以至于一時卸不去緊張。她將銅盆端入內(nèi)間,坐在榻邊擰了帕子,拉開賀蘭慎的手給他擦臉,“放松點(diǎn),你在我的房中,不是在戰(zhàn)場上?!?/br>
    裴敏并非溫柔細(xì)致之人,照顧人時也是粗枝大葉的,胡亂給賀蘭慎的臉上抹了一番,又拉起他的手掌擦凈,問道:“餓了大半天了罷?灶上熱著羹湯,吃一點(diǎn)?”

    賀蘭慎大概還未睡醒,給他擦臉時就默默仰面,給他擦手時就配合抬手,乖巧得不像話。聞言他搖了搖頭,啞聲問:“幾時了?”

    “亥時罷,方才不久才聽聞外頭傳來二更天的梆子聲。”裴敏答道。

    賀蘭慎伸手從榻邊小案上取了冷茶水漱口,復(fù)又躺下,閉目道:“明日卯時要入宮面圣?!?/br>
    他長途奔波勞累,三個時辰根本不夠休息。裴敏便也不勉強(qiáng)他起來用膳,起身去外間爐灶里加了兩塊炭,這才解了外衣在賀蘭慎身邊睡下。

    裴敏冬日體寒,手腳冰冷,往時都要備好湯婆子暖手暖足方能入睡。但今夜賀蘭慎在身邊,被窩中十分溫暖,裴敏忍不住把手腳都纏在他身上汲取暖意,舒服得直嘆氣。

    油燈昏暗,裴敏睜開眼,一抬頭便撞見賀蘭慎的視線,那搖曳的光暈落在他眼中,溫柔而又靜謐。

    他不知何時又醒了,正靜靜地望著她。裴敏笑了聲,將擱在他胸腹處取暖的手縮回來,“你身上很暖和,忍不住就想抱著睡?!?/br>
    賀蘭慎沒說話,只是換了個側(cè)躺的姿勢,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如此一來兩人的身體挨得極近,發(fā)絲交纏到一起,愈發(fā)舒坦炙熱,裴敏甚至能聽到他強(qiáng)有力的心跳聲。

    一夜安睡。

    不知過了多久,裴敏隱約察覺到身側(cè)有下榻穿衣的窸窣聲,不多時,一個溫?zé)岬奈切⌒囊硪砺湓诹舜缴稀?/br>
    熟悉的氣息,裴敏慵懶地哼了聲,抬手?jǐn)堊∈甲髻刚叩牟鳖i,睜眼笑道:“賀蘭大人這意思,是想要把昨天欠上的補(bǔ)上?”

    天還未亮,油燈已燃到盡頭,屋內(nèi)光線幽暗,賀蘭慎的眸子格外亮。

    他低低道:“我要走了,今日朝會,還有許多事要上奏交待。”

    裴敏‘唔’了聲,意識還未完全清醒,模糊問了句:“你建樹頗豐,又這般勤奮認(rèn)真,新皇帝會升你官兒么?”

    “不知,我亦不在乎這些虛名。”賀蘭慎誠實(shí)道,又問,“你可希望我留在長安?”

    裴敏打了個哈欠,想了想道:“既希望,又不太希望?!?/br>
    新君登基,朝中局勢不穩(wěn),矛盾頗多,她怕賀蘭慎夾雜其間左右為難,以至于引火上身。

    天后與新君之間,總要死一批人才能穩(wěn)住局勢的,她不希望賀蘭慎卷入其中。他太年輕,亦太干凈,做不到像她這般圓滑世故。

    賀蘭慎何嘗不明白她的意思?遂沉吟不語,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敏側(cè)身,撐著腦袋問:“若不留在長安,你何時回朔州?”

    聽她這般發(fā)問,賀蘭慎語氣更為低沉,顯出些許落寞:“三月,開春后。”

    開春后突厥水草豐盈,軍糧充足,常sao擾邊境,故而須有猛將坐鎮(zhèn),直到秋冬歇戰(zhàn)為止。

    覺察到賀蘭慎語氣的不對,裴敏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龐,笑道:“你不開心作甚?我隨口一問,又不是趕你走。對了,你還是回永樂里的宅邸住么?還來不來我這兒?”

    賀蘭慎語氣稍緩,答道:“我已離開凈蓮司,再來這不太方便。”

    裴敏頷首:“那行,外間的小爐上還煨著羹湯,你吃完再去進(jìn)宮。那邊案幾上的藥瓶是給你留的,祛疤效果極佳,你一并帶走,以備不時之需?!?/br>
    她大約已知曉自己的傷勢,賀蘭慎頓了會兒,才說:“好。”

    裴敏掩唇哈欠:“我就不送你啦!”

    賀蘭慎依舊道:“好?!?/br>
    等了會兒不見動靜,裴敏瞇著眼好笑道:“快到點(diǎn)卯的時辰了,怎的還不走?”

    話音剛落,眼前一片黑影落下,賀蘭慎在她唇上輕輕一咬,道:“你再睡會,待軍務(wù)處理完畢,我再來找你?!?/br>
    裴敏笑著,心中柔軟萬分,揮揮手道:“走罷走罷。”

    賀蘭慎替她仔細(xì)掖好被子,這才推門走了出去。

    上元夜,又是國喪期內(nèi),宮中休朝,連帶著凈蓮司也跟著閑暇起來。

    難得有這樣長的假期,司中吏員大多歸家團(tuán)圓去了,只有負(fù)責(zé)監(jiān)察情報的司監(jiān)堂一脈及沙迦、烏至等異族人還留守司中。

    傍晚下了小雪,蒼白的燈籠投下三尺暖光,映著黛藍(lán)的夜色和飄飛的白雪,頗有幾分風(fēng)雅情趣。國喪期間不能娛樂宴飲,裴敏便讓膳房做了幾桌家常小菜,請留守司中的吏員一同過節(jié)。

    靳余去集市買了新鮮的羊rou,裴敏一問價格,方知他被rou鋪欺了價,心疼道:“旁人買羊rou都是二十文一斤,到你這兒就得要二十五文,十斤的羊腿rou平白被他多誆了五十文,當(dāng)凈蓮司的銀子是大風(fēng)刮來的不成?”

    得知自己被騙的靳余提著羊腿rou,垂頭喪氣跟在裴敏身后,懊惱道:“他說是回紇羊rou,要賣貴些,我才……”

    “行了,我又不是生你的氣?!迸崦羟笍椓藦椊喙鉂嵉哪X門,笑著吩咐道,“把羊rou交給烏至罷,去喚阿嬋出來用膳。還有,明日你穿著凈蓮司的吏服再去rou鋪中一趟,看那屠戶見到你衣裳上的紫金蓮紋后有何反應(yīng)?!?/br>
    以裴敏這錙銖必較的性子,便是不討回那五十文錢,也要出一口惡氣方肯罷休。

    一聽能穿上夢寐以求的吏服,靳余瞬間來了精神,兩眼放光道:“裴司使終于同意我做您的下屬了么?”

    “等你要回那五十文再說?!闭f著,裴敏負(fù)著手,慢騰騰朝廚房走去。

    膳房中熱火朝天,蒸汽彌漫,升騰的灶火將屋內(nèi)映得如同白晝。裴敏撥開門框上垂下蒜頭串子,進(jìn)門喚道道:“曹叔,我的酒溫好了沒?”

    大廚子曹叔是個大腹便便的矮個胖子,脾氣古怪,做菜全憑心情,聞言頭也不回,指了指墻角堆放的酒壇道:“沒見廚房人手不夠,正忙著呢!裴司使有這個閑情,自己溫去!”

    放眼整個凈蓮司,敢這樣同裴敏說話的也只有師忘情和這個掌勺的糟老頭子。

    裴敏并不生氣,從墻角陰暗避光處挑了一壇酒,眼睛瞥到正在和面的一道背影,她一愣,快步向前站到青年身邊,望著他英挺的側(cè)顏故作驚訝道:“呀,這個小郎君好生面熟!”

    賀蘭慎手中動作不停,將面團(tuán)揉得光潔柔韌,問道:“餛飩餡要三鮮還是羊rou?”

    “都要?!迸崦舯е茐?,眼睛彎成兩灣月牙,倚著灶臺道,“你何時來的?也不同我招呼一聲?!?/br>
    賀蘭慎揉面的動作慢了下來,眼睫輕輕抖動,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微妙情緒道:“你我四天未見,我若再不主動些來找你,你興許就將我忘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晚點(diǎn)再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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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近幾日朝中暗流洶涌, 軍政大權(quán)盡數(shù)把握在天后手中, 朝中多有怨憤,暗流涌動。裴敏一邊要陪伴天后左右,為她監(jiān)管長安各處,一邊又要留意巴州和揚(yáng)州那邊的動靜,難免忽略了情愛之事。

    更何況,賀蘭慎這些時日亦是忙得腳不沾地, 既要同兵部交接, 又要向新天子和天后述職, 每日早出晚歸,裴敏便忍著沒去打擾他, 偶爾實(shí)在想他了, 也只是輕嘆著對著空氣喚兩聲‘賀蘭真心’……

    “我原是為你著想, 不想在此刻分你的心,或是讓旁人看見你我私交甚密,又要上折子彈劾你?!迸崦魢@了聲,惋惜道,“早知你會這般失落,我就不強(qiáng)忍著對你的思念了。”

    賀蘭慎面色柔和些許, 將手中的面團(tuán)反復(fù)折疊搟成一張極薄的面片,而后切割成小塊,干脆利落道:“忙了一日歸來,總想看看你。”

    可是等了幾日才發(fā)現(xiàn),若非他主動去找裴敏, 裴敏大多也不會主動來尋他。便是明知裴敏天性灑脫不馴,絕非那種黏黏糊糊、滿腦子只有情愛的女子,夜深人靜之時,他心中依舊會泛起些許淡而綿長的落寞。

    賀蘭慎將三鮮餡料填入切好的餛飩皮中,手指飛速一擠,一只只餛飩便包好了。他道:“我原以為回長安后,可以離你更近些。”

    “好啦好啦,我已知錯了,實(shí)在不該放著如花似玉的美郎君不陪伴,整日去想那些烏七八糟的公務(wù)差事,平白冷落了我的小將軍?!闭f著,裴敏不倫不類的一拱手當(dāng)做賠罪,將酒壇擱在一旁的矮桌上,挽起袖子笑嘻嘻道,“今晚吃餛飩么?我?guī)湍??!?/br>
    賀蘭慎調(diào)的餡料乃是仿長安名吃‘蕭家餛飩’的做法,講究鮮甜不膩。他原是不吃rou的,卻特地準(zhǔn)備了一大碗羊rou餡,想著給裴敏暖身用。

    她的手腳一年四季總是溫涼偏冷,若不好生將養(yǎng),唯恐折壽。

    裴敏捏出來的餛飩奇形怪狀,不是這里破了皮,就是那里漏了餡。賀蘭慎的目光掃過她腕上那突兀的傷痕,低嘆一聲,伸手隔開熱忱過頭的裴敏道:“你去歇著,我來便是?!?/br>
    “不用不用,我能包好的。”裴敏伸手去夠碗中填餡的勺子,執(zhí)著道,“俗話說得好,夫妻搭配,干活不累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