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雪存顧不得路決凌就在邊上, 只能瘋狂沖長晏使眼色。

    長晏看他一眼, 又看了看路決凌, 突然揚唇道：“路決凌，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 我便將后面這句話，如實告訴你?！?/br>
    路決凌轉(zhuǎn)過身道：“你說?！?/br>
    長晏道：“你去找找春華宮的諸位女修，問問你這位天下人人都罵薄情的道侶，當(dāng)初待你, 究竟有幾分真心？他這一百年來，過的又是怎么樣的日子？”他聲音轉(zhuǎn)冷，“若你聽完以后，還能覺得辜雪存真如天下人所說那樣薄情、如他嘴里所說那樣什么都不在乎, 還不知道他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

    “你就沒有資格聽到后面這句話，也沒有資格站在他身邊?！?/br>
    路決凌抬眸看了看他，淡淡道：“你說到做到?！?/br>
    長晏一笑，道：“我自然說到做到?！?/br>
    辜雪存剛想阻攔，路決凌卻已然轉(zhuǎn)身，朝著山腰院落的方向離開了。

    長晏手里一翻，取出個三角符嘴，看了一眼旁邊愣愣出神的辜雪存, 徑自對著那符嘴道：“十七姑娘, 我是長晏。你家少宮主在我邊上, 他性命無虞, 如今好得很?！?/br>
    辜雪存一怔, 抬頭看著長晏道：“你……”

    長晏卻不理他，繼續(xù)道：“你家少宮主說了，一會天決真人問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必隱瞞，也不需隱瞞?！?/br>
    他說完手一松，符嘴便飄浮到了空中，朝著夜山山腰方向飛去。

    辜雪存看著那符嘴飛的越來越遠(yuǎn)，頹然道：“你為何……”

    長晏懷里抱著一臉茫然的淵兒，淡淡道：“既然你自己不能看清楚，我就幫你看清楚，也幫路決凌看清楚?！?/br>
    “你好好想一想，究竟為何害怕讓他知道這些事?！?/br>
    辜雪存一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真的想不明白，為什么他不敢讓路決凌知道——知道其實他當(dāng)初對路決凌的愛意一點不比他對自己少、知道他這一百年也曾經(jīng)夜不能寐、輾轉(zhuǎn)反側(cè)、知道他是為了救路決凌才……

    不……其實……也許他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愿意承認(rèn)……

    他害怕直面路決凌對他當(dāng)初做的那些混蛋事的質(zhì)問。

    他害怕這份來的太遲的愛意，已經(jīng)不再足以換回路決凌的原諒。

    他害怕自己像個浪子回頭后，卻仍然被拒絕的蠢貨。

    他甚至害怕路決凌會迫于知道了他豁出命來救他、才不得不近乎施舍一樣的原諒他。

    辜雪存腦海里亂成一團(tuán)，終于忍不住扶著額頭蹲下身，嗓子眼里發(fā)出一聲近乎崩潰的嗚咽。

    長晏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無情地說：“辜少宮主，別再躲了?！?/br>
    ————

    紅音館。

    路決凌敲門不到半刻，院門就吱啞一聲打開了。

    開門的是個面容恬淡的白衣少女，正是十九。

    十九扶著院門，看著路決凌道：“天決真人，jiejie等你好久了?！?/br>
    路決凌腳步頓了頓，跟著十九踏過院門，順著一道穿花游廊走進(jìn)院內(nèi)，庭中花開正好，一張石桌上擺著個青釉酒壺和幾個小酒杯。

    石桌邊上坐著個緋衣女子。

    十七見他前來，擺了擺手，道：“路真人，坐?！?/br>
    她這副平和神色，與一日前那副炮仗點起來一樣的做派，簡直判若兩人。

    路決凌道：“十七姑娘，我此來有事相詢?！?/br>
    十七往一個小酒杯里嘩啦啦倒了滿滿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她面頰微微泛紅，臉上掛著個近乎于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自然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嘛，我可是特意在此等你，畢竟有些話，我憋了不少年了?！?/br>
    路決凌道：“你……”

    十七拍了拍邊上的石凳，朗聲道：“坐啊，你不坐……我可不說?！敝钡揭娐窙Q凌依言坐下，她才滿意一笑，又在另外一個酒杯里斟了滿滿一杯，推過去道，“喝?！?/br>
    路決凌不言。

    十七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們紫霄派五欲斷絕，但你倘若真的無欲無求，何必要來問我？”她面上笑容漸漸淡去，“路決凌，你不喝，我也不說。”

    路決凌垂下眼瞼，淺色的眸子在那酒杯中清透的液體上頓了頓，并未猶豫，舉起杯來便一飲而盡。

    十七這才托著腮幫子，笑道：“既然你這么爽快，我也不賣關(guān)子了，路真人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路決凌放下酒杯，沉默了片刻，道：“他這一百年……過的怎么樣。”

    十七想了想，道：“也好，也不好?！彼贿吚^續(xù)斟酒一邊道，“平常很好，喝醉了睡著了就不好?！?/br>
    路決凌側(cè)過頭看著她：“如何不好？”

    十七道：“他分明酒量不怎樣，卻動不動就愛一個人喝悶酒，喝醉了就撒酒瘋，追著別人罵，有時罵那陰蛟焚燭是混蛋，有時罵你是混蛋，有時又罵他自己是混蛋。”

    “他睡著了就做噩夢，經(jīng)常晚上一個人起來，站在后山花園里吹冷風(fēng)，大半夜的嚇壞了好幾個師妹?！?/br>
    路決凌垂眸道：“好的呢?！?/br>
    “每年按點跑去西域刀佛梵境、聽那些佛修講經(jīng)，回來以后神神叨叨，整日跟我們說什么貪嗔癡恨愛惡欲、五欲六根的，說情情愛愛都是過眼云煙，還嘲諷天下有情人都是腦子進(jìn)水了。”

    路決凌：“……”

    路決凌：“這算好嗎？”

    十七咂嘴道：“勉強算吧，至少大師兄看起來挺樂在其中的?！?/br>
    路決凌：“……”

    “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路決凌道：“我贈他的竹簫……他扔了嗎？”

    十七道：“你說的是那年秘境試煉后，他帶回來的那把？”

    路決凌點頭。

    “自然沒有，他找了個木匣子裝起來了，恨不得每天拿出來擦一遍。”

    路決凌：“……”

    兩人就這樣一個問一個答，十七言語間竟然沒帶太多個人情緒，反而很是平和，十分耐心，幾乎有問必答，簡直把辜雪存從十幾歲到一百多歲的老底兒給路決凌翻了個底兒掉。

    等到天色半瞑，路決凌終于問完了。

    十七道：“沒了？”

    路決凌有些怔忡的看著那個青釉酒杯，竟然好像在出神。

    十七聲音漸漸冷了下來：“既然你問完了，那也該輪到我說了?！?/br>
    路決凌抬眸看著她，聲音有些干澀，“請講?！?/br>
    “大師兄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不然?！笔叩穆曇舻?，“前任宮主自小就不喜歡他，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十多年，幾乎從頭到腳的討好她，前宮主卻到死也沒對他笑過一次?！?/br>
    “后來他才破罐破摔，好像誰也不在意了。但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他不是真的豁達(dá)，其實只是膽小。”

    “也許假裝不在意，就能騙自己不關(guān)心；假裝不喜歡，就能騙自己不在意。”

    “他骨子里其實最是敏感自卑不過……少年時，前宮主送他一把劍，他珍而重之好久不敢碰，非說要等到將芳華劍譜練到第八重，才肯將那把劍開鋒?！?/br>
    “他對人也是一樣，努力修行是因為覺得自己不配做前宮主的兒子。你和他結(jié)為道侶后，又總是偷偷去打聽，外面都是怎么說你們倆的，聽到別人說你是插在他這坨牛糞上的鮮花，回來以后還偏要假裝樂不可支，跟我們當(dāng)成笑話講，半夜又一個人坐在長廊上發(fā)呆。”

    “他生怕有一點做的不好，你就會嫌棄他。”

    路決凌沉默不言。

    “當(dāng)初你說，要與他舉行合籍大典，他總是推三阻四，直到順利結(jié)丹后，才答應(yīng)了你。如今，你總該知道是為什么了吧?！笔叩馈?/br>
    路決凌神色有些怔忡，一向平淡的聲音里，終于夾雜了點不可置信：“你是說，他覺得……”

    十七嗤笑一聲，道：“誰知道呢?？傊?，你這做道侶的，不是也從來未曾察覺嗎？”

    路決凌手里緊緊抓著洞知，聲音有些低啞：“那他當(dāng)初，又為何不告而別。”

    十七道：“他和你約好，待他結(jié)嬰后，你們就舉行合籍大典，本來很高興，連婚書都提前寫了不知多少張。但后來，大師兄才發(fā)現(xiàn)，自從前宮主死后，他修為停滯太多年，加上心障日深，結(jié)個丹已經(jīng)費盡全力，想要短期內(nèi)再次突破一個大境界，又談何容易？”

    “我們都勸他，修行之事不可cao之過急，但他當(dāng)時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很不正常，一閉關(guān)就是三五個月見不著人，后來甚至想用丹藥堆砌，強行突破，幸好宮主發(fā)現(xiàn)后，將他大罵一頓，這才作罷?！?/br>
    “只是，后來他終于還是結(jié)嬰了，雖然我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沒半個月，大師兄就因為真元不穩(wěn)元嬰潰散，境界倒退，回了結(jié)丹期?！?/br>
    “他元氣大傷，不得不閉關(guān)修養(yǎng)療傷，等傷愈出關(guān)時，你們婚期已過?！?/br>
    “至于后來大師兄去紫霄派找你，你們是如何鬧翻臉、而真人你又是如何走火入魔的，想來不用我說，真人你比我更清楚吧。”

    十七說完，冷冷看著路決凌，那玄衣男人卻面色晦暗不明，半晌，才突然拿起桌上的青釉酒壺，斟了滿滿一杯，舉起來仰頭一飲而盡。

    透明的酒液順著他的唇角流淌到下頜、然后是修長的脖頸，最后滑落在墨色的衣襟上。

    十七微微一愣：“你……”

    —————

    辜雪存在和長晏解釋他們是如何遇到淵兒的。

    他心中慌亂而且煩躁不安，但又實在沒有排解渠道。辜雪存本以為他是害怕路決凌知道的，但真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才發(fā)現(xiàn)，其實他心里也隱秘的期待著路決凌知道。

    他不敢去想十七究竟會告訴他什么，只能和長晏說話，先轉(zhuǎn)移注意力。

    將遇見淵兒的前因后果全部說完后，辜雪存問道：“……我與那位沈師兄就直接抱走了他，你也是，這么小一個孩子，怎么敢撒手就扔給那種半大小子，萬一傷著哪里，找誰說理？”

    長晏低頭看著懷里一臉懵懂的淵兒，冷聲道：“我自然是不放心的，淵兒從小到大，本來一直沒離開過我和阿瑕的眼睛。我們白龍一族與玉氏雖然都在夜山上，但一個在山陰、一個在山陽。我原是顧念著阿瑕，才會答應(yīng)將大典在玉氏族內(nèi)舉辦，加之這些日子又實在太忙，所以日前她meimei說，要幫我們先照顧著淵兒，我才會答應(yīng)?！?/br>
    長晏頓了頓，突然伸手捂住淵兒的耳朵，看著辜雪存繼續(xù)道。

    “只是沒想到，她帶走了淵兒，竟然就是這樣照顧，更沒想到他們玉氏族人，心里竟然覺得他只不過是個半人半妖的怪物。”

    辜雪存頓了頓，道：“你與神女，是怎么……”

    長晏轉(zhuǎn)頭，看著他道：“你也知道，我們龍族畢竟是妖族，和你們?nèi)诵薜男逕挿ㄩT大不相同，不重打坐吐納、感應(yīng)天地，而重鍛體歷練、靠戰(zhàn)斗提升修為?！?/br>
    辜雪存點頭。

    “幾年前，我在西域發(fā)現(xiàn)了一個空間裂縫，但當(dāng)時太過魯莽草率，直接一頭撞了進(jìn)去，最后差點沒命出來?！遍L晏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后來我拼著重傷、從裂縫中逃出。飛回夜山后，便體力不支，一頭栽了下去。”

    “然而我沒栽進(jìn)我們龍族的領(lǐng)地內(nèi)，倒是栽在了夜山之巔的阿瑕面前，那時我受了傷，頭腦昏昏沉沉……阿瑕也確然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所以……”

    辜雪存臉上露出一個會意的笑容：“說到底不也是因為人家長的好看么?！?/br>
    長晏白他一眼，道：“你少拿我和你相提并論?！?/br>
    辜雪存摸摸鼻子道：“好吧，我膚淺、你高雅，行了吧？”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她可比你大九千多歲啊……”

    長晏道：“那又怎么了，即便大九萬歲，我也愿意?！?/br>
    “我不懂你們?nèi)诵薜囊?guī)矩，后來我才知道，有許多人修在背后罵阿瑕，說她不知廉恥，與妖族糾纏不清。只是當(dāng)初我還未即位，無法給她一個交待，如今夜山白龍一族的龍君已然由我繼任，我自然不要阿瑕她永遠(yuǎn)被人戳脊梁骨?！?/br>
    “各門派接了玉氏和我們龍族的帖子，有的礙于我爹和阿瑕她哥哥的情面，派了幾個阿貓阿狗的晚輩弟子，我也知道他們并非真心道賀；有的八面玲瓏，不愿開罪于我們，心里再怎么想，面上還是做足禮數(shù)，派了門派里有分量的修士前來道賀；更有的不屑前來，直接寫了信來罵阿瑕不知羞?！遍L晏聲音平淡的聽不出情緒，“這些我都知道，但無論旁人怎么想，我都要和阿瑕光明正大的成婚?！?/br>
    “我要她堂堂正正做我的妻子?！?/br>
    辜雪存聽到這里，不由得愣了一下，不知為何，他腦海里想到的不是長晏和那玉氏神女，而是……他和路決凌。

    長晏偏頭看他一眼，道：“怎么，你是不是很羨慕阿瑕？”

    辜雪存扭頭扯了扯嘴角道：“呸，你還要不要臉?！?/br>
    他們二人正說著，背后突然傳來了路決凌的聲音。

    “長晏?！?/br>
    辜雪存背脊一僵。

    長晏扭過頭去看，見那玄衣的天決真人，面色再不似往日的平靜，了然的揚唇一笑，問道：“聽完了？”

    路決凌一步一步逼近。

    “聽完了?！?/br>
    長晏抱著淵兒，朗聲道：“我長晏當(dāng)然言而有信，路決凌，你聽好了——”

    “阿雪他是為了救你，才會元丹潰散、容貌大變，若非嘯月盜了濟苦山的結(jié)元果，幫他穩(wěn)住經(jīng)脈、重塑丹田rou身，你現(xiàn)在見到的就是一具尸體了?！?/br>
    ……

    夜涼如水，盛開過后的玉蘭花落了滿地。

    長晏看懷里淵兒揉了揉眼睛，笑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兒子困了，暫且告辭，兩位就自便吧。”

    他說完就抱著淵兒，施施然離開了。

    辜雪存明明想了一萬種等路決凌回來時的說辭，此刻他的腦海里卻一片空白，連轉(zhuǎn)身直面路決凌的勇氣都欠奉。

    男人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在他背后響起。

    “轉(zhuǎn)過來?！?/br>
    辜雪存身體僵硬，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我說，叫你轉(zhuǎn)過來。”

    路決凌的大手終于落在了辜雪存肩上，硬生生將他身子扭了過來。

    辜雪存低垂眼瞼、睫毛顫抖，根本不敢抬頭看他，半晌，他才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那酒香和路決凌身上的檀香味混雜在一起，醇厚而濃郁。

    他愣了愣，抬頭看著路決凌道：“你……你喝酒了？”

    天決真人雙頰泛著一點不正常的潮紅，眼神卻分明是清明而幽深的，看到他這雙眼睛，辜雪存心里本能的一虛，當(dāng)即就想扭過頭去不看他。

    路決凌的大手卻撫上了辜雪存的臉，硬生生鉗住了他，逼他與自己對視。

    他的指尖一向是微微發(fā)涼的，此刻卻泛著絲絲溫?zé)帷?/br>
    辜雪存從來沒那么害怕過聽見路決凌的聲音。

    然而路決凌卻只是輕輕說了三個字。

    他說：“對不起?！?/br>
    辜雪存愣愣的抬頭。

    路決凌看著他，低聲道：“……做了那么久道侶，我卻不知道……你在想什么?！?/br>
    辜雪存有點摸不著頭腦。

    ……十七到底跟他說了什么？

    他眨巴眨巴眼睛，雙手有些無措垂在身體兩側(cè)。

    不知為何，此刻辜雪存的心情竟然詭異的平靜了下來。

    辜雪存疑惑道：“路決凌，你是不是喝醉了?！?/br>
    要不然就是路決凌喝醉了，要不然就是他在做夢。

    路決凌眼神幽暗而深邃：“沒有?！?/br>
    辜雪存問他：“十七跟你說了什么？”

    路決凌緩緩道：“她告訴我，你當(dāng)初是結(jié)嬰失敗、閉關(guān)療傷，才會……”他頓了頓，“為何，這一百年來，你都不愿告訴……”

    辜雪存胸膛起伏、急急喘了兩口氣，突然打斷他道：“我當(dāng)然不愿說，和你這樣的天才做道侶，我卻連結(jié)個嬰都費勁，還把自己搞成那副狼狽模樣，我怎么有臉說？”

    “我天資平庸，只是個普通人，想要費勁跟上你，真的很累，可我……也已經(jīng)努力了。”

    ……

    “辜雪存，你聽著?！甭窙Q凌的聲音低沉而認(rèn)真，言語間淡淡的酒氣撲面而來，辜雪存卻竟然并不覺得反感，“別人如何我不知曉，但我心悅你，從來不需要你變的更好?！?/br>
    “你只要還是你就夠了，我不需要你變得更好，你已經(jīng)很好了?！?/br>
    辜雪存愣愣的抬頭看著他。

    路決凌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而且，你要想明白，無論是修行、還是活著，都是為了你自己，不為任何人，既不是為了你娘、更不是為了我?！?/br>
    “你不需要為了誰變得更好，你只需要為了自己更好?！?/br>
    辜雪存心內(nèi)巨震，嘴唇微微顫抖起來。

    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路決凌面前，是這樣的徹徹底底的赤裸裸且沒有一絲遮攔。

    他的那些小心思、百年來壓抑難言、隱晦不為人知內(nèi)心深處的陰影，終于被路決凌看的清清楚楚了。

    路決凌一把將他攬進(jìn)懷里，辜雪存的腦袋搭在男人寬闊的肩上，他眼眶發(fā)熱，心臟漲的幾乎發(fā)酸。

    辜雪存終于放棄了那些他所謂的“理智”，本能的抬起手環(huán)住了路決凌的腰，低聲叫道：“阿決……”

    路決凌聽到這兩個字，身體一僵，拉開辜雪存，定定的看著他，眼神認(rèn)真的嚇人。

    “阿雪哥哥?！?/br>
    辜雪存一愣。

    “我不甘心?！蹦腥藴\棕色的眸子深不見底，“我不甘心你我之間，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結(jié)束?！?/br>
    辜雪存嘴角顫了顫，道：“你……你不怨我了嗎？”

    路決凌沉聲道：“當(dāng)然怨?！?/br>
    辜雪存呼吸一滯。

    “我怨你當(dāng)初拿我，和你以前撩撥的那些人相提并論，怨你只因為配不上這種可笑的理由就能放棄我，怨你不管不顧自己的性命……”路決凌的大手緊緊握著辜雪存的胳膊，“更怨你騙了我一百年，又騙了你自己一百年。”

    辜雪存聲音低如蚊訥。

    “……抱歉……”

    路決凌沉聲道：“阿雪哥哥……我們重新再來一次吧?！?/br>
    辜雪存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頭去看路決凌，卻發(fā)現(xiàn)玄衣男人的臉上滿是認(rèn)真。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失望，你也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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