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鵬抬頭，對上男人的目光：“謝謝?！?/br>
    片刻的安靜之后，唐禹再次開口。

    “以下，純屬我個人好奇。”

    “嗯哼?！贝扌※i點(diǎn)頭，示意盡管問。

    “你對那個柯兵……”唐禹眨眨眼，莫名的，就有了點(diǎn)八卦的味道，“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崔小鵬不笑了。收了嘴角，斂了眼眸，他緩緩靠進(jìn)沙發(fā)。

    “等我哪天想明白了，會記得回答你?！?/br>
    第49章

    唐堯承認(rèn)，自己還是混得太嫩。公司在招標(biāo)失敗后股票沒跌反而漲了，他就應(yīng)該有所察覺，只是這段時間腦子亂糟糟的，所以無暇顧忌。他這輩子還沒有慘到過這個份兒上，輸了人，輸了陣。

    崔小鵬坐在那里，儼然新的運(yùn)籌者。他說，唐先生仍舊享有股東的權(quán)利，只是不再適合擔(dān)任總經(jīng)理的時候，唐堯下意識的去看柯兵，男人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傻，唐堯覺得，如果他現(xiàn)在手里有槍，一定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jī)一槍崩掉兩個。

    崔小鵬坐在最中央，理想和現(xiàn)實(shí)總的成就感似乎有著微妙的差距。他一貫的行商原則就是吃掉該吃掉的能吃掉的每家公司，但這一次他也不確定，是為了公司才這么害唐堯，還是因?yàn)樾∽渥印?/br>
    某個角落里，目光像刀子一樣射過來，崔小鵬強(qiáng)迫自己不去看，他從容不迫的宣讀著新的規(guī)章制度，新的重組方案。

    柯兵咬著牙，快把牙根咬碎了。唐堯冷若冰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卻好像聽見了小兔子的低泣。他想把那個人摟過來，揉進(jìn)自己的身體，讓他打，罵，哪怕捅自己幾刀，就是別這么憋著。胸口，窒息般的疼。

    終于，挨到了會議結(jié)束。股東和經(jīng)理們?nèi)齼蓛傻纳⑷?，唐堯是走得最快的?？卤胍矝]想起身就追了出去，終于在消防樓梯口把人追到了。可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抓，唐堯回身就是猛力一推，柯兵直接摔到了墻上。

    力道之大，就像他那天推唐堯的一樣。

    “唐堯……”柯兵還想上前，卻在下一秒止住了腳步。

    第一次，他聽見唐堯如此聲嘶力竭的咆哮：“你他媽再過來一步，信不信我拿刀捅你！”

    柯兵有些發(fā)怔，一時間竟然沒了言語。

    唐堯還在罵，似乎這輩子積攢的憤怒都在此刻傾瀉出來。

    “柯兵，認(rèn)識你算我倒霉！從第一次你撞了我的車我就該知道，和你就是命里犯克！你死活愛不上我，我認(rèn)了，你抱著你那棵破樹吊死我也不管！可為什么連公司都不給我留！你別說你不知道，你他媽就是不知道也是幫兇！我唐堯哪兒對不起你了，我敢對天發(fā)誓從頭到尾我問心無愧！”

    在柯兵的印象里，唐堯從來沒有這么不顧形象的激烈爆發(fā)過，就是那個分手的電話，也帶著深深的克制，淡淡的冷?？蛇@一刻，盛怒中的男人卻像點(diǎn)燃的絢爛煙火，奪目，又?jǐn)z人心魄。

    “柯兵，你憑什么這么對我！”唐堯的嗓子啞了，漸緩的語速里，像在壓抑著某種致命的疼痛，“你們，憑什么這么對我……”

    柯兵靠在墻上，費(fèi)力的呼吸，就好像身體里的力氣被忽然抽干。冷淡的克制的清高的唐堯，憤怒的粗魯?shù)娜紵奶茍?，截然不同，卻都戳進(jìn)了他的心窩?？卤鋈涣w慕起綠野仙蹤里的鐵皮人，沒有心，才會那么的快樂。

    唐堯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等柯兵回過神時，只有樓道里呼呼的風(fēng)聲。

    保護(hù)崔小鵬是他機(jī)體的自然反應(yīng)，從認(rèn)識那天開始，從知曉感情那天深化，一直到現(xiàn)在。那么對唐堯呢？柯兵試圖在記憶里搜尋，卻一無所獲。似乎從逮著那只兔子開始，他想的凈是怎么欺負(fù)。

    呵，柯兵抬起胳膊死死抵住自己脹得發(fā)疼的眼眶。崔小鵬是他媽的這個世界上最懂得保護(hù)自己的人，別人給他一刀，他能還回去十刀，哪怕別人不捅他，興許他也要拿著兇器去害別人。只有唐堯那個單純的白癡，才嫩得沒一點(diǎn)防護(hù)。他把最柔軟的地方都袒露出來，深信著別人也肯定一如他這般。明明，都清楚的……

    “這個姿勢，有點(diǎn)難看?！笔┏帥鰶龅恼Z調(diào)，此刻聽來有那么點(diǎn)沙漠甘泉的味道。

    柯兵放下胳膊，仰頭深呼吸幾下，才看向男孩兒：“公司重組了，你準(zhǔn)備怎么辦？”

    施硯歪著頭，表情波瀾不驚：“實(shí)習(xí)期還沒滿呢，而且，我還有事情要做。”

    柯兵苦澀的扯扯嘴角：“這一次，怎么不說我生活精彩了?！?/br>
    施硯垂下眸子：“人多了必然鬧騰，就不奇怪了。”

    施硯前腳剛走，后腳又來了崔小鵬?？卤X得今天的人們真的很奇怪，放著好好的電梯不用，都來擠消防通道。

    柯兵特意把身子挪了挪，讓出條康莊大道。崔小鵬一言不發(fā)的下了樓梯。

    在男人的身影馬上就要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的時候，柯兵終于忍不住大聲問：“為什么非要吞掉騰古？”

    崔小鵬的身形頓了頓，下一秒，沉默離去。踢踏的腳步聲，卻襯得這個空間更加安靜。

    柯兵這句話，是幫唐堯問的，也是幫自己問的。唐堯問，你們，憑什么這么對我?？卤X得冤，他知道自己不無辜，可那種不甘的冤枉感卻怎么都抹不去。折騰得他幾欲發(fā)狂。

    崔小鵬當(dāng)初把別人逼得跳樓，柯兵照例一月一次的去看，他從來沒有自詡為道德模范，他就是護(hù)短，就是對自己人好，他不怕承認(rèn)?？山裉?，想著唐堯?yàn)檫@個公司付出的心血，他卻忽然很想揍崔小鵬。狠狠的，揍那個王八羔子。

    別問他為什么，柯兵自己也說不清。他只是知道拳頭握得太緊了，指甲把掌心劃出了傷。

    唐禹坐在車?yán)锖芫昧?，以一個可以依靠的大哥的姿態(tài)，等待弟弟歸來。這個會開得時間太長了，長到超過了唐大哥的想象。唐禹喜歡運(yùn)籌帷幄的感覺，那種把什么事情都攥在自己手心里，開頭結(jié)果風(fēng)險變量計算得分毫不差的滋味?？山裉欤燮s在不停的跳。他很少不安，除非是特別緊張的人或事。比如唐老爺子，比如女兒，比如弟弟。

    唐堯出來了，如他想象中一般頹喪。唐禹舒口氣，打開車門讓弟弟坐進(jìn)副駕駛。唐堯卻鉆進(jìn)了后座。把頭抵在唐禹的駕駛座背上，縱是唐禹有三頭六臂，此刻卻是看不見弟弟的表情。

    “哥。我還真是沒用到家了?！碧茍虻穆曇魫瀽灥?，在壓抑的車?yán)锫爜砀X苦澀。

    這是唐禹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他轉(zhuǎn)過身來，像以往成長歲月里無數(shù)次一樣，溫柔而慈祥的摸著弟弟的頭發(fā)，一下，一下，覺得心，也跟著軟了。

    “休養(yǎng)生息，很快就可以東山再起的，哥幫你?！?/br>
    “不了，我可能真不是這塊料?！碧茍蛭宋亲樱彳浀陌l(fā)絲隨著他的腦袋一抖一抖的摩擦著唐禹的手心，唐禹的手跟著頓了頓。

    不知過了多久，唐堯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給了唐禹一個略帶撒嬌意味的笑：“哥，開車吧，咱們回家。”

    唐禹僵硬的轉(zhuǎn)過身，發(fā)動引擎。想去掛檔，手卻在把手上滑了一下。

    柯兵翹班了。從開完會之后，他就離開了公司，開始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晃。過馬路的時候他想到曾經(jīng)看過的科幻小說，說一個男人被車撞了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學(xué)生時代，神仁慈的給予了他彌補(bǔ)錯誤的機(jī)會。柯兵很后悔平日里沒有多多的燒香拜佛。

    路過電影院的時候，巨幅海報上是一部熱映的好萊塢動畫片，柯兵鬼使神差的就買了票走了進(jìn)去。電影是循環(huán)場，已經(jīng)演到了中間。柯兵坐進(jìn)去好久，才逐漸適應(yīng)了眼前的黑暗，畫面在快速多變的閃動著，夢工廠的技術(shù)總是那么絢麗的讓人眼花繚亂。

    由于是上班時間，偌大的電影院里，腦袋寥寥無幾?？卤那拿橹闹?，看了好幾圈兒才終于確定，只有他和兩對兒估計是吃飽了撐著實(shí)在沒事干的情侶。此刻的大劇場，顯得格外空曠冷清。

    眼神沒有焦距的對著大屏幕，不一會兒，柯兵就開始犯困。在連打了幾個呵欠之后，背后忽然傳來青天白日的強(qiáng)光和門被開啟的嘈雜聲，想來是又有閑人入場了。百無聊賴的轉(zhuǎn)頭去看，柯兵卻在下個瞬間瞪大了眼睛。

    自從家長會之后，柯兵再沒見過樊霖。如今，臭小子似乎長高了點(diǎn)，雖然在同齡人里肯定還是站排打頭的那一個，但相比于他的心眼兒，柯兵覺得這身高綽綽有余。西瓜頭如今變成了草寸，倒還有了那么點(diǎn)颯爽的意思。

    但這個不是重點(diǎn)，問題是這小子還牽著一個。只見過一面，但柯兵一直記得唐樂樂，沒其他原因，就是覺著誰家生了這樣的閨女，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于是，眼下這倆人手牽著手摸索了進(jìn)來，一樣的校服，一樣的紅領(lǐng)巾，一樣的……情侶書包？！如果他沒記錯，倆孩子應(yīng)該在九月份剛剛升上初一。暈，這戀會不會忒早了點(diǎn)??！

    顯然還沒有適應(yīng)劇場的黑暗，倆孩子伸著胳膊跟盲人似的挨著個的摸著最外面的一排椅子往前走，柯兵想起今天是周五，有些初中似乎只上半天課的。但甭管是不是逃課，柯兵都覺得給一段美好的初戀做電燈泡實(shí)在不太厚道。而且依照樊霖那針尖大小的心眼，回頭再被陰了可真得不償失。

    于是柯兵往椅子下縮了縮，準(zhǔn)備做一個默默奉獻(xiàn)的貼心怪叔叔。

    兩個小孩兒還沒找到中意的位置，劇場的門就又被打開了?？卤乱庾R的皺眉，覺得游手好閑的人真的還不少。回頭看去，卻愣住了。轉(zhuǎn)瞬即逝的太陽光，照出兩張猙獰的臉。

    倆男性地痞流氓攜手來看動畫片？！柯兵一臉黑線，忽然覺得他有必要研究下這個劇院是不是還在地球上。別是在不只不覺間被某個龍卷風(fēng)給刮到火星了吧。

    門很快關(guān)閉，劇場又恢復(fù)了黑暗。剛進(jìn)來的男人們顯然也不適應(yīng)如此的黑暗，但和其他人不同，他們沒有摸索著往前走，而是冷靜到近乎機(jī)械的站在原地，等待眼睛適應(yīng)劇院里昏暗的光線。柯兵微微瞇起眼，他們……不像是來看電影的。

    下個瞬間，已經(jīng)適應(yīng)黑暗的男人們開始四處張望，并最終鎖定了正在走向角落位置的兩個小孩兒。幾乎是同一時間，柯兵通了靈，直覺是如此迅速的鉆入大腦，以至于身體在大腦發(fā)出信號之前就做出了反應(yīng)。

    騰的一下起身，柯兵想也沒想大聲叫：“樊霖！快跑——”

    乍聽到有人叫自己，饒是機(jī)靈如樊霖也有些發(fā)愣，而就是這么幾秒鐘，兩個男人已經(jīng)迅速撲到了倆孩子面前，變戲法似的拿出倆……麻袋？！撐開就要往下套！

    柯兵連黑線的時間都沒有了，盡管他很想鄙視一下在二十一世紀(jì)還要使用麻袋這種工具綁架的頗為返璞歸真的歹徒，但情況的緊急讓他第一時間沖了過去，照著距離最近的歹徒就是一拳。直接把人打翻在地。

    柯兵還想撲過去補(bǔ)第二拳，卻忘記了自己現(xiàn)在是一對二。腰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他整個身子撲到了有序排列的空座上。由于沖擊力太大，胸口被椅子邊緣硌得生疼?？伤麩o暇顧及，抬頭沖已經(jīng)傻了的倆孩子怒吼：“你們他媽的趕緊跑！”

    倆孩子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樊霖眼神閃了一下，接著拉起唐樂樂就往外跑。剛剛中拳倒地的歹徒爬起來就追，柯兵想去阻攔，卻被人扣著脖子揪過去，以極快的速度把他的腦袋狠狠的磕到了墻上。頓時，柯兵頭痛欲裂。那個王八蛋松開手，跟著追了出去，柯兵站都站不穩(wěn)險些癱在了地上。

    頭有沒有破他幾乎感覺不到了，只知道以兩個成年人的速度去追兩個孩子，根本是手到擒來。這么想著，他不知又從哪里生出了力氣，腳下一使勁，也旋風(fēng)般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