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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分節(jié)閱讀_15

    馬從戎一揚下巴:“去吧,步子輕點兒?!?/br>
    顧承喜走了,馬從戎沒走。擰了一把溫?zé)岬男∶?,他想給霍相貞再擦擦手??墒俏吹葎邮?,霍相貞忽然睜了眼睛。

    霍相貞醒得毫無預(yù)兆。轉(zhuǎn)動眼珠環(huán)視了臥室,他看到臥室里空蕩黯淡,守在床前的只有一個馬從戎。沒有家,沒有親人,只有一個馬從戎。干燥開裂的嘴唇動了動,他一絲兩氣的問道:“摩尼呢?”

    馬從戎湊到了他的耳邊低語:“白少爺剛剛來了一趟。他沒發(fā)過疹子,我不敢讓他進樓。他閑著沒事做,可能是又走了?!?/br>
    霍相貞沉默片刻,又問:“走了?”

    馬從戎用手指為他理了理短頭發(fā):“半天不見他人,我想肯定是走了?!?/br>
    霍相貞閉了眼睛:“給我加一層被,冷?!?/br>
    馬從戎當(dāng)真給他又蓋了一層,又端起一小杯白開水,用小勺子一點一點的喂給他:“大爺,不怕的,有我伺候您呢。麻疹就是開頭兇,發(fā)出來就好了?!?/br>
    霍相貞半睜著眼睛看他:“你?”

    馬從戎笑了,坐到床邊伏下身去,壓低聲音說道:“我不是大爺?shù)纳锨逋鑶??有我在,包大爺什么火都能退了?!?/br>
    霍相貞又閉了眼睛,仿佛不屑于笑,但嘴角微微一動,還是笑了一下。

    喝了幾口水后,霍相貞又沉沉睡去。而在他沉睡的空當(dāng)里,顧承喜回了來。他真成了白摩尼的駐霍府代表,從今天開始,他須得每天上午下午各下樓一次,向白摩尼通報霍相貞的病情。

    蹲在地上守著火酒爐子,他垂著頭,眼角余光掃著馬從戎的一雙腳。馬從戎像個鬼似的,無聲無息出來進去,來無影去無蹤。

    疹子發(fā)到第三天,他終于等來了機會。安如山聽聞大帥發(fā)了疹子,登門想要探病。馬從戎不得不露面敷衍一下,所以把手里的毛巾遞給了顧承喜。臥室的房門一關(guān),顧承喜攥著毛巾站起了身,試試探探的走向了大床。

    他大著膽子握住了霍相貞搭在床邊的手。手指漸漸的合攏了,這一握,實在是久違。

    有氣無聲的做了口型,他望著霍相貞喚道:“平安。”

    霍相貞一直是昏睡,可是此刻卻像是有了反應(yīng),口中喃喃的說了話。顧承喜慌忙俯身去聽,一時聽清了,心中卻是一涼。

    霍相貞所呼喚的,是“小弟”二字。

    悻悻的直起了腰,他拉起霍相貞的手,送到嘴邊親了一下?;粝嘭戨m是一直臥床,然而被馬從戎收拾得還算干凈。吻過之后垂下眼簾,平安仔細(xì)的端詳了他的手。手如其人,也帶著點相貌堂堂的意思,只有食指帶了一層薄繭,是用久了槍的痕跡。正是看著,霍相貞又有了動作——他緩緩的握住了顧承喜的手。

    顧承喜不知道他要抓住的人是不是自己,但是情不自禁的,他出了聲音:“平安?”

    此言一出,霍相貞猛的睜開了眼睛。直直的盯住了床邊的顧承喜,他的眼神先是茫然,隨即瞳孔中漸漸聚了亮,他神魂歸竅一般,竟是一挺身坐了起來。

    顧承喜真被他嚇壞了,慌忙抬手推了他的肩膀:“平安,躺下,你現(xiàn)在不能見風(fēng)!”他不由分說的把霍相貞摁回到床上:“乖,別動,求你別動……”

    他急得語無倫次了,而霍相貞天旋地轉(zhuǎn)的陷在被褥之中,雙肩全被顧承喜壓了個死緊。兩道黑壓壓的劍眉下,他的眼睛瞪出了光,啞著嗓子嘶嘶的問:“顧承喜,你干什么?”

    顧承喜畢竟不是訓(xùn)練有素的奴才,意識不到自己的舉動已經(jīng)堪稱逾越和冒犯。他不放心,不敢松手:“我、我……我想給你擦擦手和臉。你躺久了,擦擦一定舒服。你別怕,我……我會小心的?!?/br>
    霍相貞本就病得死去活來,如今又被個最怕見的人壓了個一動不能動。頭暈?zāi)垦5呐ゎ^面對了房門,他歇斯底里的大喊了一聲:“馬從戎!”

    顧承喜像被嚇著了似的,一瞬間松了手。與此同時,房門應(yīng)聲而開,馬從戎正好聽到了霍相貞最后一聲怒吼,也是驚得白了臉:“大爺,怎么了?”

    霍相貞開始激烈的喘息,眼睛望著馬從戎,他勉強抬了一只手去指顧承喜:“讓他走……走……”

    馬從戎莫名其妙,但是立刻給顧承喜遞了眼色:“走!”

    顧承喜無言的起了立,轉(zhuǎn)身真走了。

    出了臥室進了走廊,他靠著墻壁仰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低頭看了自己的雙手。手很干凈——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講衛(wèi)生,尤其是進了霍府的門,尤其是要蹲在平安的房里當(dāng)奴才,他更是恨不能扒了自己一層舊皮。

    似笑非笑的呼出一口涼氣,他問自己:“我他媽的是狗屎嗎?碰都不能碰,看都不能看?攆我都要支使馬從戎,我都不配聽他說話了?”

    顧承喜垂下了手,在褲子上來回反復(fù)的擦,一邊擦一邊又冷笑了一聲。其實高貴的大帥也不是什么香餑餑,接連幾天被汗水漚著,被藥湯熏著,被厚被捂著。又酸又苦又臭的督理大人,也沒什么資格嫌棄他!

    18、升官發(fā)財 ...

    顧承喜不甘心灰溜溜的就此滾蛋。孤零零的站在走廊里,他屏住了一口氣,幾乎咬碎了牙——直到馬從戎推門出了臥室。

    像變臉?biāo)频?,他立刻抬了頭。人在暗處,他料想對方也看不清自己的面目詳情。而馬從戎先是抬手對他做了個安撫的手勢,隨即走到了他的身邊,攬了他的肩膀且行且說:“沒大事,大帥說了,外人伺候他,他不習(xí)慣?!?/br>
    顧承喜極力平順了呼吸:“馬副官,是不是我太笨了?”

    馬從戎微笑著搖頭:“不怪你。大帥不痛快的時候,對待下面人的脾氣是會暴躁一些。不是單對著你,誰來了都一樣。不瞞你說,上個月我還挨過他老人家一個嘴巴呢,我這樣的他都能打,何況你了。好啦,老弟,別往心里去。這些日子我是脫不開身回家了,你有事的話就來府里找我,沒事的話,樂得清閑幾天玩一玩,對不對?”

    顧承喜低著頭苦笑:“馬副官,你看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br>
    馬從戎持久的拍打著他:“老弟,實話對你說吧,大帥那一嗓子可能是吼給我聽的。你不知道,大帥在我這里,性子是特別的急。我在他屋里連軸轉(zhuǎn)了好幾天,他不出聲;我剛離開了幾分鐘,好嘛,他老人家就急眼了。真是的,大帥有時候也鬧小孩脾氣。沒辦法,哈哈,沒辦法?。 ?/br>
    顧承喜心神不定的隨著他笑,同時第一次感覺馬從戎身上有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仿佛是在步步為營的霸占著平安,和白少爺還不一樣。

    平安,平安……其實世上又哪有什么平安?平安平安,全是他的一廂情愿。

    馬從戎不能久離,所以送到樓梯口就停了步。顧承喜獨自下了樓。踏過織著五龍捧日的大地毯,他一步一步的見了天日。站在臺階上做了個深呼吸,他忽然發(fā)現(xiàn)白摩尼押著兩名便衣聽差走了過來。聽差一前一后,卻是抬了一架木梯子。

    快步下了臺階迎了上去,他對著白摩尼打了招呼:“白少爺!”

    白摩尼劈頭問道:“大哥今天怎么樣?”

    顧承喜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氣,訕訕的答道:“大帥臉上的疹子還沒退。另外……大帥把我攆出來了?!?/br>
    白摩尼一瞪眼睛:“為什么?”

    顧承喜壓低了聲音,一臉為難的嘁嘁喳喳:“大帥……只要馬副官一個人。我想,可能是人家馬副官伺候得好吧!”

    白摩尼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他好個屁!媽的公狐貍精,老了就是第二個連毅!”然后他轉(zhuǎn)身指揮聽差往樓上架梯子:“我等不得了,不讓我進樓,我隔著窗戶瞧一眼總行吧?”

    他是說到做到,抬了腳真要上梯子。衛(wèi)兵不敢坐視白少爺?shù)歉呱线h(yuǎn),怕他摔著,慌忙去攔。在一片討價還價的混亂聲中,顧承喜悄悄的走了。

    白摩尼力克萬難,猴子似的攀援向上。小樓的舉架很高,二樓的窗戶已經(jīng)頗具高度。白摩尼從小到大,活得比小姐家還要嬌貴,如今算是破題第一遭的冒險。一鼓作氣爬到頂,他一手扶著梯子,一手抬起來啪啪的拍玻璃窗,又把臉貼上窗子往里看。

    霍相貞躺在床上,剛剛喘勻了氣,冷不防的又受了驚動,胸膛中登時煩出了一團虛火,抓心撓肝的躺不住坐不起。馬從戎正好進來了,迎面見了窗外的白摩尼,他在驚訝之余當(dāng)即笑道:“喲,大爺,白少爺又淘氣了,爬了梯子上二樓,正拍窗戶叫您呢!”

    然后他走到窗前,笑吟吟的擋住了白摩尼的視線。白摩尼急了,扯著嗓子喊道:“你讓開!讓我看看大哥!”

    馬從戎轉(zhuǎn)過身,明知道霍相貞現(xiàn)在怕吵怕鬧,但是故意大聲問道:“大爺,白少爺想見您呢,要不然,我攙您下床過來,和白少爺說說話兒?”

    這句話說得響亮,窗里窗外全聽清楚了?;粝嘭懮袂橥纯嗟拈]了眼睛,一股子虛火直攻入腦,燒得他太陽xue跳著疼。竭盡全力的抬手一拍床褥,他實在是說不出話了,只從鼻子里重重的呼出了兩道熱氣。

    于是馬從戎一臉同情的對著白摩尼搖頭一笑,隨即伸手拉了窗簾。

    白摩尼愣住了,下一秒,他開始瘋狂的敲窗戶,一邊敲一邊喊大哥。不出半分鐘的工夫,他連人、帶梯子,全被衛(wèi)兵抬走了。

    小樓恢復(fù)了先前的清靜。馬從戎坐在床邊,握著霍相貞的一只手。霍相貞徹底沉默了,也不再問白摩尼的下落了。

    這天過后,霍相貞的疹子開始消退。在此期間留在樓中當(dāng)差的人,從小雜役到大師傅,全受了賞賜。連門口站崗的衛(wèi)兵們,都一人得了三百大洋。馬從戎得了半天的假,乘著春風(fēng)去找了顧承喜。顧承喜獨自住著個小四合院,院子房子全收拾得挺利索。顧承喜請他到上房里坐,他不去,只從衣兜里抽出一張支票:“喏,全有份,大帥說了,也別把顧承喜落下?!?/br>
    顧承喜接了這張小票子,知道它的價值,但是不知道它的來歷:“喲,這玩意兒……不是能到銀行里提錢的嗎?大帥送給我的?”

    馬從戎善意的抬手一指他:“什么送,那叫賞。大帥的疹子是徹底退了,算是過了一大關(guān)。這一回凡是伺候過他老人家的人,全得了賞,你也不例外。兩千塊錢,拿著花去吧!”

    顧承喜笑了:“這——我也沒干什么?。∥揖涂戳藥滋煨t子!”

    馬從戎呆不住,忙忙的要走:“要不然說你和別人不一樣呢!大帥給你優(yōu)待,你就拿著吧!走了,改天再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