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副導(dǎo)看到葉舟臉色有些不太好，關(guān)心的問：“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葉舟勉強笑了下，道：“他手機打不通，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路上了，顧不上接電話吧?！?/br>
    孟副導(dǎo)聽他這么說，神色也為之一變，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葉舟哪能而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搖了搖頭，“再等等吧，可能一會兒就到了?！?/br>
    孟副導(dǎo)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然而事與愿違，直到約定的試鏡時間已經(jīng)到了，廢舊倉庫里還是沒有出現(xiàn)程然的身影，而他的電話也依舊沒人接聽。

    劇組十幾號人在廢舊倉庫里大眼瞪小眼，最后視線又不約而同集中到了葉舟身上。

    葉舟看了眼時間，咬了咬牙道：“辛苦大家，再等半個小時，如果人還沒來我們就收工。”

    “這次就當(dāng)是出來旅行，給大家三天時間在這邊逛逛，花銷都算在我頭上?！?/br>
    葉舟這個導(dǎo)演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地步了，劇組其他工作人員也沒在說什么，破舊倉庫里再次陷入了安靜。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當(dāng)指針指向四十五時，程然依舊沒有出現(xiàn)。

    葉舟大手一揮，道：“行了，不等了，大家該休息的休息，想去玩的玩去吧，大后天早上八點，我在酒店門口等你們。”

    送走了工作人員，孟副導(dǎo)看了看還坐在原位的葉舟，問道：“小葉你不走啊？”

    葉舟揉了揉太陽xue，沖孟副導(dǎo)揮了揮手，“孟哥你先走吧，我坐會兒就回去?！?/br>
    孟副導(dǎo)搖搖頭，到底還是沒再勸，轉(zhuǎn)身離開了。

    空蕩蕩的廢棄倉庫只剩下葉舟一個人，他終于忍不住罵了句臟話，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憨！太憨了！”

    他腦子到底有什么毛病才會因為程然幾滴眼淚，真的跑到大洋彼岸給他整什么試鏡。

    葉舟氣鼓鼓，嘴里邊嘟囔，“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信任呢！沒有了！”，邊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走人。

    當(dāng)他將最后的劇本揣進包里時，忽然聽到倉庫大門發(fā)出‘吱呀’一聲輕響。

    抬頭就見程然渾身狼狽，一瘸一拐正從門口走來。

    ‘啪嗒?！~舟被驚的手里劇本沒拿穩(wěn)，直接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門口的程然也被聲音吸引，他不敢置信的抬起頭朝葉舟看來，當(dāng)他看清楚燈光下葉舟的身形時，張了張嘴。

    很輕的說了句，“你……還沒走啊?！?/br>
    葉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哼?！?/br>
    第135章 =試試= “我叫人拿擔(dān)架抬你進去？”

    程然說完那句之后, 小心翼翼的看了葉舟一眼，蒼白的唇顫了顫, 似乎想說些什么, 可最終還是垂下頭，看著地面沒再說話。

    葉舟看他渾身狼狽走路還一瘸一拐的模樣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他其實挺想問問發(fā)生了什么，可見程然這幅懶得理他的態(tài)度，頓時也歇了心思。

    收回視線, 低頭找掉落在地上的劇本, 彎腰將其撿起塞進背包里, 拉上拉鏈往肩上一甩，朝著倉庫門外走去。

    當(dāng)他走到門口, 切斷整個倉庫所有電源，推開門準備離開時，手臂卻傳來一道冰涼觸感。

    葉舟腳步頓住，眉頭微微蹙起, 卻沒有說話。

    倉庫外的光亮與倉庫里的灰暗對比分外鮮明, 程然身后是倉庫外明亮到刺目的光，面前卻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他的手抓緊了葉舟的手臂, 指節(jié)因為過于用力開始泛白，倘若倉庫里的燈光沒關(guān), 葉舟就能看到程然此時蒼白的臉色和因絕望而泛紅，蓄滿淚水的眼睛。

    可惜的是，倉庫很暗, 暗到能夠?qū)⒊倘凰星榫w吞噬。

    葉舟感覺到手上力道加重，他掙了掙，沒能掙脫，兩人就這么僵持了大約兩分鐘，誰都沒有開口。

    葉舟嘆了口氣，道：“松手?！?/br>
    程然非但沒有松開，抓著他手臂的力道反倒更大，像是故意在與他作對一樣。

    “你遲到了?！?/br>
    “為你試鏡的工作人員在半小時前，已經(jīng)都離開了。”

    葉舟的語調(diào)慢而和緩，言語當(dāng)中沒有絲毫生氣，有的只剩下平和，他一根根掰開程然拉住自己手臂的手指，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不管因為什么原因你沒能如約而來，今天的這場試鏡都已經(jīng)無法再繼續(xù)了?！?/br>
    葉舟的話字字句句化身利刃扎進程然的胸口，他的臉色似乎比剛來時更白，由蒼白變?yōu)閼K白，胸膛劇烈起伏，就連薄唇因過于用力而被咬出了血都毫無所覺。

    以為他會說什么，但等了很久，只等來一句很小聲的道歉。

    “對不起?！?/br>
    葉舟搖搖頭，“出來吧，我要把門鎖上。”

    程然渾身都在抖，白皙細膩的掌心此時早已經(jīng)被指甲掐出道道血痕，他憋了很久，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有些聽不真切。

    “能不能……”

    “讓我演一次?！?/br>
    葉舟看了他一眼，平靜道，“人都已經(jīng)走光了，你現(xiàn)在的表演毫無意義，甚至不能算是試鏡，你還要演嗎。”

    見他并未直接拒絕，程然緊抿的唇微微放松，聲音堅定道：“要演?！?/br>
    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葉舟又問：“即便你表演的再好也不會得到肯定，你還是要演嗎？”

    “要演?！?/br>
    “即便無法得到角色，甚至連一臺攝像機，一個對戲的人都沒有，也要演嗎？”

    “我要演的?！背倘坏吐暤?，聲音其實挺小，但連續(xù)三次毫不猶豫的肯定，他的堅定已經(jīng)毋庸置疑。

    葉舟看著他，對程然的了解起初是源自于那本書，以及穿到這個世界后的幾次接觸，但現(xiàn)在的程然似乎和以前他印象里的程然有些不太一樣了。

    具體要說哪里不一樣，葉舟短時間也很難說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程然似乎變得……順眼了很多。

    葉舟沉默片刻，松開了握著門把的手，轉(zhuǎn)身重新進了倉庫。

    燈光亮起，將倉庫每個角落照的一覽無遺，葉舟自然看得到程然的狼狽，但他卻并沒說什么，大步走回了自己原本坐的位置。

    葉舟從包里拿出劇本翻了翻，在翻到某一頁時停頓片刻，將那一頁折了角，推給面前的程然，“這場戲?！?/br>
    “給你十分鐘準備時間，十分鐘后開始。”

    葉舟的反應(yīng)讓程然鼻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不是覺得委屈，反倒是感覺到久違的，被尊重的感覺。

    葉舟不會問他為什么會遲到，也不會問他為什么這么狼狽，更不會讓他復(fù)述那些難堪且難以啟齒的遭遇。

    他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反倒讓程然短時間放下了那些糟糕的事情，全身心進入了自己要表演的角色當(dāng)中。

    程然快速瀏覽著劇本，厚厚的本子他已經(jīng)看過無數(shù)遍，幾乎只用了幾秒鐘他腦海里就已經(jīng)浮現(xiàn)了葉舟指的這場戲的劇情和對白。

    這場戲的難度并不算低，是男主的一場內(nèi)心戲，在沒有后期旁白的情況下，角色所有的情緒都需要靠著演員的面部表情和細微動作來表現(xiàn)。

    在程然之前，葉舟就是用這場戲刷下去了很多人，這當(dāng)中甚至有兩個當(dāng)紅男演員，對方表現(xiàn)的倒也不錯，就是中規(guī)中矩，遠遠達不到葉舟的心理預(yù)期。

    當(dāng)然，試鏡那么多場也并非完全沒有遇到過能夠駕馭這場戲的演員，那是個當(dāng)之無愧的實力演員，對角色的把控非常到位，若非形象差距太大，葉舟可能早已經(jīng)定好演員了。

    葉舟收起思緒，看向正看著劇本自言自語的程然，他似乎已經(jīng)開始投入進去了，明明還是那副狼狽的樣子，可周身的氣質(zhì)相較來時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微妙變化。

    這種變化很難用言語去形容，可對于葉舟這種觀人無數(shù)的導(dǎo)演而言，卻是一眼就能注意到。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十分鐘一到，葉舟開口詢問道，“準備好了嗎？”

    程然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劇本合上，遞到了葉舟面前。

    隨著葉舟的一句‘可以開始了’，程然在廢棄的，沾染著干涸油漆的鐵桶上坐下，他垂著頭似乎在想些什么。

    原本平靜的眼中瞬間被麻木暈染，明明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正應(yīng)朝氣蓬勃的年紀，可現(xiàn)在的程然卻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生氣，他坐在那里，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宛如一座毫無生機的雕塑。

    忽然間，他原本垂落在腿上的手微微動了下，細白的手指微微蜷起，眼中極快的劃過了一抹光亮。

    但這光亮存在的時間太短了，短到不過稍縱即逝，似是想起了什么，幾經(jīng)掙扎后終究還是重歸死寂。

    他的腳無意識踏著地面，發(fā)出一聲聲輕響，在安靜的倉庫里聲音分外清晰。

    葉舟雙手合十，撐著下顎看著程然的表演，不得不說他真的挺聰明的，切入點找的非常好，單憑目前這幾個簡單的肢體語言和神色變化，就已經(jīng)成功勾起葉舟的興趣。

    他思考的時候，程然的姿勢已經(jīng)變了，他雙腿并攏，雙手非常規(guī)矩的放在腿上，就像是課堂上最受老師喜歡的好學(xué)生一般。

    只是眼中漠然和不耐的情緒卻越來越眼中，在眼底不斷翻涌著，像是在醞釀著一場可怕的巨浪。

    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葉舟也能夠從程然身上感覺到焦躁，他的表情一眼望去平平無奇，沒什么特別，可細看之下方能覺察出他的游離，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一般。

    葉舟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程然，細細觀察著他的每一次情緒變動，哪怕只是很微小的改變也會被收入眼中。

    程然放在膝蓋處的手指動了動，向身邊的位置緩緩移動，他似乎非常緊張，卻又及其堅定，手伸出去收回來，反復(fù)幾次后，他終于在手邊大約五公分左右的距離停住了。

    極快的握住了什么東西，收回后手指一遍遍摸索著，他的表演非常自然，一舉一動都像是手里真的存在那么一個物件一般，就連小細節(jié)也沒有忽略。

    程然的手摩挲了大約幾秒后，指尖開始微微顫抖，可他臉上的神色卻非常鎮(zhèn)定，一雙無神的大眼睛中甚至流露出些許愉悅。

    用握著東西的手搭上另一只手纖細的手腕，指尖觸摸到手腕的血管，靜靜地感受著脈搏跳動。

    這樣的靜止持續(xù)了數(shù)十秒，程然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澀的唇瓣，他的舌尖帶著血色，眼中愉悅更甚。

    感受著跳動的脈搏，程然右手卻猝不及防做了個動作，用握在手心的東西狠狠的在細白的手腕上猛然一劃。

    表演到此結(jié)束。

    對于沒看過劇本的人而言程然的表現(xiàn)非常詭異，可對于熟知劇本和角色人設(shè)的葉舟卻知道，程然的演繹非?！屓梭@喜。

    葉舟看著仍坐在原地的沒有動作的程然，站起身走到他身邊，道：“可以了。”

    得了葉舟這聲提示，程然才后知后覺的從角色中回過神，他眼中有些茫然，但很快恢復(fù)焦距，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程然的表演結(jié)束，葉舟就如同他剛開始說要表演時說的那樣，既沒有夸獎也沒有貶低，甚至沒有對他的表演做出任何評價。

    “一會兒還有什么安排嗎？我送你?！比~舟邊收拾東西邊問。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對于這個結(jié)果程然早就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他也沒指望能夠憑借一段表演就讓葉舟選擇他。

    他只是努力了這么久，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罷了，也……想讓葉舟知道，自己真的有很認真很努力的在準備，并不是在耍他。

    程然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br>
    對他的話葉舟不置可否，收拾好東西后兩人一起離開了倉庫，程然意識有些飄遠，腦子像是有很多東西要想，亂七八糟的，沒有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