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易春道：“可你還有耳洞?！?/br>
    宋檀摸了摸自己的一只耳朵，道：“自己打著玩的?！?/br>
    曲易春定定地看了宋檀兩眼，“你時常往京城送信。”

    “我從京城來，京城有我的故舊?！?/br>
    如果不是知道曲易春是巡按御史，他簡直以為曲易春是大理寺出身。

    “你在京城時應(yīng)當過得很好。”曲易春道：“你手指細白，此前從沒做過重活。你的官話韻律獨特，比一般的京官說的還要好，烹茶的習(xí)慣也是京城貴人們才會有的。你還會寫一手很漂亮的行書，京中高官為奉承陛下，人人都愛行書?！?/br>
    宋檀不答，只道：“你是來查孝陵貪污的事，我不是貪污的人，你也不該攀扯我?！?/br>
    曲易春沒作聲，雖然黃承福的話摻夾著很大的水分，但是曲易春憑自己看到的，推測出宋檀的的確確是某位高官的臠寵，并且直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有些余蔭。

    曲易春喝了一口茶，起身告辭。

    晚間宋檀點著燈，在小爐子上給夏明義熬參茶。他自己坐在桌邊，翻出一份邸報看。

    夏明義步履蹣跚的走進來，見宋檀在看邸報，問道：“你今日怎么不寫信了?！?/br>
    “今日忙，還不得空?！彼翁吹溃骸拔矣X得這個曲易春不像是普通巡按，綠衣同我說，青州前段時間派遣了巡按御史去，嚴查貪官污吏，重整稅務(wù)。我想，不該只有青州需要查吧?！?/br>
    夏明義坐下來，滿臉的皺紋，眼睛都渾濁了，腦袋卻還清醒著。

    ‘金陵是陪都，許多官員盤旋在這里，仗著天高皇帝遠，儼然世家之勢。如果陛下想查貪官污吏，金陵是必來不可的。’

    宋檀點點頭，“阿景今天跟我說，官府又讓他們交一份錢，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六次要錢了。”

    夏明義道：‘金陵賬目有虧空，短時間內(nèi)種地的老百姓是交不上來這么多錢的，只有想辦法從商戶手上獲取。他們一時半會能支應(yīng)，就算支應(yīng)不過來，士農(nóng)工商，商排最末，總有法子糊弄?！?/br>
    宋檀了然，“這么說，這位曲大人就是沖著錢來的。”

    夏明義頓了頓，又感嘆著：‘近幾年，觀邸報上的情況，陛下對朝臣的態(tài)度和緩了一些，至少不再動不動就打死人。沒想到，才安定下沒多久，就又派出這么多催命般的巡按御史來?！?/br>
    宋檀笑道：“或許京城里的官這才松了口氣，折騰地方官，總比折騰他們京官好?！?/br>
    一句話說的夏明義也笑了，雖然宋檀和夏明義都已經(jīng)遠離了京城，過往的經(jīng)歷卻讓他們對權(quán)力斗爭格外的敏銳。

    參茶煮好了，宋檀給夏明義盛出來一碗，自己也端了一碗。

    喝完參茶，宋檀無事可做，便把紙筆鋪開，要給京城寫信。

    夏明義坐在椅子里，老神在在，他還在勸宋檀回去，‘這已經(jīng)是第四個年頭了，京中仍是沒有回信，連賀蘭信和鄧云的消息都不見一點。這下可是沒人擾你清凈了?！?/br>
    宋檀抽出一張宣紙，道：“你都說，陛下對朝臣的態(tài)度和緩了些，這不就說明他已經(jīng)不那么多疑了，這是件好事。也足以說明，當初我離開是對的?！?/br>
    夏明義搖搖頭，眼皮耷拉下來，并不贊同。

    那是皇帝，殘酷是皇帝的底色，反復(fù)多疑是皇帝無師自通的特質(zhì)。宣睢最開始將目光放在宋檀身上時，就帶有一種摧毀的欲望，這一點宣睢怕是從沒跟宋檀說過。

    ‘那你為什么還往京城寄信？’夏明義道。

    “雖然他有可能已經(jīng)不在意我的信了，”宋檀道：“但是萬一他還在等呢，既然有人等，那我就應(yīng)該寫。”

    宋檀把信寫完，第二天早上就去寄，這封信很快就送到了宣睢案上。

    曲易春帶著一堆賬目離開神宮監(jiān)，找了十來個賬房先生，日夜不停地盤算，盤出了近三年孝陵神宮監(jiān)的所有虧空。傍晚時分，他帶著這份賬目去了秦淮河邊的一棟小樓。秦淮河燈火通明，唯有這棟小樓十分安靜，雖點著燈籠，不聞一點絲竹之聲。

    仆人領(lǐng)著曲易春上樓，書房里空無一人，窗邊的案上有只花瓶，瓶里插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

    曲易春忽然想起了菜園子門口的那句詩。

    “記得別伊?xí)r，桃花柳萬絲?！?/br>
    門口傳來響動，賀蘭信走了進來，道：“主子今日不得閑，你把東西給我，先去吧?！?/br>
    曲易春稱是，放下賬目下了樓。走了幾步路，他回過頭看，窗邊那支桃花安靜地立在夜色里。

    --------------------

    宣睢其實已經(jīng)到了金陵，所以那封信很快送到了他面前。

    第49章

    早起的時候微微有些冷，宋檀裹了個馬甲去燒水做飯，早飯吃的簡單，他煮了一鍋黏稠guntang的粥。給夏明義的飯，需單獨盛出來一點放小砂鍋里，加了人參黃芪偎著。

    這邊他做好了飯，便去屋里搬桌椅到院中。

    金小金過來了，聞著飯香，殷勤地幫宋檀搬桌椅。

    宋檀把粥飯盛出來，又切了兩個紅澄澄流油的咸鴨蛋，配上佐粥的醬瓜酥魚，擺了四五個碟子。

    金小金把自己的油酥燒餅遞給宋檀一個，自己在宋檀對面坐下來。

    閑聊時他說起自己今日來神宮監(jiān)有大事要辦。

    “黃承福下獄了，家都被抄了?！苯鹦〗鸬溃骸澳莻€曲大人，帶走了神宮監(jiān)近三年的賬目，虧損二十八萬九千一百兩，這還只是賬面上的銀子，不包括孝陵里的物什擺設(shè)，還有種在孝陵里的名貴花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