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逮捕
沈月眉去了北平,韓景軒也打算南下回到上海?;疖囌九_前,他和毛潤武來回踱步,卻遲遲等不到小三子。一到沈陽,小三子就和他們分道揚鑣,回到老家營口去探望自己住在鄉(xiāng)下的家人。彼時,營口也已遭淪陷。 火車快開了,毛潤武一指遠方,韓景軒看到兩個人影,是朱柏君和小三子。 兩人走到近前,韓景軒這才看到,一向生龍活虎的小三子,仿佛變了個人似的,頭低低的,滿臉黑灰,帽子松松垮垮地戴在頭上,他的眼神始終沒有焦點,整個人木呆呆的,仿佛經(jīng)歷了重創(chuàng)。 韓景軒目瞪口呆,連忙晃著小三子的肩膀問道:“小三子,發(fā)生了什么?你告訴我。”而小三子渙散的目光,從未聚焦到韓景軒臉上,亦沒有聚焦到任何地方,似乎全然沒有聽到他的問話。 朱柏君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說道:“日本鬼子在他們村子里胡作非為,把他jiejie沒滿月的孩子扔在石頭上摔死了,還把他jiejiemeimei都**了,殺死了他姐夫和父母。meimei參加了人民革命軍,犧牲了。他氣怨難平,復仇心切,所以,投奔了我的部隊。” 聽了這番話,小三子的眼睛終于有了點光亮和聚焦點,他含淚看著韓景軒,對他敬了一個軍禮,說道:“參謀長,我沒有您有本事,讀過那么多書,會打仗,我領導不了那么多人,我也不懂什么主義和信仰,我只想報仇,對不起,我只想留在這里報仇打鬼子?!?/br> 韓景軒點點頭,拍了拍小三子的肩膀,他對朱柏君說道:“小三子就麻煩你照顧了,你放心,我會守衛(wèi)好上海的,軍人的天職就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為了百姓安居樂業(yè)而戰(zhàn),我才不管上頭抵抗不抵抗,我韓景軒和我的兵,雖然各個都是小人物,寧可戰(zhàn)死,也不會讓日本鬼子來禍害上海的人民,我絕不會讓上海變成第二個東北!” 朱柏君點點頭,拍了拍韓景軒的肩膀。 鈴聲響了,韓景軒和毛副官一起走上火車,火車緩緩開動,韓景軒站在車門旁,久久地凝望朱柏君和小三子,小三子的淚珠滑落,這是韓景軒第一次見到他流淚,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陳振中出去會一個朋友,沈大媽正在院子里澆花,忽然聽到外面嘈雜的腳步聲和汽車聲,還沒反應過來,一隊身穿黃色軍裝的日本憲兵和穿著黑色制服的中國偽警察就沖了進來。 沈大媽嚇得愣在原地,帶頭的日本兵嘰里咕嚕說了什么,面條似的,沈大媽聽不懂,但是心里害怕極了,她知道日本憲兵比軍閥和警察更可怕,找上門來肯定沒什么好事。 穿著黑色制服的偽警察開口道:“陳振中在哪里?” 外面的動靜驚動了屋里的沈月眉,她連忙跑了出去,擋在母親面前,說道:“他不在家,你們找他有什么事?” 偽警察轉動小眼睛看看沈月眉,說道:“他是地下黨,參與刺殺日軍要員,還有《新民報》的主編?!?/br> 沈月眉竭力鎮(zhèn)定下來,讓聲音聽不出顫抖:“血口噴人容易,你們有證據(jù)嗎,他不過是個記者,我從來不知道他還是什么地下黨!” 偽警察的小眼睛像狼一樣盯著沈月眉,一揮手對著手下大喊道:“把她帶走!” 幾個警察一擁而上,給沈月眉戴上手銬,要押著她離開。沈大媽發(fā)瘋一般,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拉住偽警察的胳膊,喊道:“你們放開她,放開我的女兒,她犯了什么罪?我們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你們放開她!” 母親被偽警察拖著,膝蓋蹭在地上,一個胖警察猛地推開母親,看著母親摔倒在地,耳鬢的白發(fā)飄零在空中,沈月眉悲從中來,大喊一聲:“媽——” 沈大媽愣在原地,呆滯地看著女兒掙扎著被偽警察帶走了,她的眼前定格的畫面,是離開門口的一剎那,沈月眉回過頭,她似乎喊叫著什么,可沈大媽聽不見了。 她身邊,來來回回的日本人,他們沖進屋里大肆搜捕,尋找陳振中刺殺要員的證據(jù),尋找陳振中是地下黨的證據(jù),把屋子翻了一個底朝天,只是找到幾篇無關緊要的文章。他們來來去去,不時撞到沈大媽,沈大媽看著遍地的狼藉,覺得頭頂?shù)年柟庠絹碓酱萄郏矍暗木跋笤絹碓侥:?,似乎這群人陸續(xù)離開了,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回來了,那男子的臉近在眼前,似乎搖晃著她,她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鼻子邊是一股濃郁的中藥味道,沈大媽迷迷糊糊似乎聽到一男一女兩個人在說話,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秋玲和振中背對著她站在窗口。 陳振中說:“我不能不管眉兒,日本人想要的是我?!?/br> 秋玲緊張地說道:“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可以救月眉的,你如果去了,很可能會沒命的!” 陳振中自窗前轉身,他的側影在陽光下有幾分模糊:“眉兒很聰明,警察和憲兵在外面和沈大媽周旋時,她立刻把我那些和地下黨有關的文件材料都燒掉了,所以,他們并沒有證據(jù),我決定賭一次,反正賭注是我而不是眉兒,我沒什么害怕的。” “你已經(jīng)決定了?”秋玲問道。 沈大媽看著窗前陳振中的側影,他重重地點點頭。 十一點鐘了,關東軍司令部河本將軍的辦公室里依然燈火通明,沈月眉被警察廳特務科科長,就是逮捕她的那個人,押著來到河本的辦公室。推開門,河本正坐在辦公椅中背對著她叼著煙斗抽煙,聽到科長的報告聲,他慢慢地回轉身。 河本的頭發(fā)稀少,帶著金邊圓框眼鏡,眼神犀利,放著電光一般打量著沈月眉,他唇上的胡子又短又黑,胡子尖向上豎起,雖然距離很遠,沈月眉卻感到一種撲面而來的寒氣,這個人看一眼就令人牙齒打顫,骨骼生寒。 河本打量沈月眉,她臉上有鞭痕,身上的衣服也因為遭受刑訊而破損,裂開處隱約可見觸目驚心的傷痕。沈月眉見河本打量自己的傷痕,不由得想起了那間陰森冰冷的審訊室。 她被推進那間審訊室,科長坐在她前方,一個偽警察抓住她的一條胳膊,另一個偽警察拎著一根鞭子站在她的身后。 沈月眉不由得脊背發(fā)涼,她畢竟只是個年歲尚輕的女人,這樣的殘暴倒激起她的反抗,心內(nèi)的害怕漸減。 科長笑瞇瞇地說道:“沈小姐,像你這么漂亮的女人,我也不忍心用刑,只要你如實回答我,我是不會難為你的?!?/br> 沈月眉當然不相信他,這種情境下,也只能點點頭。 科長從辦公桌后面站起,踱步到她身邊,問道:“你知道關東軍顧問官被殺一事嗎?” 沈月眉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不關心政治?!?/br> 科長獰笑一聲,又說道:“《新民報》看嗎?” “不看,”沈月眉說道,“我喜歡看小說,對報紙沒有興趣?!?/br> “中日幫交丕基永奠?!?/br> “中日兩國攜手協(xié)力以求東亞永久和平。” “民眾洞曉日本不侵害中國主權。” 這些便是《新民報》的大標題,沒錯,這份報紙,是徹頭徹尾為日本人鼓吹和服務的漢jian報紙,而它的主編,編輯局局長,死于陳振中的槍口下。 “好,”科長擠著小眼睛,繞過沈月眉身邊,說道,“政治你不關心,報紙你不看,那有件事街頭巷尾都在議論,不知道沈小姐聽說過沒有?幾個皇軍喝醉了,和一個姑娘調笑,結果有人開槍打死了三個皇軍,這件事,你聽過嗎?” 科長猛然靠近沈月眉,看著他忽然放大的眼睛和臉,沈月眉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閃躲一下,說道:“日本人調戲良家婦女的事情到處都有?!?/br> 科長有些不耐煩了,不愿意再和沈月眉糾纏,他一拍桌子,吼道:“你和陳振中是什么關系?” “他是我的未婚夫?!?/br> “他是地下黨,上面這三件事都和他有關,你知道嗎?”科長說著,再次逼近沈月眉。 “我不知道。”沈月眉搖搖頭。 “胡說,”科長唇上的胡子抖動著,眼睛瞪得滾圓,“你也是女地下黨,你們都是地下黨!”他對那個拿著鞭子的偽警察使了個眼色,那人點點頭,掄圓了胳膊對沈月眉的脊背一陣抽打,沈月眉咬牙忍著,一聲不吭,后背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打了多久,簡直疼得沒了知覺,才漸漸停手。 沈月眉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們真的不是什么地下黨,我們只是普通百姓,是良民,我是個教師,他是個報社記者,我們只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br> 科長說:“你母親就在外面,你再不說實話,我們立刻殺了她!” 沈月眉頓時著急了,她掙扎著大喊道:“你們不要這樣,我們都是好人,我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科長低聲咒罵一句,令人把沈月眉帶回了牢房。 沈月眉渾身癱軟,走不動路,被偽警察架了出去,走出門,并沒有母親的身影,沈月眉恍然大悟,警察只是嚇唬她,想逼她說實話,還好她什么都沒說,不然就正中他們的jian計了。想起母親,沈月眉內(nèi)心無比痛苦,事已至此,她只能往最壞處想,只希望振中和母親能逃脫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