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只要她還活著
韓景軒目瞪口呆,以他對吳傳慶的了解,沈月眉絕對不會落下好來,不管她和陳振中是不是地下黨,有沒有參與暗殺,兵荒馬亂的,對于身居警察廳長高位的吳傳慶來說,殺個人易如反掌。韓景軒抓著頭發(fā),不敢深想。 韓景軒一刻也不敢停留,火車太慢了,他怕來不及,他不敢想,還好許家公子在飛機場做事,他準備自己開飛機前去。臨別之前,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此一去兇險異常,沈月眉是一定要救出來的,若關鍵時刻,他未必一定回得來,后面的事情一定要安頓好。韓景軒把家托付給凡柔打理,又前往恒安里,見到了阿琦,他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對璞玉送給他,說道:“快點結婚吧,和葉丹好好把日子經營下去?!?/br> 韓景軒的異常逃不過阿琦的眼睛,他再三追問,韓景軒只說不關他的事,他會自己去處理的,轉身便走。忽然聽到身后一只茶杯摔碎的聲音,韓景軒詫異地回頭,溫文儒雅的阿琦從來不曾對誰發(fā)過脾氣。 阿琦怒道:“韓景軒,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色,你這個樣子能辦成什么事!我的本事,你是最清楚的!你是覺得我徐顥琦能耐不夠,還是沒有義氣!” 坐在飛機的駕駛室里,韓景軒渾身冰涼,他想起那日醫(yī)生宣判了沈月眉的死刑,他當時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救活她!此時此刻,他害怕極了,他知道人的能力終究是有限的,很多事情左右不了,只是內心卻無比堅定,一定要救出沈月眉! 只要……她還……活著…… 韓景軒閉上眼睛,不敢深思,直到身邊的阿琦說道:“喂,景軒,你要閉著眼睛開飛機嗎?” 韓景軒深吸一口氣,他睜開眼睛,額頭的冷汗自眼前滴落,微微顫抖的手扶上駕駛桿。 警察廳的門打開了,微涼的風灌進來,吳傳慶正盯著墻上溥儀的相片抽煙,只聽得一陣有力的腳步聲,回身便看到河本大步走進來,在沙發(fā)上坐下。吳傳慶上前點上一支雪茄煙,河本一邊抽著一邊說道:“那件事辦得怎么樣了?” 吳傳慶點頭哈腰:“河本先生放心,事情都辦好了?!?/br> 說著直起身子,不屑地說道:“這些女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爛貨嗎,竟然敢討價還價,當局說考慮她們的意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賤貨!根本不用那么多廢話,武力強行抓人就是了!” 吳傳慶想起昨日,他來到自己常去的妓院,老鴇以為他又是來玩的,興高采烈地上前招呼。吳傳慶說:“把你們這兒所有姑娘都叫下來,我要好好挑選?!?/br> 很快,一群妓女,燕瘦環(huán)肥,站成一個圈,吳傳慶一一看去,在她們身邊走過,有時,他會停下腳步,手在某個女人的胳膊上捏一下。轉了一圈后,他回去坐下,翹起二郎腿,抽著雪茄,對自己的手下喊道:“剛剛我點到的女人,全部帶走,今晚就送去察哈爾的日軍慰安所!” 妓女們一聽,頓時花容失色,驚慌失措。她們紛紛四散逃竄,可怎么跑得過警察們呢,她們哭著喊著,卻陸續(xù)被拉出去,塞進車里,吳傳慶只是一支接著一支地抽雪茄,完全不理會老鴇的哭訴和質疑。 不久前,關東軍司令部通過偽警察局,向妓院公會征集一百名妓女前往前線充當慰安婦,但是,大家紛紛傳說日本兵的變態(tài)和殘暴,無人愿意前往,有些妓院甚至因此關門。迫于日軍的壓力,偽警察們只好強行抓人了。 警察們的呵斥聲和女人們凄慘的哭聲,回蕩在沈陽冷清的夜空中,如霧氣一般彌漫著,許久才漸漸散去。 吳傳慶回過神來,想起奄奄一息的沈月眉,說道:“河本先生,那個臭**,干脆一起送走得了。” 河本眼中露出不易察覺的鄙夷和冷笑,這個吳傳慶,就這點眼界和本事,滿腦子就是自己的私仇,他一眼看穿了吳傳慶此舉的意圖,看穿他因為自身條件的原因對沈月眉的極端報復。不過,他的私**自己無關,河本抽著雪茄,思考這件事。 吳傳慶忍不住說道:“河本先生,您未免太抬舉這個小**了吧,她還能說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嗎,都過去多少天了?” “劉一民,”河本說道,“劉一民是一個重要的人物。這個姑娘不簡單,你想想,還有誰能在我們手里把人救走?還有誰,能扛得過電刑?如果一個人沒有信念,如果不是有寧死也要保守的秘密,怎么撐得過去?她一定知道很多,包括劉一民去了哪里,包括沈陽的地下組織,最起碼,我也要知道,他們這幾次如何暗度陳倉,借著暗殺的機會偷偷運送物資的?!?/br> 河本轉動眼睛,說道:“那姑娘,還能堅持嗎?” 吳傳慶明白河本要動大刑中的大刑了,他想了想,說道:“最后一次了吧?!?/br> 河本說道:“要改變工作方法,用刑不是對所有人都有用?!?/br> 吳傳慶思索著,陳振中早已跑沒影了,沈大媽也不知去向,在沈陽,還能令沈月眉牽掛的人只剩下陳振中的父親,不過陳父最近松口答應商會任職的事情,河本應該不會動他的吧,那河本所說改變工作方法,具體要怎么cao作呢?吳傳慶看向河本,希望他能給出一個答案,然而河本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著雪茄煙,吳傳慶看著煙頭馬上就要燒到手指了,河本掐滅在煙灰缸里,終于開口說道:“不要再用刑了,讓她的身體稍微恢復一下。” 晚飯的餐桌上,幾個姨太太看看面容嚴峻的老爺,不敢作聲,大氣都不敢喘,知道老爺不動筷子誰也不能先吃,雖然饑腸轆轆,也只能忍著。那日挨打的小姨太太才十九歲,不過是個孩子,此刻委屈地按著空癟癟的肚子。 一陣鈴鈴鈴的電話聲傳來,吳傳慶拿起聽筒,對面?zhèn)鱽磉羞欣怖驳穆曇?,似乎信號不好的樣子,一個低沉而陌生的男音在耳邊響起:“吳廳長嗎?” “你他媽的誰呀?”吳傳慶咆哮道。 一陣咝咝啦啦的聲音過后,傳來對方不屑地笑聲:“底氣這么足,真的不想要你兒子的命了嗎?” 緊接著,一聲尖叫傳來:“爸爸,爸爸,快救救我們那!” 吳傳慶嚇得差點扔開話筒,二太太面無人色地撲上來,一疊聲問道:“兒子找到了,在哪兒呀?”說著不斷拿著手絹擦著眼淚。 吳傳慶煩躁地推開她,對著電話那邊說道:“你們要多少錢,多少錢?” 又是一陣咝咝啦啦的聲音,吳傳慶感覺自己的肺快要氣炸了,只聽對方說道:“東來順旅店門口,明日上午十時,三十萬,你一個人來,否則,我就從你兒子身上取下點東西送你做禮物?!?/br> “嘟嘟嘟”電話忙音傳來,“咔噠”一聲掛斷了。 吳傳慶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耳邊二太太哭得聲淚俱下。吳傳慶抬頭憤怒地大吼了一聲,小姨太太一直拿在手里的筷子嚇得掉在地上。 這些年,北洋政府倒臺后,吳傳慶帶著積攢的錢財和家眷,在國內輾轉流亡,他曾經想去租借投靠外國人,但是外國人覺得他沒有利用價值。他失去往日的勢力,一度心灰意冷,對國民政府無比痛恨。最后,日本人看中了他對國民政府的仇恨,他畢竟曾經是軍界高官,日本人覺得有可用之處,他們知道他的信仰就是權力與財富,于是高官厚祿加以利誘,他很快便歸順了日本人,當上了警察廳廳長,成為幫助日本人殘殺中國人的鷹犬。 吳傳慶沒有什么政治信仰,那些主義,包括為人民謀幸福,對他來說都是虛的,人活著,實際的東西只有權力、金錢和美色。 如果還有什么人是他在乎的,愛的,那也只有兩個兒子了,這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可能再也無法生育其他孩子了。他又娶了幾房姨太太,情況未曾改善,當其中一個姨太太懷了孩子后,便被他打死了。 韓景軒放下電話,摘下包在話筒上的報紙,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回頭看看雙胞胎少爺,他們被結結實實捆在一起,嘴被堵得嚴嚴實實,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他,其中一個認出他來了,韓景軒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因為驚訝而放大。 打蛇七寸,拿人軟肋,以韓景軒當日對吳傳慶的了解,這個人什么都不care,唯有這兩個兒子,他是在乎的,為了所謂的天性也好,為了傳宗接代的老觀念也罷,韓景軒看得出來,暴戾的吳傳慶唯一的柔情留給了這兩個兒子,他可以毫無愧疚心的屠殺,卻不能忍心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 東來順旅館早在那年大水中荒廢,那年夏天傾盆大雨,路邊積水半人高,人們紛紛坐著船走了,這一帶從此荒廢,人跡罕至。吳傳慶自然不會只身前往,他在周圍布置好了人,隱藏在暗處。 吳傳慶端坐車中,前方路面不平,他隨著車子顛簸,漸漸前方出現一個瘦高的人影,吳傳慶身體前傾細細看去,一個文文弱弱的人,穿著灰色長袍,頭發(fā)蓋住了額頭,手揣在衣袋里,甚而有幾分像個大姑娘。這是綁匪?吳傳慶愣住了,不說青面獠牙,至少也得虎背熊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