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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執(zhí)啄在線閱讀 - 第102頁

第102頁

    許暨安看著他,眼中如古井無波。

    “你把他們嚇跑,把園園趕走,和他們?nèi)繑嘟^關(guān)系,就是因為你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這一天?!?/br>
    用著陳述語氣的男孩。

    連日來似乎第一次遇見這么有趣的事,許暨安勾起唇:“想象力不錯?!?/br>
    賀執(zhí)聳了聳肩,沒多扯話。

    是與不是,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

    許暨安像賀執(zhí)這么大的時候,許家已經(jīng)差不多快垮了。

    他為了讓許家重新回到那個位子,甚至爬到更高,做了很多事,也得罪了很多人。

    許暨安骨子里確實可能有點瘋,哪怕成家有了妻兒,仍然沒有讓他放棄風(fēng)頭浪尖的刺激快感。

    如今落得這般下場,他倒也不覺得有什么,畢竟當(dāng)年那個老冰來找他的時候,許暨安也是這么隨口建議他的。

    雖然當(dāng)時也是沒有想到,他在把尚不認識的“嫂嫂”間接害進牢獄的同時,也為自己寫好了結(jié)局。

    許家的資產(chǎn)從此與他再無關(guān)系了。

    他拼搏了這么些年,到頭來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成王敗寇,許暨安很認命,但他和接他任的那個人做好了交易,不要讓任何人打擾許家人。

    許偲和梁妍,許啄,或者賀執(zhí)也勉強算是。

    這小子麻煩太多,許啄跟著他,許暨安總是不放心,于是多年過去,他再次給宣冰布了個局,算是多年前這人害死那對夫妻的小小回敬。

    那個平河區(qū)的小別墅,里面的人住不了多久了。

    許暨安不像賀妗。他不會自殺,也總有一天會出來。

    而許啄身上的“許家繼承人”光環(huán)會護著他,一直到他再也不需要的那一天。

    他可以和賀執(zhí)一起,互相保護彼此。

    “他快長大了?!?/br>
    許暨安的目光也落在了他將將看得到光影的窗邊,沒頭沒尾說了一句。

    許啄快成年了,按照身份證上的年紀,在明年兒童節(jié),而按照他與賀執(zhí)的約定,在平安夜的前一天。

    “等到十八歲,小啄可以很自然地離開許家的戶口本。又庭會幫他?!?/br>
    許暨安是個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的王八蛋,但他也明白許家并不是一個多么令人留念的地方。

    許啄想走,他不會攔,正如他同樣不會攔梁妍和許偲。

    ……或許還有許文衍。

    “許先生?!辟R執(zhí)忽然叫了他一聲。

    許暨安回過神,恍惚發(fā)現(xiàn),兩個對話半天的人,今天似乎剛剛第二次對視。

    “這些對我來說不過只是局外事,剛才說的也只是我自己在路上聽著他們打電話時想的,那你覺得園園會想不到嗎?”

    說到底,許暨安威脅賀執(zhí),威脅許啄,但是從頭到尾,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事傷害他們。

    一個失敗的壞人。

    賀執(zhí)看著他,平靜道:“請你好好同他說話?!?/br>
    五分鐘過得很快,賀執(zhí)說完這句就想把話筒撂下,但許暨安卻忽然叫住了他。

    “你和你爸爸很像。”

    論長相,賀執(zhí)是更像mama一些,但是他漫不經(jīng)心的同時又在認真說話的模樣,總讓人想起許文衍,他唯一的哥哥,十幾年相依為命的親人。

    賀執(zhí)的手指一頓,笑了一下,利落地把話筒扣了回去。

    隔音窗的效果很好,少年的嘴唇在動,卻分不清究竟有沒有出聲。

    不過應(yīng)該是沒有出聲的吧,不然旁邊的獄警也不會毫無反應(yīng)。

    許暨安目送他揣兜離開,回憶著方才那句一字一頓的“你、個、王、八、蛋”,眼皮半垂,笑著心想,連說這句話的樣子都像。

    明明都沒來得及抱過幾次,性子卻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血緣真是神奇。

    或許是因為賀執(zhí)帶給他的難得放松,許暨安出了好一會兒神,才在某一刻忽然自余光瞥見對面新落座的少年。

    或者他坐了也有一段時間了。

    許啄和許暨安安靜地對視了十幾秒,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垂下眼皮把賀執(zhí)剛才不屑丟下的話筒重新?lián)炱饋矸诺搅硕叀?/br>
    兩個人聽著彼此的呼吸,氣氛比想象來得更加沉默。

    許暨安想了一會兒,說:“對不起?!?/br>
    具體對不起什么,似乎多年來有很多例子可以舉證,但一時半刻他卻也想不出來更多的話了。

    抱歉,或許從一開始帶你回家就是……

    “小叔?!痹S啄沙啞地打斷了他想說卻也不想說的話。

    明明他離家還沒有多久,卻好像暌違了一個世紀的稱呼。

    許暨安恍惚地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在說什么。

    “你感冒了?”

    又來了。

    這個討厭的人。

    許啄當(dāng)著他的面把藏了一路的眼淚干干脆脆流了下來。

    這個世上除了剛出生的許啄自己,沒有人見過他的生身父母,而他究竟是更像爸爸還是mama,幾乎可以和賀執(zhí)的中考成績一起被列入世界未解之謎。

    和許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許啄有一雙很大很亮的黑眼睛,那里面載得滿深海,也盛得了星光。

    他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堅強。

    握著話筒的手在微微發(fā)顫,許暨安卻毫無所覺。

    他只是認真地望著許啄亮晶晶的笑眼,保險柜般密閉的心中也似被光撬開一道細縫,想要將這一幕牢牢地印在眼底,以便日后長夜漫漫,不至過分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