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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相府明珠在線閱讀 - 第43節(jié)

第43節(jié)

    可是這二人反倒有些不明白,文侍郎到底是在做戲,還是同樣被瞞在鼓里?這后頭的差距可大了,牽扯到的搞鬼對象,也各有不同。

    文侍郎仿佛頹然,停頓了許久,才像是狠下了心。

    裴云起身上有一股叫人信服的沉靜,在此感覺之下,文侍郎便開口,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真相,“……先前,九娘在鬧市之中,險些被縱馬的紈绔子弟傷了,是那江熠挺身而出,將九娘救下。他仗著于九娘有救命之恩,又貪圖九娘的美貌……”

    江熠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平心而論,文九娘的確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能算是一個溫柔美麗的小娘子。

    可那也要看跟誰比!

    便是將她放到江苒跟前,都不過螢火之輝,又不是什么傾城美色,這得多大的臉,才能覺得會被人貪圖???

    裴云起卻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聽著。

    文侍郎一面說著,一面偷偷地抬眼打量裴云起的面色,見他平靜以對,似乎沒有太多偏袒的意思,不由感到了幾分欣慰。

    他這才敢將后頭的話說全了,“九娘不諳世事,又叫江熠的身份同外表騙了,竟是被那江熠哄著干了許多過分之事!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如今的世道,京城里頭對女郎們一般不會過多苛責(zé),可未婚之時,便鬧出了這樣天大的丑事,什么爬墻幽會之流便也罷了,甚至越過了雷池!這樣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別說文九娘了,便是整個文家,都會遭到牽連。

    所以文侍郎對著女兒乃是千般萬般地囑咐,不許同外說出,便連她的幾個異母的兄弟姐妹都沒有告訴,只告訴了文七郎一人。

    文七郎是九娘的胞兄,聽了meimei出了這樣的事情,當(dāng)時便氣得要去找江熠拼命,到底是叫文侍郎攔了下來。

    若是能夠就此成全一段姻緣,那早些成婚,也能將這樁丑事敷衍過去。所以文侍郎沒讓兒子去找江熠的麻煩,而是尋了一個媒人,假借提親之名,想要將此事瞞天過海。

    可萬萬沒想到,相府居然會……拒絕這門婚事!

    文九娘是被江熠哄騙了去的,而今他拒絕了媒人的介紹,簡直就是將文九娘在往死路上逼!

    偏偏這時候,老天爺雪上加霜,文九娘竟是被查出了喜脈!

    文侍郎心疼女兒,知道此事若是不能遮掩過去,必定會毀了孩子的一輩子,因此一心為她尋覓,終于尋見了一名喪偶的江南富商。商人并不講究這些,又身份低微,以文侍郎的地位將其cao縱起來那是輕而易舉。所以文侍郎便匆匆給文九娘訂了婚,將婚禮留在了半個月后。

    這樣匆忙,的確是委屈了女兒……可又有什么辦法!

    文侍郎說著,已是淚流滿面。

    他沖著裴云起連連拱手,又是心酸又是憤恨不已,“七郎那孩子最是疼愛meimei,知道了此事后,難免有些沖動,誰知道……誰知道那江熠會這樣歹毒,竟然連我的七郎都不放過!”

    裴云起淡淡聽著,聞言,只是道:“有何證據(jù)?”

    文侍郎一怔,旋即才道:“您這是何意?”

    “既然您家九娘子說,是江熠對不起她,那孩子也是江熠的,可這些全是一面之詞,在江熠那頭,他乃是一口否認(rèn)了以上罪行,只說是文九娘請了媒婆上門來,他將其拒絕了,并沒有說自己同九娘子的這么大的過節(jié)?!?/br>
    “我的女兒怎么可能撒謊!”文侍郎下意識說,“反倒是那江熠……他在京城里頭是出了名的不學(xué)無術(shù),他的話才不可信!”

    江熠猛然翻了一個白眼。

    江苒看見了,只是輕輕地笑了起來。

    這件事兒,她還是信江熠的,畢竟以他缺心眼兒的程度,似乎對于男女之事都不太開竅,要說他有這個本事,去哄騙文九娘,也真真是高估他了。

    可是吧,那為什么偏偏別人沒事兒,就是他被選中了頂鍋呢?

    固然是那些加害之人不懷好意,可江熠的性子,也實在是太招這些妖魔鬼怪了。

    江熠被她笑得惱火,殺雞抹脖子地給她使眼色,表示對于江苒的幸災(zāi)樂禍的強(qiáng)烈譴責(zé)。

    她實在是笑得太高興了一些,以至于沒能忍住,“噗哧”了一聲。

    聲音不大,起碼文侍郎沒有半分反應(yīng),而裴云起卻聽得分明。

    他平靜地垂下眼去,見到她拖落在地的半片袍角。

    那衣料名貴,色彩鮮艷,質(zhì)地輕軟又透氣,乃是江南織造這一季呈上來的貢品的樣品,若是得了貴人們的賞識,才會大規(guī)模地投入生產(chǎn)。

    整個京城,上上下下,加起來也不過就只有遞到皇后手中的兩匹,一匹叫她自個兒留下了,剩下一匹,照舊是賞給了江夫人的。

    而江夫人得了這布料,家中上上下下這么多的孩子,不是親生的蔣蘺不必說,便是親生的三位郎君,只怕也沒有這么大的臉面。

    能夠用上這衣料的,不過江苒一人而已。

    饒是太子殿下鎮(zhèn)定自若,也叫眼前的一幕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在心中思量了一番對方藏在這兒的緣由,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苒苒是個聰明的孩子,明著問不出的緣由,她總要想辦法另辟蹊徑的。

    這可真是……江苒干得出來的事情。

    裴云起不由彎了彎嘴角,倒也不急著拆穿他,面上仍然淡淡,只道:“文侍郎可知道,萬事萬物,都要講求一個‘證據(jù)’,您對江熠為人的看法,孤無法改變,可硬要指摘江熠欺騙了文九娘子,若無半分證據(jù),也無證人,僅僅憑借一面之詞,又如何取信于人?!?/br>
    文侍郎不由冷笑了一聲,只道:“此事不便宣揚(yáng),我又如何敢賭上女兒的清譽(yù),為她討一個公道?且不說江相之權(quán)勢我無法與之匹敵,便是我為了女兒好,也斷然不能叫此事流傳出去!”

    給一人定罪需要證據(jù),但是懷疑一個人,只需要最信任之人的一個說法。文九娘不知道為什么,一口咬定此事是江熠所干,而那真正的幕后cao手,想來便是摸準(zhǔn)了文侍郎這個心態(tài),知道文侍郎為了女兒,不得不吃這一通啞巴虧,同樣的,江熠擺在那里,江相也不得不忍下眾人的質(zhì)疑。

    真真是一箭雙雕,兵不刃血。

    江苒若有所思。

    再看江熠,他眼睛都已經(jīng)微微發(fā)紅起來,顯見是氣得急了,想要沖出去同人對峙。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再出現(xiàn)在文家的書房,那可真是上趕著給人送把柄,是死都說不清了。

    如此想著,他便不由地將視線,投向了……蹲在書桌地下的江苒。

    要不……叫她出來,同人對峙?

    江苒接到了江熠的視線,然而她淡定無比,看起來似乎不打算摻和。

    江熠不免有些急了,卻不意忽然有個什么東西朝著自己飛過來,他下意識一閃,然而書架之間空間逼仄,他猝不及防之間,撞到了書架上頭,鬧出了巨大的聲響。

    文侍郎和裴云起同時看向了書架后。

    江熠撞到了書架后,一個踉蹌,便往外跨了一大步穩(wěn)住身形,恰恰好,站在了兩人的跟前。

    江熠:“……”

    裴云起往下略看了一眼,那衣角輕輕地抖動著,顯然是下頭的那人笑得狠了。

    再一看將江熠逼出來的東西,乃是一顆……山楂果,恰恰便是江苒在來時的路上所買的。

    他不覺莞爾。

    江苒毫無被發(fā)現(xiàn)的自覺,只是淡定地給江熠比了個加油的動作。

    她的太子哥哥在外面,她在桌子下蹲了這么久,灰頭土臉地出去見他不合適,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

    第51章

    文侍郎見了江熠, 果然大驚失色,“江熠!你怎么,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江熠被親meimei坑了一把, 這會兒只好滿臉尷尬地站了出來。

    畢竟蹲在人家書房里頭這事兒怎么聽怎么不光彩,更何況方才外面的文侍郎還在言之鑿鑿地說自己的壞話。

    可是, 聽著文侍郎不太歡迎的語氣,江熠忽然反應(yīng)過來了。

    雖然自己偷溜到人家家里不對,但是自己才是被冤枉的苦主!

    他瞇起眼睛, 先發(fā)制人, 只道:“我怎么出現(xiàn)在這兒,我還想問問文侍郎你, 我怎么就成了你外孫的爹了呢!”

    文侍郎聞言, 一時氣急, 竟在太子跟前也沒忍住, “你你你你不成體統(tǒng)!恬不知恥!你誤了我女兒終身在先, 如今又來我家, 是想干什么!難不成、難不成你還想……!”

    裴云起神情淡漠地看著眼前這兩人吵架, 聞言,看向了江熠。

    江熠在此情此景下, 只覺得自己腦袋發(fā)綠, 也更加生氣了,“你們貿(mào)貿(mào)然污蔑我, 怎么還不許我來查一查真相了?”

    裴云起輕輕地“哦”了一聲, 倒是開口了, “阿熠, 真的是你想來的嗎?”

    這句話別有深意,江熠不由僵了僵。

    蹲在裴云起腳邊的江苒也僵了僵, 旋即便聽見頭頂江熠的聲音十分中氣十足,“當(dāng)然!當(dāng)然是我自己想來的!我家人都叫我不許再插手此事,可我的確無辜之至!”

    江苒心道:不錯,講義氣!我以后少坑你一點!

    裴云起似乎有些驚訝,他不再開口,反倒是一邊的文侍郎氣得跳了起來,“無恥之徒!”

    江熠冷聲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毀人清白,可敢叫那文九娘來同我當(dāng)面對峙?我同她是萍水相逢,甚至救過她一命,她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倒打一耙,我自問心無愧!文侍郎,你敢不敢叫你女兒出來?!”

    文侍郎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的挑釁,他早已認(rèn)準(zhǔn)了江熠,聽他這樣說,不由連連冷笑,向著裴云起道:“太子殿下也見了,這人仗著自己有個好爹,跋扈囂張,無禮之至!好好,既然殿下在此,我也沒什么不敢的!更沒什么好隱瞞的,殿下,萬望殿下與我做主!”

    裴云起慢條斯理地看了看江熠。

    他道:“若此事為假,你二人該當(dāng)如何,若此事為真,又當(dāng)如何?”

    他處事果然公允,不偏不倚,文侍郎聽了,心中稍定,只是沉聲道:“若我不對,我愿同三公子道歉,給他造成的不利輿論,我會一一為其澄清?!?/br>
    江熠亦是道:“若我不對,便任憑處置?!?/br>
    這兩人方才還劍拔弩張的,裴云起一開口,便仿佛都找到了理智,江苒不由覺得十分驚奇。

    太子哥哥可真是個神奇的人,就算是斗雞一樣的江熠,在他這兒都多幾分穩(wěn)重呢。

    文侍郎說完了,見江熠坦坦蕩蕩,腦子忽然也多了幾分清醒,他去門外喚人,想要叫人將文九娘帶過來。

    可門一開,他就怔住了。

    文九娘正在門口聽墻角,乍一見門開了,頗有些慌亂,連連后退,反倒被文侍郎一把扶住。他皺著眉,似乎有幾分疑慮,“九娘,你在做什么?”

    文九娘自然聽見了江熠的那些話,已是慌亂非常,如今慘白著臉,想要為自己辯駁幾句,然而目光往后一看,觸到江熠滿臉的似笑非笑,忽然就有幾分絕望。

    她嘴硬道:“我、我……我擔(dān)心父親,所以在門外等著?!?/br>
    江熠嘲諷地道:“我看你是擔(dān)心事情敗露,你和你那情夫都無處藏身,這才在外頭聽墻角,想著趕快去報信罷。”

    文九娘見他已是明了,不由心下一震,人都有些站不穩(wěn)了。她懷孕以來,日日都頗有憂慮,本就養(yǎng)得不甚結(jié)實,人瘦弱得像是一陣風(fēng)就能吹走,此時更覺難堪。

    文侍郎見著女兒如此,愈發(fā)覺得心頭大慟,他是信任女兒的,忙扶了她坐下,只道:“好孩子,別怕,太子殿下也在這兒,你便將此事說出,求殿下為你做主罷!”

    文九娘聞言,怔怔地抬頭,看向了高坐上首的裴云起。

    他略略垂首,神情淡淡,無悲無喜,瞧著像是置身紅塵之外的人。叫那雙明凈的眸子一看,文九娘愈發(fā)覺得自己那些心思都被看得分明,再難隱瞞。

    她又想到了那人。

    那人生得雖不及太子殿下,可卻有一雙溫柔又多情的眼睛,瞧著她的時候,仿佛全天下只剩她一人。

    她自幼母親早逝,雖然父兄疼愛看顧,到底沒有他那樣細(xì)心妥帖。她又怎么舍得讓他背負(fù)罪名。

    文九娘輕輕地咬了咬嘴唇,起身行了福禮,才垂著頭,低聲道:“我腹中的胎兒,便是江三郎的。只是他后來說他并不喜歡我,不過與我逢場作戲,我擔(dān)憂相府權(quán)勢,江家拒婚之后,便不敢生事,只能將此事瞞下了?!?/br>
    江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