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宿，祝笛瀾忙到幾乎天亮才睡下。中午時分她起床匆匆洗漱打算回學(xué)校，剛進(jìn)餐廳就被覃沁叫住了，“跟我去書房?！?/br>
    孟莉莉小聲道，“這么急？她還沒吃飯呢?！?/br>
    “沒事。讓人給我做點簡單的，我等下帶走。”

    孟莉莉有些擔(dān)憂，但趕緊讓傭人準(zhǔn)備簡單的沙拉。

    祝笛瀾跟到走廊上，“尸檢結(jié)果出來了嗎？”

    “嗯，等下說?！瘪邤堖^她的肩，邊走邊細(xì)細(xì)打量她，“聽說你很晚才回來，沒睡好吧？”

    “就睡了幾個小時?！?/br>
    覃沁心疼地摸摸她的眼睛，“我一看就知道，你休息不好就很容易眼紅，眼睛發(fā)腫看著跟有眼袋似的?！?/br>
    祝笛瀾捂住臉，“我看著這么糟糕？”

    “嗯，補點妝，”覃沁歡快地笑，“這周不是要給本科生上課嗎？這樣看著沒精神怎么行？”

    祝笛瀾理了理頭發(fā)，把耳邊的珍珠發(fā)夾重新扣好。她把LV的大手袋啪嗒扔在書桌上，翻找起補妝的粉餅來。

    覃沁玩她的口紅，硬要點在她臉上，說是看著氣色會好。祝笛瀾氣惱得同他爭執(zhí)了半天。

    凌顧宸一進(jìn)來，她馬上住手，臉上淡淡的笑容也都收了起來。覃沁見她不樂意玩鬧了，也只好悻悻地把口紅扔回去。

    “警署的報告出來了，桌上的飲料、食物都無毒?！瘪唛_口，“致死兩人的毒品來自陳兆玉嘴里的藥丸。他們初步推斷是陳兆玉蓄意謀殺，原因還在調(diào)查?！?/br>
    “她跟李瑞鋼有什么仇？”

    祝笛瀾搖頭，“她們沒同我提起過?！?/br>
    “因為她是以meimei陳兆娥的名字來赴會，會所的人都分不清，而且雙胞胎的基因相同，無法用DNA鑒定。警署把死者的名字定為meimei陳兆娥，而不是陳兆玉?！瘪哐a充道。

    “meimei拿了jiejie的身份，能去哪里？……”祝笛瀾喃喃道。

    凌顧宸問，“什么時候出新聞？”

    “李瑞鋼家屬打算壓幾天消息再公布，畢竟死法不光彩。他父母和弟弟知道下毒者之后有息事寧人的意思，想私下追究，以免公開會損害李瑞鋼的聲譽?！?/br>
    “你找時間去跟他弟弟談，他要是追究，我們就敢把這件事炒成社會熱點?！?/br>
    覃沁點頭。

    “兩姐妹那邊什么情況？”凌顧宸轉(zhuǎn)向她，“金霖的姑娘里有幾個是你的人？”

    “在金霖打卡坐班的不多，一共6個。其他的姑娘都是我需要了才找她們。有兩個女孩很早就傍上金主，離開金霖，不定期與我聯(lián)系。還有兩個女孩資歷很淺，是這姐妹的室友?！弊５褳懟卮穑八齻円恢庇薪鹆匾酝獾目腿耍跊]有不正常的表現(xiàn)。”

    “你讓她們私下做生意？”覃沁驚訝。

    “嗯，姐妹倆很需要錢，所以她們私下的生意我不過問。”

    “被人指使利用的可能性有多少？”凌顧宸問。

    “這種謀殺是一種魚死網(wǎng)破的方式，我不認(rèn)為是為了錢，她們主動做出的選擇。如果meimei被綁架，那jiejie可能被脅迫。如果meimei配合演了這出戲，那背后的隱情就比較復(fù)雜了?！?/br>
    覃沁想了想，“現(xiàn)在我們和警署同時在找meimei，她又沒有主動聯(lián)系你，運氣好的話，幾天就會有消息?！?/br>
    “就怕她不聯(lián)系你的原因是有其他人在幫她?！绷桀欏冯p手抱胸，冷冷道。

    祝笛瀾的嘴角略微抽搐，不敢接這個話，“李瑞鋼的背景如何？誰這么要他死？”

    “他是前知名社會調(diào)查記者，又作為社會活動家工作多年，人際脈絡(luò)非常復(fù)雜?！瘪呋?，“這天搞搞這個集團(tuán)，那天針對某個官員。簡單來說，在泊都，遍地是他的仇家?！?/br>
    “他沒寫過針對凌氏的報道？”

    “寫過。但我們在金霖給了他點好處?！瘪邤[擺手，“所以他針對我們的次數(shù)少，而且相較其他集團(tuán)，報道也是挺不痛不癢的?！?/br>
    祝笛瀾看看手表，“找到meimei就通知我吧。我差不多該走了?！?/br>
    “這件事不會發(fā)酵得很厲害，但依舊蹊蹺?！绷桀欏窋r住她，“你接下來想怎么查？”

    “我只能等你們的消息。其他的……我只是猜測……”她猶豫著說，“如果你想查，我不會多說?！?/br>
    凌顧宸與她對峙一會兒側(cè)過身讓她離開。

    祝笛瀾在學(xué)校圖書館的角落里坐著，附近靜悄悄的，因為是上課時間，所以學(xué)生不多。

    她對面坐下另一個人，祝笛瀾下意識地把放在對面座位的資料取過來，紙頁卻被對面的人接過，她詫異地抬頭。

    韓秋肅戴著鴨舌帽，警覺地低著頭，他隨意地翻翻手里的紙張，“有人要見你，你現(xiàn)在能不能跟我走？”

    祝笛瀾掃視四周，確認(rèn)沒有異常后，輕聲問，“誰？”

    “一個女孩?！?/br>
    她怔了幾秒，“所以這事真的跟你有關(guān)系？”

    韓秋肅藏在鴨舌帽陰影下的神情還是透露了點訝異，“你怎么查到的？”

    “我沒查到與你相關(guān)的任何。只是有封語焉不詳?shù)目ㄆ?，字跡……很像是劉刈的?！?/br>
    “雖然我知道廖逍選你一定有他的理由，但我很多時候還是太小看你了。”韓秋肅露出不顯眼的微笑，“我想過用最傳統(tǒng)的方式，用報紙剪貼字寫那張卡片，但這種方式太顯眼太像搶匪了。所以拜托劉刈幫我謄寫。沒想到你竟然認(rèn)得出他的筆記?！?/br>
    “下次你用左手寫，”祝笛瀾輕聲嘟囔，“為什么你認(rèn)識這姐妹倆？李瑞鋼是你要殺的？”

    “死的是李瑞鋼？”

    “你不知道？”

    韓秋肅搖頭，“這事與我無關(guān)。我會與你解釋，你現(xiàn)在能不能走？”

    “不行，”祝笛瀾堅定地輕聲說，“我離開學(xué)校他們會知道，我需要找理由。你給我時間地點我與你碰頭?！?/br>
    韓秋肅拿過她的鉛筆，在紙上輕輕寫下一行字。便起身離開。

    祝笛瀾看了一眼便把字跡擦去。她不由得緊張，心里不斷盤算著之后的計劃。

    這一周廖逍安排她去給本科生上基本的大課，因為有教授請了病假，而廖逍又想看看她是否有當(dāng)助教的能力。

    她帶著準(zhǔn)備好的課件早早到了教室，走到飲水機(jī)旁，隨機(jī)抽出一個紙杯，把一小袋粉末倒進(jìn)杯里，再放回去。

    學(xué)生陸續(xù)進(jìn)來，祝笛瀾微笑著與他們打招呼。這已是她第叁次上這個課，沒有之前那么緊張，與本科生的關(guān)系也處理得不錯，課堂氣氛很融洽。

    大概是她在學(xué)校的聲名不錯，本科生們抱著目睹傳聞中的“美女學(xué)姐”來，大都很興奮，上課表現(xiàn)也十分積極。

    祝笛瀾正在教師電腦上準(zhǔn)備自己的ppt，就有男生鼓起勇氣大聲問，“祝老師，過幾個月你是不是要拍研究生畢業(yè)照了？”

    祝笛瀾微笑回答，“是呀。”

    “我們可不可以來跟你合影？”

    “好呀。歡迎大家來?！?/br>
    教室里爆發(fā)出一陣歡呼，是年輕人特有的充滿活力的氛圍。大家嘰嘰喳喳聊個不停，見祝笛瀾對如此無聊的問題都耐心回復(fù)，各種無聊問題更是此起彼伏：

    “老師你有男朋友嗎？”

    “老師你喜歡喝什么奶茶？我等下去給你買?！?/br>
    ……

    祝笛瀾只是微笑著聽，她打開上課用的話筒，終結(jié)教室里的熙熙攘攘，輕柔說，“好了同學(xué)們，我們馬上要上課啦。沒帶水的同學(xué)記得來這邊接杯水哦，這節(jié)課有點長?！?/br>
    學(xué)生們又聽話地在飲水機(jī)前排起隊來。

    時長為一個小時的大課，要連上兩節(jié)。到了第二節(jié)課快結(jié)束時，一個穿著灰色衛(wèi)衣的男生捂著肚子，把臉貼在書桌上。他身旁的女生舉手，“祝老師，盛鄲他不舒服?！?/br>
    “怎么了？”祝笛瀾停止寫板書，關(guān)切地走過來，“哪里不舒服？”

    “沒力……肚子疼……”盛鄲斷斷續(xù)續(xù)地虛弱地說。

    “那趕緊去醫(yī)務(wù)室吧?！弊５褳懨念~頭，摸到些虛汗，“你還走得動嗎？”

    邊上的兩個男生自告奮勇，“老師，我們帶他去吧?！?/br>
    “好，”祝笛瀾看了眼時間，“這樣吧，我們提前十五分鐘下課。大家記得預(yù)習(xí)明天的內(nèi)容，下課吧?！?/br>
    其余學(xué)生們歡快地跳起收拾書包。祝笛瀾與兩個男生一起把盛鄲送往醫(yī)務(wù)室。

    盛鄲在醫(yī)務(wù)室的病床上虛弱地述說著自己的病癥，說是下午開始就一直拉肚子，拉得快虛脫了。校醫(yī)給他掛了吊瓶。

    祝笛瀾坐在他床邊，“別擔(dān)心，我給你班主任和教導(dǎo)主任都打了電話了。明天請個病假好好休息?！?/br>
    “可能中午的火鍋吃壞了，”另一個男生插嘴，“我也覺得不太舒服，那火鍋太辣。”

    盛鄲郁悶地說，“再也不吃這么辣了?！?/br>
    祝笛瀾從錢包里抽出五百元，遞給一旁的兩個男生，“你們?nèi)ソo他買點吃的，不要再買辣的了。再買點西式面包和香蕉。你們的晚飯也一起買了，老師請的。”

    兩個男生離開后，祝笛瀾勸盛鄲好好休息，便走到門外給覃沁打電話，解釋了發(fā)生的事，說要在醫(yī)務(wù)室陪陪學(xué)生，讓他晚點再安排人來接她。覃沁沒多問。

    她等到兩個男生回來，囑咐他們好好照顧盛鄲，解釋說自己先回辦公室準(zhǔn)備課件，晚點再過來看他們。兩個男生認(rèn)真應(yīng)允。

    乘著暮色，她匆匆朝cao場背后的教學(xué)樓走去。在學(xué)校因為課表的限制，所以她不會時刻被保鏢跟著，所以反而相對自由。

    她觀察著周圍，確認(rèn)自己沒有被人跟蹤，才閃進(jìn)不遠(yuǎn)處平房里一扇虛掩的門。

    “我時間不多。我把手袋留在了醫(yī)務(wù)室，所以現(xiàn)在沒有追蹤器。她人呢？”

    陰影里跑出一個姑娘，她紅腫的大眼睛里滿是慌張和害怕，她忍住哭腔怯生生地說，“瀾姐，我jiejie……我jiejie她……真的……”

    “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為什么不找我？”

    “我沒想到……”陳兆娥老實地說，“李瑞鋼經(jīng)常找我，但他有SM性癖，一開始沒什么，后來越來越嚴(yán)重，  他喜歡掐著我的脖子，真的有那么兩次，我以為我要死了……”

    “為什么不跟我說？”

    “我跟金老板說了，金老板知道我是你的人，答應(yīng)幫我勸勸李瑞鋼。李瑞鋼答應(yīng)不再玩那么兇了?！标愓锥疬煅手?，“他還跟我道歉。我信了，所以他叫我去他家的時候我沒多想就去了。沒想到他故意報復(fù)，他關(guān)了我兩天，還拿燒紅的鐵片燙我?！?/br>
    她解開胸前的扣子，她的左乳因為燙傷而有些萎縮，肚皮和側(cè)腰都是大大小小的紅色斑塊。燙傷非常新，尚在恢復(fù)的最初階段，看來是不久前的事。

    她止不住淚水，“我想告訴你的，可jiejie說，你做的并不會比金老板更多。這些傷害完全不可逆。她說她自己與李瑞鋼去談，她有他的把柄?！?/br>
    祝笛瀾于心不忍，她主動幫陳兆娥把扣子扣好，“什么把柄？”

    “我不知道。jiejie只讓我給她刷指紋，刷完就讓我照著卡片上的聯(lián)絡(luò)信息去找韓哥，說有東西轉(zhuǎn)交，我只是照著她的話做。沒想到……沒想到……”

    “她的那顆毒藥是誰給的，那你也不知道了？”祝笛瀾審視她。

    陳兆娥哭著搖頭。

    “她最近在見什么人，你知道嗎？”

    “她的每個客人我都知道?！标愓锥鸩敛裂蹨I，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條，“這兩天我一直在回想，想起來的人我都寫下來了。我知道瀾姐你會幫我查的?！?/br>
    祝笛瀾接過，掃了眼便收好，轉(zhuǎn)向韓秋肅，“你們怎么會認(rèn)識？”

    “很多年前，我就認(rèn)識她們。她說要見你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她們還為你工作?！?/br>
    “嗯，我們是先認(rèn)識韓哥的。”陳兆娥點頭，“韓哥救過我姐的命?！?/br>
    祝笛瀾詢問地看著韓秋肅。

    韓秋肅簡短地說，“刺殺任務(wù)。她姐在我刺殺對象的床上。”

    “嗯，那天韓哥要是沒有心生慈悲帶走我姐的話，我姐早就死了。我們知道韓哥身份特殊，所以一直保持緘默。沒人知道我們認(rèn)識。”

    “你姐讓你帶什么？”祝笛瀾繼續(xù)問。

    “一個漆皮箱子，我姐說是送給韓哥的禮物，畢竟那么多年沒消息了。那天我姐看著心情很好，我還開玩笑說是不是一箱子巧克力，她也笑得很開心……沒想到……”陳兆娥止不住悲傷，漸漸難以說話。

    “我讓她們走投無路就聯(lián)系我，但那么多年一直沒消息，我也沒放在心上?！表n秋肅接過話，“那天她突然說要見我。盒子里裝滿了美金，還有陳兆玉的所有身份證件和一封信。她托我想辦法送陳兆娥出國。我就知道出事了，所以我想辦法保護(hù)她。她一直說要聯(lián)系你，我攔住了?！?/br>
    “為什么她一定要讓你用她的身份……”

    “瀾姐，你忘了，我十七八歲時跟著那時候的男朋友混社會，說前科累累都不為過。我們的錢都寄回家給大哥還賭債了，但去年我姐還是想辦法攢了點錢想帶我出國玩兩天，可我直接被拒絕出境了。我姐的護(hù)照就沒有任何問題?！?/br>
    “這樣確實說得通?！?/br>
    陳兆娥抱住她嚶嚶地哭。

    “你知道誰會殺李瑞鋼？”祝笛瀾問韓秋肅。

    “對殺他有興趣的人，泊都當(dāng)真不少。李瑞鋼本身也沒有多清白。前年他妻子被入室搶劫者殺害，兇手至今沒有落網(wǎng)。我聽說過有人傳是他雇兇。因為他老婆身家百萬，因為發(fā)現(xiàn)他嫖娼就提出離婚，并揚言要他凈身出戶?！?/br>
    陳兆娥點頭，“他威脅我的時候也說過，說他連老婆都敢殺并且能做到滴水不漏，何況我這種下賤的人，消失了根本不會有人在意的……”

    “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韓秋肅問。

    “我們現(xiàn)在什么線索都沒有，說明陳兆玉不想讓我們知道。如果我們或警署查出蛛絲馬跡  ，那陳兆娥一定有危險，這不是她要的結(jié)果?！?/br>
    “瀾姐，我相信你，你一直對我們姐妹很好。你要我跟你回去的話，我一定跟你走?！?/br>
    祝笛瀾反而猶豫，“現(xiàn)在泊都很多人在找你，你跟我走我也不能保證任何事?！?/br>
    她下定決心，溫柔道，“你jiejie不惜付出這樣的代價要送你出國，讓你重新生活，那我就幫她這一次?！?/br>
    她看向韓秋肅，小聲問，“你有沒有辦法？”

    韓秋肅點頭，“等風(fēng)頭過去一點，我就安排她出國?！?/br>
    “好，你聯(lián)系賈懿，他幫的上。這些現(xiàn)金應(yīng)該足夠。你需要我準(zhǔn)備什么嗎？”

    “她現(xiàn)在不能頂著這張臉、這個樣貌大搖大擺地走。你想辦法讓她看起來像另一個人?！?/br>
    “明天我會把東西都買好，放在這里，你來取走。我現(xiàn)在該走了。你們?nèi)f事小心?！彼詈蟀参康乇Пш愓锥?，“別擔(dān)心?！?/br>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标愓锥鸷鋈粺o比哀傷與虛弱，“我姐她……走的時候……痛苦嗎？”

    “是氰化物，藥效不過幾秒?！?/br>
    陳兆娥原本緊緊攥著她衣角的手忽然松開。她慘淡的笑意掩藏在如雨的淚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