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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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后腦陣陣發(fā)麻,渾身冷得像在冰水里浸泡過。 凌顧宸把被角細(xì)心地掖好,把她冰冷的手指捂進(jìn)胸口,希望她會覺得暖和些,可她依舊止不住地顫抖。 他為她擦掉眼淚,吻吻她的額頭,隨后又吻她的唇。他的動作滿是愛意,可她仿佛失去了知覺。 她可憐兮兮地屈膝,縮成一團(tuán),是個哭紅了眼睛的悲傷娃娃。 唇上的吻綿長、滿是溫柔。凌顧宸希望用這樣的愛撫抹去她內(nèi)心的悲傷,他的手觸摸著她腰間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 祝笛瀾試著閉眼,想要不管不顧地把悲傷湮沒在性愛之中。 唇齒的交纏持續(xù)許久,她依舊沒法專心。忽然在某一刻,平復(fù)下去的思緒又翻起漣漪。 她止不住哽咽,凌顧宸趕忙停下手里的動作,“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br> “我在想……”她斷斷續(xù)續(xù)地抽泣,“是不是……如果你沒有愛上我……我早就死了……” “笛瀾,別去想。” “從他見到我那一天開始,我就沒了活路……顧宸……”她睜大眼睛,眼淚從眼眶里一顆顆掉出來,“如果不是因?yàn)槟?,我都不會活著與我哥哥相認(rèn),對不對?” “你只要記得,你設(shè)想的事,都沒有發(fā)生?!?/br> 她開始覺得喘不過氣,用手捶捶胸口,“有這些文件,那就不能留我活著,也不能讓我與哥哥相認(rèn)……你說他會告訴我嗎?會讓羅安告訴我嗎?” “別去假設(shè)……” “在他殺死我之前,”她已然聽不進(jìn)去,只是自己絮絮叨叨地說著,“在他開槍以前,他會不會告訴我,我有個哥哥……” 她慌亂地起身,把蓋在身上的被子踢到一旁,整個人與褶皺的被單顯現(xiàn)出如出一轍的凌亂。 “你去哪里?笛瀾!”凌顧宸緊緊攥住她的手。 她失控地尖叫,“我有個mama!我想見見她!” 凌顧宸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床上,“她去世了,你記得嗎?她已經(jīng)去世了。” “你讓我見她!求求你!”她尖叫著哭,因?yàn)楸皇`,又不由得顯出央求,“她很愛我的,哥哥說她很愛我的……我只想看她一眼……” “噓——寶貝,冷靜點(diǎn),會沒事的……” 凌顧宸猛然想起幾年前她罹患躁郁癥時的可怕模樣,他不得不承受這外散的暴烈情緒,他疲倦又苦澀,但從未想過放棄。 “放開我!你混蛋!凌顧宸!” “我是,我是?!痹谒s亂的尖叫聲中,他壓低聲音,依舊輕柔地摸她的臉頰,“會沒事的……我知道你害怕,寶貝。我在?!?/br> 她胡亂發(fā)了通脾氣,掙扎不過,又開始痛哭,“你就不能放過我……” 被她咬過的肩膀還未痊愈,凌顧宸只覺得肩膀隱隱作痛,連接到了心臟,他似乎能聽到血液奔涌在血管和心臟里的聲音,巨大的撞擊帶來鉆心的疼。 “我mama……她想讓我過普通人的生活,才把我送走的……她知道我會受苦,才放棄我……”她泣不成聲,“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最后你要找到我,我還是過一樣的日子,一點(diǎn)都沒有好……” 凌顧宸怔了怔,他聽她說過這個故事。只是沒想到這宿命般的意味給她這樣沉重的打擊。 她何嘗沒想過把自己的兒子送走,當(dāng)年她也清楚這是徒勞的掙扎,但為了孩子,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母親與她做同樣的選擇,卻沒有抹去她的痛苦。 祝笛瀾側(cè)過身,去搶他放在床頭柜的手機(jī)。她慌亂地像求生,把柜子上的燈和書全都撞到了地上,發(fā)出清晰可聞的碎裂聲。 凌顧宸比她快了一步,拿到手機(jī),撥了一個號碼,放在耳邊,“拿只鎮(zhèn)靜劑過來?!?/br> 她扒拉他的手臂和襯衣,把他的領(lǐng)口都撕破了,“你讓我見見我哥……我死之前,你總該讓我再見他一次……” “別胡說,你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绷桀欏钒咽謾C(jī)扔到角落,就把她的手握住。 羅安很快趕到,他半跪在床邊,把醫(yī)療箱打開。 凌顧宸依舊壓制著祝笛瀾,不論她哭喊地怎么凄慘,他都不松手。 她感到自己的一只手被拽了過去,手臂上被套了止血帶。她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緒已然完全失控,身體僵直。 羅安抓住她的手腕的那一刻,耳邊聽到絕望凄厲的尖叫和哭喊。他詫異,瞥她一眼。他手上的氣力絲毫未減,心驚沒有顯露在臉上。 透明的液體緩緩注入靜脈。 過了十幾分鐘,她眼中那絲瘋狂的光亮漸漸暗淡下來。 她的手指因?yàn)榻┯捕o緊蜷縮在一起。在她安靜以后,凌顧宸才敢把她的手放下,慢慢掰開她緊握的拳頭,把手臂放在她身側(cè)。 羅安把醫(yī)療箱蓋好,重新看回床上那面容慘白的女人。他的眉宇間少見得平添憂愁。 被注射鎮(zhèn)定劑的那只手軟趴趴地放在床上,手指依舊握著一個拳頭。 她的肌rou太過僵硬,甚至無法自主地把拳頭舒展開。 羅安的手搭上她的手腕,觸摸她的脈搏,確認(rèn)她的心率漸漸恢復(fù)正常,才不由自主地輕輕握住她的四根手指。 他的手掌一撫,她那握成拳頭的手終于松開。 隔著蓬松的羽絨被面,她依稀看見一張熟悉的臉。突然冷靜下來以后的她像是從這個世界里脫離出去,許久才想起,這人是誰。 她的上下唇動了動,她總覺得自己有些話想問他。可她已然疲倦地說不出話。 羅安只覺得那雙嫵媚又空靈眼睛盯著自己,卻失了焦。 過了許久,凌顧宸俯下身,勸她休息。她恢復(fù)了知覺,成了一個疲倦的正常人,點(diǎn)點(diǎn)頭便閉上眼。 凌顧宸起身,他頭發(fā)凌亂,灰色棉T恤因?yàn)槔抖@得不整。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不振。他舒口氣,換件衣服,對他擺擺手,“陪我抽根煙?!?/br> 羅安最后看了看那個睡著的女人,跟他到陽臺,“你確認(rèn)她沒事?” “明天看看?!?/br> “重新要吃藥了?” 凌顧宸嘆氣,“我真的不想把她逼成這樣。” 羅安抽起煙,抬頭看看黑黝黝的夜空,沒有接話。 “我都告訴她了。” “怪不得,”羅安的情緒沒有波瀾,“我說過別告訴她,她吃不消。” 凌顧宸一個勁揉頭發(fā),把自己弄得像頭暴躁的獅子,“我沒辦法,我不能再騙她……” “在夾縫里生存,對她來說本就很艱難了。” “罷了。拷貝的事有頭緒嗎?” “完全沒有,”羅安微微蹙眉,“按理說,廖叔經(jīng)手的事與人,沒有比我更清楚。怎么會連我都查不到?” “說明他一開始就提防你。我不明白,你有這么明顯偏袒我嗎?讓他留這樣的后手?” 羅安心里微微一驚。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偏袒了祝笛瀾。但他沒想到廖逍會留意。 因?yàn)榱桀欏泛婉邔Υ硕家粺o所知。 正像現(xiàn)在,凌顧宸也沒在他臉上看到半絲漣漪,他沉浸在自己的困擾之中,“真沒想到他把事做這么絕?!?/br> “他做這些,還不都是為了你。死之前也要確保你占穩(wěn)泊都的半壁江山。” “就算我與笛瀾沒怎么樣,她也不過是姑娘家家,廖叔灑脫一輩子,最狠最絕的手段怎么好意思用在一個姑娘身上……” “她要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就不至于了。” “跟笛瀾過不去的,也就顏君了。查過她嗎?” “楊顏君不敢。”羅安肯定道,“這種搭上自己性命的事她不會干。而且我查過了?!?/br> “有道理?!?/br> “我現(xiàn)在查一些獨(dú)立偵探與記者,這類人沉得住氣,也有資本保證文件安全?!?/br> “抓緊時間。找不出這個人來,等廖叔去世就麻煩了。”說完,凌顧宸留意到羅安的沉默,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好過?!?/br> “你也沒好到哪里去?!?/br> 凌顧宸暗滅煙,那個大紅色的點(diǎn)在空中一劃便消失了?!拔乙恢毕肱c他好好談,讓他放過笛瀾,可惜他一直沒醒?!?/br> 羅安看看他的側(cè)臉,“我明白。” 對凌顧宸來說,左手是感情深厚的教父,右手是摯愛的未婚妻,怎么選都絕情。在這靜謐的黑夜中,羅安竟然與他感同身受。 “我以為你這樣對生死淡然的,不至于難過。” “我也以為,”羅安幽幽道,“可他畢竟是我養(yǎng)父?!?/br> 凌顧宸拍拍他的肩膀,誠懇道,“謝謝你愿意幫我。” “你是我大哥?!绷_安暗滅煙,頭一偏,“去喝一杯?” “改天,”他疲倦地抹把臉,“我得照顧笛瀾。她一失控,身邊不能沒了人?!?/br> 羅安安慰地拍拍他,便獨(dú)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