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是疼。

    叫江原臉色煞白。

    他想，完了，今日是要死在這里了。那就死吧。但就在江原心灰意冷閉眼時，他忽然看到了一只鳥，綠色的鳥。那只鳥在那里蹦蹦跳跳，須臾飛到了樹上。

    樹上有一個窩。

    江原：“……”

    他本已疼的走不動路，但是自從見到了那鳥，江原忽然又有了力氣。那就不是鳥了，在他眼中，仿佛是一只烤熟的雞。死可以死，可是他不能餓死，倘若到了地下見了閻王，他說起自己的死因，豈非十分丟臉么？

    江原一想到丟臉，便覺得難以忍受，硬是掙扎著爬起來。其實(shí)他沒照鏡子，倘若叫別人看見，是要駭死人。因?yàn)樗つw紅腫，嘴唇青紫，耳邊溢血，一看就是中毒頗深，無法救治，不多時就要暴斃而亡的模樣了。

    吃rou的力量支持著江原走到了樹邊，但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上樹。他在那喘了兩口氣，方說：“鳥啊。我問你一句。你若是肯救我，叫我吃了你，我一定把你的毛供奉起來?！?/br>
    “你肯么，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肯?！?/br>
    鳥：“啾?！?/br>
    江原道：“好，你肯了?！?/br>
    說罷硬是將褲腰帶一勒，爬上了樹，終于到了那窩前。窩里嘰嘰喳喳有幾只幼鳥，還有一只鳥蛋。江原伸手就將那幼鳥抓起來。

    幼鳥叫得撕心裂肺。

    “……”

    江原換了個蛋抓。

    蛋叫不出聲音，但那幾只鳥叫得更慘了。

    “……”

    江原猶豫了很久，這才哎然一聲，將蛋那往一扔。

    “算了算了，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叫你們陪我。聽說世間美景繁多，我見了這里，就當(dāng)是見過仙境?？上Р荒茉偃ト⑾眿D。今日一別，我怕是再也看不到這美景，見不到美人。你們就替我多看看，再多生兩窩崽子吧。”

    江原力氣早就沒了，他年紀(jì)小，身量也小，蜷在這樹上，倒正好一團(tuán)。江原說著，閉上眼睛：“算了，我這就去死了，你們看在我沒吃你們的份上，可多照應(yīng)些我，別啄我的rou?！?/br>
    幼鳥叫得更加凄厲起來！

    陰影籠罩中，江原忽然睜開眼睛。

    原來一只勾著喙的大鳥虎視耽耽，就等著江原閉上眼，就要沖下來吃他的rou，喝他的血。這只鳥身形巨大，這窩幼鳥都不夠它吃半頓。

    江原想，若是他現(xiàn)在就死，別說他的rou身不保，這窩鳥也是逃不過的。他固然是難逃一死，難道要叫這剛剛出生的小鳥一并遭罪嗎？

    這樣想著，竟然又生出些力氣，硬是爬起來，像一尊活佛一樣坐在那里。他腹內(nèi)絞痛難忍，江原就不停地吸氣呼氣，讓自己好過一些。他在這窩邊摸索著，隨手抓過一根樹枝，趁大鳥不備，用力朝它擲去。

    竟果真叫它飛走些許。

    只是這么一動，江原不禁嘔出些血來。烏黑泛紫。他是個樂觀的人，即便過會就死，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不顧自己這口血有多奇怪，只見這一招果真有效，便大受鼓舞，不停地找樹枝朝那大鳥丟去。

    結(jié)果他牽動內(nèi)息之間，又嘔了一堆血。

    一個不過幾歲的娃娃，站在樹上，一邊嘴角溢著血，一邊嘴里哧哧地驅(qū)趕著鳥，一身衣裳臟污地看不出顏色，別提有多奇怪。

    江原卻渾然不覺。

    有一枝大約是沾了血，往那鳥扔時，那鳥如臨大敵，到底不再堅持，盤旋了兩圈，便高高在天上不再下來，須臾飛遠(yuǎn)了。

    “……”

    江原一把脫力，再低頭看身上，不忍直視。只是這么一活動間，他竟然覺得周身輕快許多，再一抹額頭，全是虛汗。但若再動半分，是動不了的了。

    江原喃喃道：“看來眼下是死不了，但若不能動彈，還是要餓死?！边@么說著，目光在鳥窩上逡巡了一圈，那些幼鳥瑟瑟發(fā)抖，團(tuán)在一起。

    江原看了半天，方道：“哎呀，既然剛才不吃你，現(xiàn)在也不會吃了。比起生吃，我還是，還是更喜歡火烤的……”這么說著說著，竟然頭一垂，沒了聲息。

    若非被啄醒，世上便再也沒有了江原。

    而且不是毒死，是餓死。

    等江原微微睜開眼，仍是在那個枝椏上，而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全是痛意。他伸手撣開，覺得腦袋上的毛都快被啄禿嚕了。一張嘴，嘴里滾進(jìn)一個涼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