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晉王來了。”

    不知誰低聲喊了一句，晉王駕臨的消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采月樓內(nèi)傳開。青樓內(nèi)的諸多男子也算見過風(fēng)浪，可聽見晉王的名號，還是忍不住悄悄撩開防風(fēng)的簾幕，朝外頭看去。

    十四出征，十六凱旋，大敗匈奴，還邊關(guān)百姓太平。

    何等的豐功偉績。

    他們舉起折扇，含蓄地遮住面龐，小雀兒似的眼神在熙攘的人群里上躥下跳，希冀瞧見傳說中北擊突厥的英雄?？上В绱艘笄械仄谂沃粨Q得她所披紫貂的一角，繼而在燕公子派來的奴仆的遮擋下，女子的身影如晨霧般消散。

    是時，手巧的奴才正忙著為這些新主子梳妝打扮。

    除非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素著一張臉便如清風(fēng)明月，否則都要稍稍裝點。描繪彩塑般，補(bǔ)補(bǔ)殘缺的眉毛，眉心點朱砂或是眼角綴淚痣，面色蒼白的要擦一點混上桃花汁的胭脂。

    駱子實推開仆役的手，自己動手別上云紋玉佩，月白的絲絳筆直垂下，與靛藍(lán)的衣衫相映。脖頸繞了一圈防寒的毛絨領(lǐng)巾，平增幾分不諳世事的少年氣。經(jīng)過調(diào)養(yǎng)，原先偏黃的膚色褪了個干凈，如今面如冠玉，算有了點青樓賣笑人的雛形。

    他系好玉佩，又接過仆役手上的披風(fēng)，走到剛補(bǔ)完唇色的少年身邊。

    “子實哥哥，”那個相貌出眾可性子膽怯的男孩轉(zhuǎn)過頭，低低喚了聲，“我們什么時候行動？”

    “不急。”駱子實俯身，為少年披上衣裳。

    少年抿起嘴，小聲問了句：“子實哥哥，我們就這么走了……余下的人怎么辦？”

    “不用管他們?！?/br>
    “可是ρǒ1八sんù.c哦м”

    “你看看他們，起初幾天哭得多厲害，現(xiàn)在呢？”駱子實譏諷地笑了下。“喂點羊rou，送點好衣裳就走不動道了。”

    拐賣來的男子大多出身貧寒，被錦衣玉食一砸，難免頭暈?zāi)垦！?/br>
    “阿畔，你與我不同，你是被家里賣來給jiejie換彩禮錢的。所以逃跑后，你不能回家，不然會被販子找上門……”駱子實接著說?！笆郎蠜]有后悔藥，所以我再問你一遍ρǒ1八sんù.c哦м你走不走？”

    “當(dāng)然要走！”少年郎攥緊拳頭。“我去賣胡餅，或是去捕魚……我不怕苦。”

    “好，我?guī)阕??！瘪樧訉嵽糇∩倌甑氖郑屗潘伞?/br>
    采月樓有叁個出口。

    正門是貴人進(jìn)出所用，偏門供青樓里的諸位公子和地位較高的貼身小侍使用，打雜仆役則要從后門出入。

    粗俗的打手可不能在貴人面前瞎晃悠，何況此次來的是赫赫有名的晉王殿下，也就是說，最顯眼的正門會是守衛(wèi)最薄弱的地方。

    同理，送他們?nèi)伍g的會是采月樓里頂好的侍者，矜貴不輸公子。這也意味著前往單間的路上，那迂回復(fù)雜的樓梯與弱不禁風(fēng)的侍者會構(gòu)建出最好的逃跑時機(jī)。

    香爐已經(jīng)點燃，娉娉裊裊的青煙為屋舍內(nèi)的七人掛帶上最后一件飾品。

    如同做好的美食裝上托盤，他們隨著侍者一步步向前，采月樓的全貌隨之展現(xiàn)在幾人眼中。

    一扇扇白娟糊的門內(nèi)，能瞧見隱約的人影，嬉鬧聲、琴瑟聲，不絕于耳。

    樓道狹窄，最多容納叁人并排行走。

    前來找樂子的女人便在這局促的地方公然尋歡，套著金釧的手輕薄地?fù)崦^男子的胸膛，指甲撥弄起胸前的兩點紅梅。偶爾有酩酊大醉的女子跌跌撞撞地下樓，瞧見心儀的人兒，就伸手去牽他的衣袖，發(fā)間珠翠叮當(dāng)響。

    嬌媚的女人，肥膩的女人，年輕的、年老的，胖與瘦，貌美與貌丑……

    她們是覓食的客人，而盛裝打扮的男子是喂飽主顧的餐點。

    阿畔提著裙擺，膽戰(zhàn)心驚地往上走，而駱子實在他身后，悄悄觀察四周。

    快要抵達(dá)第四層，領(lǐng)頭的侍者驟然放緩腳步，怕驚動什么似的，比躲著貓的耗子還要小心。這里不同于下面的喧鬧，長長的一條道兒瞧不見一個人，白娟也透不出人影了。

    駱子實掃上一眼，心里暗道：是這兒了。

    他打了下前頭阿畔的手，示意他做好準(zhǔn)備。

    就在侍者踏上第四層的剎那，阿畔一個跨步上前，側(cè)身向一個侍者撞去。只聽咚得一聲，身著華服的男子被撞倒，嘴里止不住地哀鳴。

    駱子實抓緊這個機(jī)會，揪住另一個人的衣衫往后扔。他使勁一踹，讓那長袖長裙的家伙撞向后頭一眾公子，連軸轱轆似的往下滾。

    “跑！”駱子實暴嚇，牽住阿畔的手往前奔。

    樓道狹窄，采月樓特地造了兩個樓梯供客人上下，另一條就在長道盡頭。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侍從聽見有人要逃，也大喊起來：“去，快去叫人！”

    他喊完這句，又趕忙改口道?！安?，別讓他們上來，就守在下頭！莫要驚動貴人！”

    駱子實反應(yīng)極快，他拽著少年奔到廊道盡頭，從拐角探出半個頭，又迅速收回。

    沒人。

    可他不準(zhǔn)備現(xiàn)在就莽撞地往下跑。

    底下都是采月樓的仆役，他們這樣跑下去，不過是自投羅網(wǎng)。

    駱子實稍稍思量，在瞧不見人影的木門前徘徊。這一層的構(gòu)架應(yīng)當(dāng)同下面相同，有供尋歡的后寢，也有宴飲的前庭。

    他們可以藏在后寢的床底，待到晉王預(yù)備離開，就有可能混著人群離開。

    駱子實賭這些人不敢驚擾晉王。

    “子實哥哥，”阿畔攥住駱子實的手，略顯焦急地喚了聲。

    駱子實反握住少年的手，深吸一口氣，賭場上買定離手般，拉開一道木門。

    屋內(nèi)也沒有人。

    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撩開層層迭迭的紗幔，瞧見準(zhǔn)備的臥房。檀木的衣架掛著一件紫貂，桌案上是從發(fā)髻拆卸的金簪與鳳頭釵，還有一柄皮革刀鞘的短刀。

    中央浴桶里徐徐上升的熱氣暗示著主人離開不久。

    駱子實松開阿畔，走到桌案邊，目光掃過擺放整齊的首飾。

    這樣的東西，只有皇家的人才有資格用。

    看來方才晉王在此沐浴，興許是聽見了外頭的嘈雜，暫且披衣離開。

    駱子實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他伸手朝桌案的刀摸去，發(fā)現(xiàn)這里面沒有刀，只留了一個刀鞘。

    他心顫一下，轉(zhuǎn)身朝背后望去，驟然發(fā)現(xiàn)本應(yīng)待在他身后的阿畔消失了。

    層層紗幔后，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過來，”那人說。

    “晉王殿下，小人無意打擾?！瘪樧訉嵮柿丝谕倌?，朝她走去，最終在紗幔這頭站定?！靶∪?、小人誤入此處……”

    話音方落，短刀破空而來，勁風(fēng)掀起紗幔，駱子實往后一退，泛著寒芒的刃險些劃破他的雙眼。

    未等駱子實站定，女子側(cè)身，一腳便將駱子實踹翻在地。

    她無意殺人，那一刀不過是看看這家伙是不是刺客。

    女子兩只白皙的胳膊撥開紗幔，右手握住短刀，左手捻著薄紗。因為背光，一時看不清面容。金紅色齊胸的系帶松松地挽成結(jié)，還沒來得及穿上襦，兩條胳膊白得晃眼。

    她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rou，腿部線條優(yōu)雅且富有張力。赤裸的腳從他的腹部緩緩上移，在脆弱的咽喉壓了壓，駱子實屏息，一動不動。他知道，自己只要敢動，女子就會毫不猶豫地用短刀割開他的咽喉。

    溫?zé)岬哪_趾蹭了蹭他的下巴，最終下移，壓在心口。

    “呦，小老鼠，咱們又見面了?！迸硬戎男靥牛陨愿┥?，醉人的馨香襲來。

    這下，她的面容才顯露在駱子實面前。

    “看來菩薩的生意不好做，連一心向佛的小耗子都來青樓賣身了。”陸重霜調(diào)侃。

    她還以為是太女埋伏的刺客呢，結(jié)果是虛驚一場。

    “你是ρǒ1八sんù.c哦м”瞧見眼熟的面孔，駱子實險些說不出話。

    “楚晉王，時任司衛(wèi)少卿，”陸重霜揚(yáng)起眉，語調(diào)帶上幾分調(diào)戲意味，一顰一笑都美得攝人?！澳憧梢詥疚业钕拢蚴顷懘笕??！?/br>
    “阿畔呢？”駱子實穩(wěn)住嗓音?！皶x王殿下?！?/br>
    “那孩子沒事，只是暈過去了?！标懼厮戎腥说男靥诺哪_捻了捻，玉足小蛇一般，從交領(lǐng)里鉆了進(jìn)去。

    駱子實顫了顫。

    “噓，乖孩子……”陸重霜慵懶瞇起鳳眸，食指抵在紅艷的唇瓣?！安灰獎影?。”

    她下肢微微用力，腳掌磨著他胸前的兩點紅纓。

    “起來前，你要先回答本王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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