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jié)
眸光回聚,李儼搖了搖頭,起身從書案后走出。 “洗漱,更衣?!彼愿懒艘宦暎]上眼,慢慢適應(yīng)坐了一夜后身體的遲鈍和麻木。 更衣洗漱罷,李儼覺得精神好了許多,望見門外青白天光,不自覺走了出去。 天才亮了不久,宮人們不是匆匆而行,就是在低頭灑掃,處處忙碌景象。 皇宮禁內(nèi)禁止喧嘩,所有人都默默做著自己的事,即便看到他路過,也只是無聲行禮。 他看著這些人,都是蒼白的,看著那些宮闕殿宇,也是蒼白的。 蒼白且無味。 他從麗正殿出來,走過崇教殿,穿過崇教門,過嘉德殿、嘉德門,然后是重明門、嘉福門。 出了嘉福門,李儼停步往回看。 這條路,是東宮的中軸線。 當(dāng)今天下,只有父皇和他能走這條路。 待他大婚,他的太子妃也會走這條路進來,至嘉德殿行禮,崇教殿設(shè)宴,然后在麗正殿,成為他的妻。 他等那一天,等了很久。 他可以繼續(xù)等,但絕不會放棄! “殿下?”身后突然傳來訝異的喚聲,“殿下這么早出宮?” 頂點 第326章 看你把太子逼成什么樣了 李儼轉(zhuǎn)身回頭。 清晨薄霧中,灑灑然走出一人,淺緋官服,面容恬淡,身姿清瘦如竹。 以女子之身,著五品官服,當(dāng)今天下,也唯有一人而已。 李儼頷首為禮:“陸先生?!?/br> 陸子衿施禮后抬頭,卻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殿下今日有些憔悴?!?/br> 雖然太子殿下神色裝束一如尋常,但眼里的血絲卻遮蓋不住。 李儼垂眸默了片刻,道:“恰有一事未決,愿請教先生?!?/br> 陸子衿含笑施禮:“殿下請賜教?!?/br> 李儼輕聲道:“若恩與情不能兼顧,先生會如何抉擇?” 陸子衿驚愕怔住。 太子殿下的恩與情,不是明擺著嗎? 陸子衿蹙眉沉吟須臾,忽然轉(zhuǎn)身走開。 在她身后,侍女牽著馬兒隔數(shù)步候著,馬鞍上系著一只布囊。 陸子衿從布囊里取出一卷書冊,走回李儼面前,將書冊遞給他。 李儼不解地接過書冊。 書冊是新裝訂的,封面沒有任何字樣。 “這是新修的戶婚律草擬稿——”陸子衿忽然笑了笑,“說起這個,還是小徒兒的意思呢!” 李儼正翻開書冊,聞言抬眸,目光專注地看著她。 陸子衿笑道:“不久前,小徒兒給前固安侯夫人杜氏寫了一封薦信,讓我?guī)椭纯炊拍镒佑袥]有可能同盧遷義絕,按照舊律肯定是不行的,但巧在現(xiàn)在正在修新律——”她看了一眼李儼手里的書冊,“這是我草擬的新戶婚律,其中重新修訂了義絕相關(guān)條例。” 李儼看著書冊,擰眉若有所思。 “杜氏并不是沒能力讓杜娘子從盧氏脫身,但強行施壓,便是撕破了臉,杜、盧兩家世代交好,盤根錯節(jié),撕破臉難免兩敗俱傷,不若以律判,以理服——”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儼一眼,“小徒兒此舉甚合我心意,殿下以為呢?” 李儼眉心緩緩松開,卻將手中書卷漸漸收緊。 陸子衿又笑了一聲,道:“殿下若問我,我自是恩情皆不顧,試問,若人人以恩情決事,還要律法做什么?”斂起笑容,正色看李儼,“殿下身為儲君,尤應(yīng)公私分明,持正裁決!” 李儼抬眸看了她一會兒,攏手一拜:“多謝先生指點!” …… 日頭初起,李儼大步走進麗正殿。 馮安追著問道:“殿下要傳早膳了嗎?” 李儼沒有回應(yīng),直奔書案,急得馮安都快哭了:“我的殿下,你這不吃不睡的,是要鬧哪樣啊?” “傳吧!”李儼終于匆匆回了一聲,卻沒有停下鋪紙擇筆的動作。 待早膳擺好,李儼也擱了筆。 紙上洋洋灑灑,略有些潦草,不似他平日的端正字跡,李儼卻顧不得這么多了。 那姑娘懂事地聽從了父親的話,心里定然又偷偷難過,說不得還背著人躲在被子里哭。 如此,怎么養(yǎng)得好??? 李儼又仔細看了一遍信的內(nèi)容,才封入信封,喚來何必,將信件遞給他,叮囑道:“務(wù)必親手交給阿棠!” 喚出這個稱呼,心中頃刻柔軟。 身為儲君,當(dāng)公私分明。 她是他的私,其余皆為公。 于公,則需等證據(jù)確鑿再持正裁決;于私,他只想讓她不再傷心—— …… 池棠怔怔地接過信,突然心里一慌,手不自覺用力捏緊,將信捏得皺成一團。 “你這是干什么!”何必又驚又怒,若不是朱弦攔著,就直接撲過來搶信了。 “這可是我冒著生命危險送來的!”他心痛嚷道,“你知道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差點被朱姑娘當(dāng)麻雀捅了嗎?青衣也不知道掩護我!當(dāng)然我也不是每次都需要掩護,輕功絕頂我是認真的,但是馬有失蹄人有失足,朱姑娘也是一代高手,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哎喲!”被朱弦拍了一腦袋,終于閉了嘴。 池棠緊捏著信,心里慌亂無措,還是不敢看。 太子殿下聰明絕頂,或許昨天她讓商大夫傳的那么一句話,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這封信,寫的會是什么? 同意她的選擇,理解她的無奈,還是怨怪她的薄情…… 無論是哪種,都讓她覺得心痛。 “你怎么這樣對殿下的信!”何必捂著腦袋,不敢反抗朱弦,只對著池棠委屈,“殿下為了寫這封信早飯都沒顧得上吃,更夸張的是,殿下昨晚一夜沒睡都在構(gòu)思——” “一夜沒睡!”池棠失聲喊道,“什么叫一夜沒睡?” 何必睨了她一眼:“一夜沒睡就是一夜沒睡!字面上的意思你聽不懂?我今早去換班的時候聽說殿下昨晚在麗正殿坐了一整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天一亮就出去瞎逛,大概逛了一圈有感覺了才跑回來寫信,一直到寫完這封信——” “那他現(xiàn)在睡了沒?”池棠焦急問道。 何必沒好氣地說:“你這孩子怎么那么性急?我這不是要說了嗎?你非要打斷我——” “啪!啪!” 朱弦不耐煩地拿著劍鞘拍了兩下床沿,喝道:“說人話!” 何必立即閉了閉嘴,一臉乖巧地說:“寫完信就吃飯睡覺了,真是難為殿下了,一封信就寫得這么痛苦,還好他是太子不用寫文章考狀元,就這文思夠嗆的,雖說是太子,也是得好好讀書才是,否則以后被你爹嫌棄……” 朱弦也懶得管他了,顧自催促池棠:“快看看寫了什么?嘖嘖嘖,坐了一整夜??!你看你造的孽……” 池棠紅了臉,忙不迭拆開信封。 正要展閱,卻見朱弦甚是自然地探頭過來,就連何必也閉了嘴伸長脖子過來偷看。 池棠“嘩”的一下收了信紙:“你們出去!” 朱弦不滿了:“看看怎么了?你看你們倆這鬧得,我要不看著點,下回不知道你要把太子逼成什么樣!” “就是就是!”何必附和道,“我們殿下平時多自律的一個人,被你逼得多慘?我也要看著,免得你又欺負我們殿下,你說你——” “出去出去!”池棠板起臉?biāo)χ众s人,“殿下寫給我的信,誰也不許看!” 好不容易趕走了兩人,池棠裹起被子,往床帳內(nèi)縮了縮,確保這個角度沒人會偷看到了,才小心翼翼展開信箋—— 頂點 第327章 太子的墻角都敢挖 信箋展開,入目是略嫌潦草的字跡,和他平日的字大不相同。 池棠卻看得怦然心動。 太子殿下那樣一個清冷自持的人,竟然會因為她一句話心亂如斯,連字都寫不好了…… 這突如其來的虛榮感和甜蜜感是怎么回事? 池棠拍了拍發(fā)燙的臉,開始看信—— 還沒看完,池棠便“嗚”了一聲,捂著信滾進床里側(cè),又里里外外、床頭床尾地滾了好幾圈。 突然想起,怕被人瞧見她這模樣,忙不迭從床尾鉆進被子,又從床頭鉆出,把被她捂得皺巴巴的信箋再次展開。 字字入目,心里再無不安難過,甚至比從前任何一刻都更覺得歡喜。 他說,不便探望,那就不探望,他可以等到能探望的一天; 他說,前夜之事,他已心里有數(shù),好好養(yǎng)病,一切有他; 他說,一定會沒事的,他也一定會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