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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炊金饌玉不足貴在線閱讀 - 第153節(jié)

第153節(jié)

    薛一舌現(xiàn)被拆臺,只能氣得干瞪眼。

    兩人都看向了鐘應(yīng)忱,等著他來做下一步?jīng)Q定。

    第180章 入獄

    鐘應(yīng)忱目光攫住案前那張紙, 所有鋪開的計劃在心里急速地劃過。

    到目前為止,一切事情順利地出乎他的意料。

    周為禮似是掐定了他什么事都沒查出來,也不再懷疑他逐漸軟化的態(tài)度是真是假, 有時兩人一同出去, 竟很有幾分祖孫兩代和樂融融的樣子, 甚而有那么一個瞬間,會讓人有幾分恍惚, 好似這六年的溝塹不曾存在。

    可鐘應(yīng)忱一刻都不會忘記,周府的人曾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

    心里越恨, 面上就越能笑得出來, 他一點(diǎn)點(diǎn)算計著,像蠶食桑葉,以潤物無聲的姿態(tài), 讓周為禮放心大膽地去處理更多的線索, 他便可讓人跟在后面,離那個晚上的真相更近一步。

    周家往柳安去查這幾年他的底細(xì), 本是意料中事, 可桑家插手其中,卻讓這一攤水變得更渾。

    他久久未說話。

    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終于尋到了證據(jù),只差這最后一步!

    阿娘尚未瞑目,他沒有任何理由退卻。

    “薛師傅, 第三路人,可確定是宮里的手筆?”

    “確認(rèn)無疑?!毖σ簧喙麛鄳?yīng)道:“皇家自有暗衛(wèi), 里中人如何,薛家還是知道一二的?!?/br>
    一個個對策在心中浮現(xiàn), 又一個個被劃掉,他前后思量,終于還是留下了最冒險可又最不能不選擇的一個。

    池小秋還在恨恨:“早知道桑家是這樣人,就該趕那個破房子出店!”

    她親擬了菜單,還另作了一份花簽給那桑夫人解悶,這會看來,分明就是一腔好心喂了狗!

    才罵道這一句,池小秋自己呸了兩下。

    狗這么知禮懂事,哪能這么辱沒了它!

    “無事,兩方人難免針鋒相對,最是難辦,可若有了這第三條路子,倒現(xiàn)給我遞了一個空子?!?/br>
    鐘應(yīng)忱拿定主意,將神色放得格外輕松,站起身來:“這官舍太過狹窄,我去后街定個客房,給薛師傅歇息?!?/br>
    池小秋這會才活潑起來,也站起來:“我把中午做的餅子給師傅熱一熱?!?/br>
    屋內(nèi)只剩兩人,薛一舌才問:“你可有十分把握?”

    鐘應(yīng)忱坐到書案前:“只有三分?!?/br>
    狼毫筆輕點(diǎn)沉墨,迅疾在紙上寫下行行工整字跡,不過片刻,鐘應(yīng)忱擱筆,將那封紙交與薛一舌。

    “你這是…”薛一舌才一觸到那上面的三字,墨色沉沉偏灼人心,將他燙得往后一退,怒道:“你是在拿自己做賭注么?”

    在他的怒視下,鐘應(yīng)忱站起,安然道:“薛師傅,若是賭了,尚有生機(jī),若是不賭,我便無路可走。”

    他重又將那信遞過來,溫和地笑了:“我可以賭,可小秋不能賭,她還很年輕,有許多菜要嘗,有許多地方要走,還有池家的招牌掛在心上,有我很好,無我亦可。”

    薛一舌心一顫,聲還硬著:“你既想得這樣清楚,當(dāng)初就不該招惹她?!?/br>
    “薛師傅,若是人都能控心于己,便不必有圣人規(guī)訓(xùn),亦不必有刑堂律法,鐘某,也不過一介凡人。”

    能反復(fù)推算人心,卻算不過心頭一點(diǎn)悸動。

    薛一舌將那張紙塞進(jìn)袖子里頭,哼道:“明日不就是朝會?成還是不成,不過只剩這一日功夫,你有閑心寫這個寫那個,倒不如好生睡覺,攢足精神,明天去面陳圣上。”

    池小秋走動聲音聽得一清二楚,離門口還有老遠(yuǎn),兩人就頗有默契,轉(zhuǎn)了話題。

    “我送師傅出門去,前兒剛想了一個酥油方子,正好幫我瞧瞧?!?/br>
    池小秋同薛一舌半年不見,定是想得厲害,天還大亮著,街上走動人多,鐘應(yīng)忱難得大度一回,點(diǎn)頭笑道:“莫要回得太晚?!?/br>
    薛一舌原本擔(dān)心池小秋嫁了人,又往這京里來,該是荒廢了手藝,不想她反倒多見了許多北地菜色,記錄留意了許多各地食材,已能自己編出不少菜譜來。

    池小秋活泛,精神又足,好容易抓到薛一舌,恨不能將每日所思所想都盡數(shù)同他挨個道來,開始時還聽得欣然,到底年紀(jì)大了又連著奔波好幾日,等池小秋說得口干舌燥之際,他已經(jīng)靠在椅背打起盹來。

    這徒弟也體貼,又讓伙計幫忙擦臉,扶上床去,甜甜道一聲:“師傅好睡,我明兒再來看你?!?/br>
    已快到了宵禁的時候,池小秋站在路邊,趁左右無人處,拿出那封書信來。

    她費(fèi)了許久時間,正是為了拿出它。

    同鐘應(yīng)忱呆得久了,肚里也有不少墨水,上面的字正是館閣體,十分好認(rèn)是誰的字跡,亦不難讀。

    鐘哥確實不負(fù)狀元之才,連和離書也能寫得這樣文采斐然。

    可真不湊巧,偏碰上了這樣的娘子。

    不過嚓嚓幾下,這封脆弱的紙張就被輕而易舉撕成了一片片,放在火匣子中付之一炬,連個殘張也沒留下。

    她池小秋,脾氣犟,心眼直,認(rèn)定的人不后悔,點(diǎn)過頭的路不回頭。

    想撇下,連窗戶都沒有!

    第二日,鐘應(yīng)忱起得早,雞都不愿叫的時候,他自己不得不起來當(dāng)值不算,還將池小秋也推起來,認(rèn)真地跟她建議:“你要不要去高家住上幾天?”

    “我聽高兄弟說,他甚是想念你?!?/br>
    池小秋木著臉看他一眼——高溪午就是有這個想法,也必是不敢當(dāng)著鐘應(yīng)忱的人的面說的。

    世上最長的路,就是鐘應(yīng)忱的套路。

    可誰讓她被吃得死死的。

    嘆口氣,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池小秋不會讓鐘應(yīng)忱有半點(diǎn)分心,她十分配合地洗臉穿衣,送他出門前,難得溫存了一回:“你要好好回來?!?/br>
    “好,”鐘應(yīng)忱點(diǎn)頭,還跟她琢磨:“我今兒回來得早,順路走南街胡同,你是要安風(fēng)娘鋪?zhàn)由系膔ou龍還是要旁邊曹婆婆家的松節(jié)糖?”

    “都好。”

    只要是你帶回來的,都好。

    池小秋都不知一天過得這樣漫長,像有一根細(xì)細(xì)的線扯著狂牛一樣的時間,想讓它往前踏步,它偏要往后面掙去,化作杏子樹光禿干巴的影子,日光不轉(zhuǎn),影子就不動。

    高家離官舍只有兩炷香就能走到,但它就在那里,什么時候都能去得,唯獨(dú)今天不行。

    夜幕降下的時候,池小秋無比慶幸自己的決定。

    她沒能等回鐘應(yīng)忱,但等到了齊娘子的消息。

    官舍其他的住戶都避她老遠(yuǎn),唯獨(dú)齊娘子趁夜悄悄敲開她的門,眼中滿是焦慮同情,攥住她的手安慰:“你不要慌不要亂,好生想想,到底之前得罪了誰,這冒籍科考的罪名可大可小,可如今是讓人在朝會上直接捅了上去,便只剩下是真是假了。”

    她又重重叮囑了一句:“若要找人,必要擦亮眼睛。”

    池小秋還能笑微微答她:“謝謝jiejie?!?/br>
    這會,凡是能愿意冒著風(fēng)險同她說這些的,都是一輩子的朋友。

    沒等過當(dāng)夜,高溪午和徐晏然便坐車過來接她:“這里人多口雜,消息難遞,不如我們那里獨(dú)門獨(dú)院,關(guān)起門來好商量?!?/br>
    池小秋等呀等,終于等到了鐘應(yīng)忱托薛一舌帶出來的口信。

    “好好吃飯,等我回來。”

    齊娘子,高溪午和薛一舌從各方帶回來的消息拼湊在一起,讓池小秋堆出了那□□會時的情形。

    這不是第一個人上題本,參奏鐘應(yīng)忱冒籍科試,先前的被壓中不發(fā),這次朝會之上,上書的是桑羅山。

    池小秋對桑羅山了解一二,這個人,性子狠,若不是有十全把握我,萬萬不會自己跳進(jìn)這個坑里。

    事實卻是如此,他給出的證據(jù)一樁樁一件件,人證物證俱在,足以證實,鐘應(yīng)忱來到柳安縣之前,根本不是信州風(fēng)羅人。他錄于柳安黃冊上的原籍,經(jīng)查認(rèn),無人認(rèn)得他。

    科考冒籍已是大罪,事涉欺君,更是不赦,當(dāng)場便拿了人入獄。

    無怪旁人對池小秋避之不及,此事一旦落實,足以牽連家眷。

    高溪午反應(yīng)同池小秋當(dāng)初仿佛,攥著拳頭一下捶下來:“這桑小子,分明是狗娘養(yǎng)的!”

    池小秋看著薛一舌神色,心卻漸漸安定下來。

    “此事要查也好查,金陵的黃冊庫重兵把守,一旦入庫再難拿出刪改,一一比對便可?!?/br>
    薛一舌說得慢悠悠的:“此時人在內(nèi)獄,旁人插不上手,是件好事?!?/br>
    “可內(nèi)庫里…”池小秋還在掛心。

    薛一舌打斷她:“你只想想,為何第一個題本,今上壓中不發(fā)?”

    池小秋一點(diǎn)便通。

    黃冊旁人改不得,可有人能改得。

    “可那位…”池小秋悄指了指:“為什么…”

    “小秋,你可知道鐘哥是誰?”

    薛一舌瞇著眼,意味深長道,頭一次說了鐘應(yīng)忱好話。

    “從開朝算起,連中三元之人,不過兩個,歷朝數(shù)來,不過六位,二十以下者,絕無僅有?!?/br>
    “鐘哥兒拿出的籌碼,便是他一身才華!”

    第181章 敲rou羹

    吳家酒樓里, 正有個相熟的客人拉著伙計不悅質(zhì)問:“這豆腐皮怎的變了個味道?上月剛上新的菜單子上全沒有?小爺也是你們這地兒的??停@第一次帶兄弟來喝酒,就怠慢至此?”

    伙計連連賠笑告饒:“實是我家后廚的大師傅家里遇了急事, 這幾道菜若非她是做不出好滋味的, 卻是小店的過錯, 這盤金豆腐便算饒給爺?shù)?,再送一壺桂花釀?nbsp;可好?”

    見他說得情真意切,只得悻悻整了衣裳:“那就速速送上來罷!”

    剛坐下忽又問:“那大師傅何時能回來?定了日子我再請人過來吃酒!”

    “謝爺盛情, 只是這卻不好說, 極要緊的事兒,哪有什么準(zhǔn)呢!”

    桑羅山自斟了一杯酒,垂眼掩去唇邊冷笑。

    何時回來?

    怕是回不來了。

    他自小長這么大, 本該是眾星捧月的, 偏在池小秋鐘應(yīng)忱這里栽了一個天大的跟頭!狀元讓他拿了去,美人讓他娶了去, 倒是整個鎮(zhèn)里, 人人都對著鐘家青眼相加,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