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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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不明的,便是龔姨娘話里的蹊蹺處。圣上極看中這案子,若是推敲存了些漏洞,朝會上分說起來,大人也難做?!?/br> 鐘應(yīng)忱于此事上全無恭謹(jǐn)之態(tài),左都御史跟著和稀泥:“這話…也有理?!?/br> 錦衣衛(wèi)默不作聲,顯是站在鐘應(yīng)忱這一頭的,刑部尚書只得緘口,一揚手。 要問趕緊問去! 鐘應(yīng)忱轉(zhuǎn)向龔姨娘:“龔氏,你起意殺害主母,必定不是為了妒罷?” 已經(jīng)要豁出性命了,還要被譏諷質(zhì)疑,龔姨娘也起了火性兒,冷笑道:“大人年輕,怎知道女人妒起來,便是自己沒了命,也得爭個恩寵高低,更何況是旁人的性命!” “可本官所知,那謝夫人自嫁入周家,遠(yuǎn)不如你得寵,主母逝去這五六年間,龔姨娘甘于妾位,從不許人提什么二房夫人之語,想來也不在意這名分,妒字由何而起?” 鐘應(yīng)忱咄咄逼人,不給她辯解機(jī)會,便轉(zhuǎn)而問冬繡:“你既在周家長大,自然十分清楚,不知周家大老爺待太太和姨娘如何?” 冬繡老老實實道:“龔姨娘是在太太進(jìn)門前便收了房的,才一年便有了哥兒,老爺正經(jīng)辦了酒,全家都改口做姨娘,太太也沒說什么。后來太太生大公子那一日,正是七月十五,老爺便有些不喜,連看都沒去看,剛出門去便聽說姨娘屋里的小哥兒同丫頭玩藏人,失腳跌進(jìn)井里頭,連驚帶嚇又嗆了水,便沒了,老爺忙著照看龔姨娘,總得有半個月不曾去看過太太和大公子。” 鐘應(yīng)忱追問:“那時府里便有傳言,說那小哥兒是太太下的手么?” “大人說笑了,龔姨娘能抬上來,還是太太點的頭,小哥兒一向是龔姨娘照看,那日太太正生著哥兒,哪有什么氣力再管其他的!且已有了個公子,又哪里要去害個沒長成的哥兒。倒是…” 冬繡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大老爺:“倒是大老爺,總說大公子命格不好,克死了自家哥哥,因說得多了,老太爺還下手管教過,太太便也冷了心?!?/br> 周大老爺方才只顧悲泣,并未留意話題此刻又繞到了自己身上,依舊在拿袖子拭淚。 龔姨娘卻敏銳地覺察到這問話的人,語中何意。 命案要緊的是尋到真兇,余者便沒那么要緊了,可這個隱在暗處看不清面目的御史大人,每一句話都是要將她起初所言犯案因由,追問得干凈明白。 謝氏已然故去,還有誰會更在意她的名聲? 一種可怕的猜想慢慢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 鐘應(yīng)忱并不給她再去細(xì)思的時間,一個個問題緊跟著拋出,如尖刃利矢,不留絲毫喘息之機(jī)。 “昨日審案時,秋大曾說,廬陽縣令審案時,大老爺著人打制長刀偽冒物證,將此案草草做結(jié),這樣大事,總非姨娘一人能做主遮掩得過罷?” 龔姨娘冷笑:“我既是老爺寵妾,費些銀子,總能使得動老爺身邊的體己人罷?有有什么疑惑的!” 她說得仍舊理直氣壯,可鐘應(yīng)忱一番梳理,早已有旁聽的覺察到了不對,錦衣衛(wèi)中便有人問:“笑話!你一個婦人,能使得動小廝,難道還能左右廬陽縣令辦案不成?” 鐘應(yīng)忱從暗處跨步出來,不去理會龔姨娘陡然悚然驚恐的神色,將兩張單子放于案上。 “此次往廬陽,本官又著人重新查驗沉水的船只,與當(dāng)日周家定船時下的單子相比對,卻有件趣事,這上頭定下的官船明明是大件杉木,可做整船骨架,可當(dāng)日的沉船卻是數(shù)根小材以鐵環(huán)束之,偏那鐵環(huán)縫隙極大,是故意做了讓人方便撬開的?!?/br> 鐘應(yīng)忱將那訂單按在桌上,抬首直直望過來,兩目對視之際,龔姨娘覺察出了久違的膽寒。那雙眼睛,明亮,剔透,有神,跳躍著森冷逼人的寒焰,像極了記憶中的謝氏。 鐘應(yīng)忱慢慢逼問:“龔姨娘那時未曾當(dāng)家,總不至于,連定船的事,也是你做主過問罷?” 他轉(zhuǎn)向驚恐憤然的周大老爺:“這上頭的字跡,大老爺可愿一一比對?” “若是不愿,也是無妨,當(dāng)日大老爺生怕案子結(jié)的慢了,便是著人造偽證也要將這殺人罪責(zé)推與山匪,可怎么忘了,那殺了滿船人的山匪,便是死在了橫縣當(dāng)日你們下榻的客棧后山里,埋人的時候,并沒搜查干凈,竟還落了些東西?!?/br> 鐘應(yīng)忱掏出一枚田黃印,慢慢抬手,露出下頭刻的字。 “元竹客人,不正是大老爺十八九歲給自己起過的諢名么?” 這些話,在他心里滾動了許多遍,一旦有了迸發(fā)之機(jī),便爭先恐后地跳了出來,哪怕周大老爺指著他翕動嘴唇連聲恨道:“孽障…孽子…”,哪怕龔姨娘勃然變色,他都不曾有過多余的情緒,只是將自己拿到的所有證據(jù),一樁樁一件件,以一種咄咄逼人的姿態(tài),盡數(shù)呈了出來。 周大老爺沒有到了這個份上還能泰然處之的本事,指著鐘應(yīng)忱方破口大罵兩句,便讓喝令堵住了口,只能嗚嗚作聲,拿著要殺人的眼神死盯著鐘應(yīng)忱。 此刻連堂上的人都看出了不妥之處,鐘應(yīng)忱同平時相比,太過激然,而周大老爺剛才叫的那句“孽子”又好像指示著什么。 可去年,鐘應(yīng)忱的身份是皇帝使人對了黃冊親自查定,不管如何,都再翻不去波瀾,只得將一些猜疑咽到肚子里,權(quán)作不見。 要幫同僚出脫,也沒有引火燒身的道理,刑部尚書心中嘆了口氣,目示左右將周大老爺重又押了起來,去了堵口的碎布,卻對他能分辯清楚不作什么希望。 果然,周大老爺又哭又笑,瘋了一般。 “為何不早早將你淹了,大師說得果真不錯,滅家克宅,滅家克宅,害了全家,害了全家??!” 從早上鬧到了晚上,本以為能順利作結(jié)的案情,竟然又打了好幾個結(jié),轉(zhuǎn)回到了周大老爺身上,刑部尚書兩指按著太陽xue,斷了要保周家的想法。 便是對不住周家,也并非他之過,自家人鬧了這樣沒人倫的事來,還養(yǎng)出周大老爺這樣的蠢貨,他若敢保,下一個入獄的便是自己。 一旦想明白了,刑部尚書對著鐘應(yīng)忱的口氣就和緩許多。一邊命左右將周大老爺,龔姨娘都盡數(shù)押起來,一邊對著鐘應(yīng)忱嘆氣。 “十幾條性命,確是凄慘!謝家已敲了登聞鼓,告到了圣上面前,自然不能不知前后因由,便草草做結(jié)。我看此案,鐘御史倒是查得詳細(xì),不知可有些別的線索,能將此事捋得清楚明白?” 他也能看得明白,這哪里是讓都察院和錦衣衛(wèi)來做監(jiān)察,分明是頂著由頭,讓鐘應(yīng)忱介入此案。 既是要做個擋箭牌,倒不如更清閑些,且—— 刑部尚書看了一眼方才那二人所跪處,不論如何,能做出這樣事的人,著實令人發(fā)指,他聽著已是灰心,倒恨不得將此事盡快砸實了。 此時雖有物證,卻還缺了口證,瞧著周大老爺瘋瘋癲癲的樣子,哪里說得清事來?他也不能將這樣的因由呈到朝會上作結(jié)罷。 鐘應(yīng)忱笑得和和氣氣:“兩位大人辛苦這兩日,不妨多去休息,此事便交由下官罷?!?/br> 所有的過程,仍是他推理之后的猜測,仍有不通之處,總要聽那兩位粉墨登場,說個清楚才是。 第191章 裝神弄鬼 周大老爺漸從混沌中清醒, 不知哪里吹來一陣風(fēng),衣裳濕噠噠黏在身上,他哆哆嗦嗦站起來, 撥起嘩啦啦一陣水聲。 他茫然走了兩步, 腳底濕滑, 不知被什么絆了一跤,噯呦一聲歪倒在地, 口鼻浸水,使勁嗆了好幾回, 等他手忙腳亂把自己撐起來時, 呸得吐了口唾沫,從鼻子根到嗓子眼都火辣辣的。 周于安發(fā)惱喊了幾聲,忽想起堂前對質(zhì)的事來, 驚出一身冷汗。 莫不是被關(guān)進(jìn)了水牢? 可已折騰到這個時候, 還不見獄差前來,手下摸著的石頭還能觸到秀致的輪廓, 明明是園子里才有的太湖石。 水里太冷, 周于安管不得那么多,腳往上踩手向上扒, 眼看便要離水了,冷不丁腳上一滯,明明四下無物,這股大力毫不費力將他拖倒在地, 生生磕上水底石頭,痛得他一時抽氣, 重又在水里淹著撲騰了一遍。 “你就是那個殺妻殺子的周于安?” 不知是從哪里傳來的聲音,明明質(zhì)地清脆, 卻帶著縹緲之意,可并不妨礙周于安聽出她隱含輕蔑的好奇。 “嘖嘖,你已困在了許多個冤魂夢里,還想著掙出這洗天池再去投胎不成?結(jié)了這天大的仇怨,魂不散,你怎能出得來,倒不如好好享用罷!” 不管周于安咒罵也罷哀求也好,女子說完了這話,四下便歸于死寂,四下皆是水,任憑如何跋涉也再挨不到岸邊,忽然一聲鑼響,倒像是哪里的折子戲打算開演了。 像是平空有兩人站在頭尾,一個往下生拔,一個向下似拽,直讓他寒意透骨悚然僵立在水中,想跑也動不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只因又響起的鬼魅之聲。 “徇哥兒,這是昨兒新挑出的李文公注,你要是今個能早睡,這書明天就給你看?!?/br> “…知道了母親?!?/br> 船漿破水的聲音漸起,船夫鼾聲漸起,只有時不時輕巧的腳步聲才能聽出,有幾人未眠,想是在守夜。 周于安上下牙齒不由自主格格作響。 這分明是謝氏的聲音! 俄而忽有一人驚呼:“都起來!船漏了!” 接著便是許多人踏著船板驚慌跑動聲,間雜著幾句高呼:“堵不住了!快放小船下水!” 周于安瞬間明白了,這是何時的情景。 船在慢慢傾覆,第一人的慘呼響起,長刀砍入血rou,撲哧作響,尸體砸入河里,濺起一身的水,無數(shù)聲死去前的哀嚎凄慘難聞,不斷有人在絕望呼喊。 “救我啊!” “救救我!” “我不想死啊!” 其中,屬于謝氏的聲音愈加分明,一改平日的清冷,夾著滔天恨意:“是誰害了我們?” 更多憤然的聲音回應(yīng)著。 “是他!” “是周于安!” “是他害了我們啊!” 黑影憧憧游弋不定,哭聲凄慘,周于安連退兩步,忽聞到周身一股腥味,他拔出手來,驚恐發(fā)現(xiàn),四周竟是一片血水! 忽有兩手箍住他的腿,生了根一般將他往水中拽去,耳邊尤有號哭:“是他雇的兇,鑿的船!他死了,我們便能脫身了!” 周于安一時膽裂魂飛,一邊沒命地掙扎,一邊惶然大叫:“不是我雇的,是阿憐!是阿憐?。 ?/br> 那股誓要將他拖入深水中的力道絲毫不見松減,用力扒住石塊的手連指甲都翻了,劇痛,卻也難以抵擋,最初那個女聲又輕笑出聲。 “都要死了,還扯謊哪!既是在她們夢里,不曾解冤,她們怎么放得過你去?卻從沒見過困死在游魂夢里的人,今兒便能長長見識。” 周于安欲哭無淚,一面將手摳進(jìn)石縫里,一面使勁踢蹬著腿,掙扎道:“怎…怎么解冤?放過我去,情愿日日刻香名做道場!” 那女聲愈加驚奇:“他們不是在問你么?冤死的人不知因何死去,郁憤難平,陰司也無法。他們費了許多勁才找著你上身,還要欺瞞,你倒不如分說明白,好過受這魂魄啃噬之苦。前兒他們尋見那竇姨娘時,可是指了你出來,道那船是你鑿的呢?!?/br> 她聲音悠悠然,不似在說刑案之事,倒像是個聽個故事,像風(fēng)擊銀鈴,那樣好聽,說得卻是最殘忍的話。 “不然怎的尋上你來?” “不,不,不,不可能??!”周于安大睜著眼,不能置信。 憐娘生性柔順,以夫為天,前日家里還悄悄傳信,道龔姨娘會將罪責(zé)一力扛下,甘愿以身代罪,他百般忍痛才答應(yīng),如何能做出這樣事體。 “你自出生以來,事事順?biāo)?,不大讀書仍舊勉強掛了桂榜,父親一路高升,身邊多的是曲意逢迎之輩,又有竇憐憐這樣美妾,偏自娶了妻,倒不大將你放在眼里,待生了個兒子,時辰不詳,愈發(fā)遇事不順,屢試不第,竟有幾次險些有了性命之虞,以至你日夜咬牙,懷疑是他偷了你自家氣運,是也不是?” 如擊玉敲金,這姑娘說話輕輕巧巧,悠悠道來,讓他于心寒齒冷之際,怒火橫生。 “鑿鐵環(huán),雇賊人,殺滿船,行賄賂,無怪這謝氏夫人到此時才攫你入夢,怕是沒聽見竇憐憐說時,都不知自己那窩囊夫婿有這樣的本事呀。” 被背叛的屈辱壓倒了一切,周于安咬牙切齒:“窩囊?我若是窩囊,便不該容她多年視我于無物,竟還能好好當(dāng)著周家正頭夫人!” 方定親時,他也曾心懷繾綣,嬌妻美妾,再得中舉人,功名利祿唾手可得,卻不想不過半載,謝氏待他越發(fā)冷淡,待長子出生,他本想私下同她商談將此子記在她名下,卻被勃然大怒的謝氏趕出了房門,還捅到了老太爺跟前,受了重重一頓責(zé)打! 直到她親生子出世,周于安方才了悟,這母子二人分明是要來滅他周家的孽債! 又想起竇姨娘來,一顆心冷了又熱,熱了又冷,不由恨聲道:“怪道說蛇蝎婦人,濃情蜜意時便悄在佛前許誓,便受九天雷霆怒,七層地獄苦也愿助我,到報應(yīng)來時,卻將自家撇得干凈!若不是她先雇了茂平寨的人,要除了那小孽障,我又怎會動心,冒險支使人手做下此事?” 他頓腳嗚嗚大哭起來:“蠢婦!誤我?。≌`我!” 四下里忽然亮了起來,周于安一個愣怔,便見身著官服的鐘應(yīng)忱緩步走來,并不去理會他咒怨怒罵,吩咐左右:“重捆起來,扔進(jìn)牢里?!?/br> 又欠身向角落處走出的婦人道謝:“辛苦二位娘子,領(lǐng)了賞銀,便可歸家?!?/br> 為了原聲仿出這一場大戲,她二人自在市集中被找尋而來,便苦心來練,光是要找到謝氏的腔調(diào)便費了許多神,著實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