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秦溫已是第二日，顧臨淵依然忍不住去想前日看到的眾男簇?fù)淼膱鼍?，不過女人似乎并不當(dāng)一回事，她的身邊跪坐著兩叁個她不面熟的男人，為她按摩或是端茶。

    “師父。”她抬手欲行禮，卻被女人制止，攝政王瞇起她湛藍(lán)的眼睛，將她一身白色道袍上下掃了掃?！安诲e，倒是有幾分像那些臭蟲了——好啦，孤這里可不吃人族那一套，以后都不必行禮，老老實(shí)實(shí)喚我?guī)煾妇秃谩！?/br>
    話罷，身旁的男人立即殷勤地為她倒上一杯花茶，“大人辛苦了。”他卑躬屈膝地雙手奉茶，而秦溫壓根不屑于施舍他哪怕一個眼神，她很自然地端起茶杯，就好像身邊只是擺放著一個茶幾。

    “按照臭蟲們的規(guī)矩呢，孤應(yīng)當(dāng)教你些什么，不過孤可不會他們的術(shù)法，孤來這里這么久呵，也就學(xué)會了一項(xiàng)而已?！鼻販芈N起二郎腿，撐著下巴輕笑一聲，“這些公狗”她稍抬下頷意指周身的男人，“他們可都曾是臭蟲呢，雖然如今也身為臭蟲，但也算是擺脫了那個惡臭的環(huán)境了?！?/br>
    他們都是道修？！

    顧臨淵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仔細(xì)觀察這些男人，卻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奇異之處，她抬起頭看向秦溫，她果不其然地嗤笑道：“臣服于孤，舍棄仙道，也不是件難事吧？”

    “小姑娘，有些事情，可不是靠‘看’就能解決的”她歪了歪頭，“啊，對了，孤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br>
    “顧臨淵，臨淵羨魚?！?/br>
    “臨淵…？”女人的紅唇一張一合，甚至能看見那靈巧的舌輕輕彈動著，“呵呵孤是誰，你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吧？”

    “您是藍(lán)元長老，我的師父?！鳖櫯R淵縮了縮脖子。

    傻逼才會說她是攝政王，知道太多可是會死的。

    秦溫的手指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顧臨淵猝不及防，下意識閃身后退，卻還是沒有她來得快，眉心沒什么痛感，但她卻覺得這個動作實(shí)在過于親昵，并不適合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

    秦溫哈哈大笑，她似乎很少這么開心過，像是被無端觸碰到了心口下的軟rou，等她停下來時，顧臨淵聽到她低沉性感的嗓音：“好一只聰明的小家伙，明明怕我怕得要死，不是嗎？”

    不，她應(yīng)該沒有在怕的，只是這女人真的陰晴不定算了，她就是慫。

    “怕死了，你不會讓我原地爆炸吧”她悶悶地說。

    攝政王撐著腦袋，一雙藍(lán)眼亮晶晶的，像是烏鴉最喜歡的寶石，“讓你原地爆炸有什么好處嗎？”

    “呃，少一個人多一份飯”顧臨淵想了想，“你可以多干點(diǎn)飯。”

    然后她就看見女人的眼睛陡然睜大了，怔怔地注視她好一會兒，那一片淺海般的藍(lán)里沒有一點(diǎn)雜質(zhì)，純凈得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半晌，她終于笑出聲：“你可真是有趣，就好像不屬于這個世界一樣?！?/br>
    好家伙，怎么回事，她的現(xiàn)代人要素這么爆棚嗎。

    正當(dāng)顧臨淵思索著如何解釋自己口中那些奇怪的名詞，秦溫又像是失去興趣般岔開了話題：“我可以教你那項(xiàng)術(shù)法，只不過你還是處女，那東西可對你沒一點(diǎn)好處?！?？

    “合歡術(shù)，想來你也沒聽說過吧？”秦溫微笑著望向她，手指突然勾起身邊一個男人的下巴，將臉湊了過去，男人立刻會意地吻上她的耳垂，“以交合為契機(jī)，吸取男人身上的力量，怎么樣，是不是…哼?！?/br>
    她突然冷哼一聲，眼神在一瞬間鋒利起來。

    顧臨淵知道她在憤怒什么，千華宗的那些陰勾當(dāng)是個有良知的人看了都會覺得渾身不舒服，更不要說秦溫還是女性，只是她這項(xiàng)術(shù)法實(shí)在是像千華宗雙修之法的反例，她其實(shí)也不太敢茍同。

    她再次將視線投向秦溫身邊簇?fù)淼哪腥耍麄兟牭竭@些話好像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麻木地伺候著女人，仿佛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rou，也不需要在意被吸干的未來。

    “你不必在乎他們的死活，”秦溫松開男人的唇，“孤可不像那些臭蟲——孤在他們精氣盡前就會放他們離開，此后風(fēng)月無關(guān)，豈不美哉？”

    可如果這項(xiàng)術(shù)法流入外界，那么真的所有人修煉它的人都會及時收手嗎？顧臨淵只覺得一陣惡寒，她意識到這不過是一種壓迫與反向壓迫，只不過后者掛著清明仁慈的頭銜罷了。

    “既然弟子尚且身為處女”

    “孤這廂房里養(yǎng)了一批尚且身為處子的男人，就當(dāng)是孤贈予你的見面禮，如何？”秦溫微笑著打斷了她，纖指指向一側(cè)的木門，“你只需要推開，會有人伺候你的?！?/br>
    顧臨淵的手在抖，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拒絕，可她不敢。她心中始終有一個儀式感，總覺得任何第一次都應(yīng)該送給自己珍重的人，初吻之前交代給伏湛算便宜這家伙了，可如今

    “去呀？”秦溫的笑意漸深。

    顧臨淵的視線忍不住往門那邊瞟，她的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著，而腦海里似乎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沉灼槐！沉灼槐！…對，她還可以求助于沉灼槐，也許——不，只有他能幫忙了。

    她推開了門。

    ——星羅。

    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是一只原形畢露的魔：他的背后生出六只可怖的蛛腿，墨藍(lán)色長發(fā)散亂地披開，額頭上布滿裂痕，似乎隨時都會睜開幾只復(fù)眼，而他原本的眼白處被血紅色代替，漆黑的眼睛里充斥著情欲。

    他在喘息，瘦弱的胸膛伴隨他的呼吸而劇烈起伏著，門應(yīng)聲而關(guān)，他的聲音便在此昏暗狹小的空間里回蕩著，仔細(xì)一聽似乎隱隱約約能聽到他喉嚨中字句混雜的嘶鳴，破碎而混亂。

    他說，桃桃

    不來離開

    元谷殿下

    顧臨淵怔怔地貼著門，她眼前的魔像是發(fā)了瘋一樣沖撞著墻壁，盡量與她保持距離，他的發(fā)絲爬滿了原本清秀的臉，額上的裂紋越睜越大，他的動作也越來越劇烈，顧臨淵只覺得心頭那種直覺越來越強(qiáng)烈，她忍不住低喝道：“影一！”

    星羅的動作頓了頓，然后她聽到了青年低低的嗚咽。

    他變成了怪物。

    “到底是怎么回事”顧臨淵呢喃，可不等她仔細(xì)思考，星羅的身體再一次劇烈顫抖起來，她這才想起自己面對的是一頭發(fā)情的魔，哪怕是戰(zhàn)斗力最弱的昆蟲魔也不能小覷！

    沉灼槐，你給爺滾出來！她在心中怒罵。

    殊不知男人早已在她身后的高處懸浮著，目光冷峻地望著眼前的怪物，他的掌心凝聚著殺意，可他卻絲毫沒有動。

    眼看著發(fā)情的星羅步步緊逼，顧臨淵悄悄握緊腰間隨身別著的小刀，她越發(fā)堅定了不能在這里被破身的想法，憑什么她要這樣被安排，秦溫這死媽玩意，魚釣到了但她媽也沒了！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蜘蛛身上，不料門后的動靜卻越來越大，驀地，門側(cè)的墻壁突然被一條長尾洞穿，緊接著，兩條、叁條看起來毛茸茸的狐尾此刻猶如破城利器般捅爛了墻壁，女人耀眼的紅發(fā)出現(xiàn)在洞口處。

    星羅的喉嚨中發(fā)出陣陣可怖的嘶鳴。

    桃桃

    桃意收起背后的七尾，此刻她臉上再也沒有那種諂媚的笑容，而是冷峻的、陰沉得可怕，洞口破開的一瞬間她就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不顧蛛腿將她包裹，她的手胡亂拂開他臉上的碎發(fā)，口中念念有辭。

    星羅很溫馴地對上她的眼睛，良久，他的呼吸開始漸漸平復(fù)，額上的裂痕也一條條消失，可身后的蛛腿卻始終沒有褪去，依然牢牢鎖著女人柔韌的腰肢。

    門突然打開了，烏鴉如幽靈般站在門外，饒有興趣地觀賞著眼前的一幕，像是在看一場鬧劇，她不顧桃意質(zhì)詢的目光，輕輕提起坐在地上的顧臨淵，動作溫柔地替她擦干凈臉上的冷汗。

    “嚇著了？”她低柔的嗓音猶如鬼魅，“不用擔(dān)心你可是我的徒弟，我把左使獻(xiàn)給你，算是我的誠意?！?/br>
    “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就要承擔(dān)相應(yīng)的后果”她倏地抬起頭，鋒利的目光直刺不遠(yuǎn)處相擁的左右使，語氣卻輕飄飄的，像是一場幻夢，“你們說是吧？”

    星羅緩緩闔眼，“屬下之錯，懇請大人降罪?！?/br>
    桃意想笑，她扯了扯嘴角，沒能笑出來。自以為是真不是個好習(xí)慣，她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從未出過紕漏，卻沒想到一開始便踏入了秦溫的圈套里，她和牽狗繩的那蛇母一樣，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或許一切從左使星羅意圖叛變謀反的那一天就不對勁了，秦溫派她去殺人，她發(fā)覺星羅的身體與影一適配，同時搜集到了星羅被誣陷的證據(jù)，于是接下來的事情幾乎是水到渠成，以至于她已經(jīng)開始構(gòu)想等靈與rou完全融合后的美好生活…諷刺，何等的諷刺！

    “秦溫！”她突然喝道，“你他媽從來都不懂什么是愛情，卻口口聲聲許諾我，要告訴我什么是愛，我的母親信了那條蛇，然后她死了，如今我信你，那我是什么？！”

    “你錯了，桃意?！睘貘f十指交迭在胸前，以一種幾乎稱得上為憐憫的姿態(tài)望著跪坐在地上的紅發(fā)狐貍，她的語氣很輕柔，似乎一直如此，“這個世界里沒有愛，它太復(fù)雜，而我們太單薄，所以你的母親窮盡一生也追逐不到她的愛情，你——你也不能?！?/br>
    “如果你就此選擇和這無意義的感情玩一場拉扯游戲，那么只能說我看錯人了。桃意，你可別忘了你的母親——那位值得尊敬的妓女，她是如何被所謂的愛玩弄于股掌之中的?！?/br>
    “你在哭，桃意，你現(xiàn)在很傷心嗎？不，你現(xiàn)在的感情叫做絕望，而你也只是單純地在絕望，你甚至不愿意反駁我一個字，因?yàn)槟阋呀?jīng)被這種單薄的感情支配了，這可不像右使往日的風(fēng)范。”

    可桃意只是哭著，她的淚好像流不盡了。母親去世那一天她也是這樣哭著的，干癟的手失去了往日的風(fēng)華，它扯著她，它的上方傳來母親的聲音，母親說她嘗到了世間最美好的感情，如今她便可以安然離世，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年輕氣盛的魔族或是人族夸她美麗，說著愛她的話，就好像那些踏足母親房間的人那樣，可她不覺得被愛著，她好累，累到只想用媚術(shù)讓他們昏死過去，原來愛是這么累的感覺嗎她是這樣想的。

    那么影一呢？他也不叫影一，他說他只記得自己的名字里有一個“燕”字，于是她就叫他燕，燕也不知道什么是愛，他對衛(wèi)鞘的感情也不是愛。他說他恨她，恨是和愛對立的東西，她感受到了那種徹骨的憤怒與羞恥，那么愛便是相反的、無盡的歡愉與放浪嗎？

    她想起之前和他做，和一具幾乎沒什么生氣的尸體做，歡愉也有了，放浪也夠了，可她好像也沒有嘗到愛。如今她哭著，無數(shù)的迷茫與痛苦促使她哭著。她想，如果燕能夠活下去也好，她死了也罷了，反正燕也不知道愛是什么，不如她死前跟燕說一句我愛你，好讓他一直記掛著她。

    可燕突然就這樣抱住了痛哭不止的她。

    顧臨淵被秦溫帶走，四周都空蕩蕩的，只留下那個巨大的洞口，像是一只眼，靜靜注視著兩只魔。桃意吻著他的唇，盡情汲取他的味道，而燕只是安靜地承受著，給她無聲的安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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