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滄海收回視線，盡管她除了注視也做不了任何事。她繼續(xù)手頭的制作，人偶的五官被她精心雕琢，已能初窺清秀的面龐，林昭月瞥了它一眼，“真好看，jiejie，你的手藝還是這么精湛?！彼龂L試緩和當(dāng)下稱得上冰冷的氣氛，就像小時候那樣夸贊她的能力，“謝謝?！绷譁婧Ｒ彩且蝗缂韧囟Y貌回應(yīng)，這顯得她很無趣。

    林昭月嘆了口氣，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騙了縛殺？十年？這怎么可能？”

    林滄海背對著她，她的動作并沒有因為她的疑問而有所猶豫，“當(dāng)然有可能，如果你在下界仙塾聽課更認(rèn)真的話，或許你會知道其中緣故…在此我就不多贅述了?！?/br>
    林昭月有些尷尬地僵在原地，她很想辯解自己并不是沒有好好聽課而是真的不明白。相反，在仙塾的那段時間里，林滄海是天賦異稟的好學(xué)生，她才是被爹娘敦促加倍努力的那一個——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感到一陣羞憤。曾經(jīng)的jiejie不是這樣的，她那時和林朝暮一起并肩仙塾前叁，對人卻從不妄自尊大，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的樣子，而她所欽慕的白虎神君，那似乎才是一個薄情寡意又尖酸克薄的家伙，如果不是因為在春樹的日子里與jiejie日日相對，林昭月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被司馬宣奪了舍。

    “你……我只是希望我們都能早日達(dá)成目的，請你不要這樣說?！彼烙行┰挷恢卑椎乇硎觯@個在情感上趨于冷漠的jiejie不會明白，為了不讓他們之間的矛盾惡化，她還是把自己的感受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你一直是我爹我娘口中的榜樣，我是有很多不懂，也請你能夠好好和我解釋?！?/br>
    終于，林滄?；仡^瞧了她一眼，驀地勾起唇笑了笑，她沒有點頭或是搖頭，這讓林昭月很是失望。

    當(dāng)然，在林滄?？磥恚@也不是她第一次失望了。

    “哐”。

    蘊池的門被她默默關(guān)上，她輕盈的腳步里滿是世家對于子女優(yōu)良的教養(yǎng)，林滄海撐著腦袋，半天也沒想通她到底又怎么了，不過她和meimei這樣拌嘴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缺了林朝暮這個和事佬，她終究是不擅長和這些世家后代交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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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顧臨淵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了。賀軒的告白她沒有答應(yīng)，但礙于顧母在場也不好明確拒絕，只能先擱置在那里，賀軒也不著急，說要等她的答復(fù)，叁個人吃了中飯又逛了商場，下午被賀軒安排去看了場電影，題材自然是矯情又無趣的校園愛情——他似乎一直在提醒她他們之前校園時光的友誼他記得多清楚，顧臨淵也想告訴他，那些對她做的事情她也記得無比清晰。

    在西餐廳吃完晚飯又尬聊了半天，離開餐廳已是接近八點，顧母見她之前是坐公交車來的商場，便故意撮合賀軒送她回去，前者自然是樂意的，顧臨淵本想推脫，一想又可以在車上和賀軒說清楚白天里的事情，于是也點點頭答應(yīng)下來。

    望著窗外的霓虹燈閃爍著，伴隨著其他景色飛快地后退，顧臨淵有些恍然，可她也沒有忘記自己要做的事說的話，等車開遠(yuǎn)了，她就開門見山道：“賀軒，其實我沒想過和你交往?！?/br>
    賀軒微微偏過頭，夜色下，他的眼睛亮閃閃的，可能是前方車燈反射的光點落進(jìn)了眼底，“嗯？我知道，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算是吧，又是這樣的把戲。顧臨淵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她還是這樣優(yōu)柔寡斷，之前在夢里對沉灼槐是，如今對賀軒也是，只要他不提表白交往之類的事情，她還是可以視作之前的事情沒發(fā)生過?！班?，你知道我也知道，應(yīng)付一下我媽就好。”

    “就像初中的時候一樣，”賀軒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懂得都懂！”

    但愿如此……顧臨淵闔上眼，心里還是沒底。后面賀軒又主動提起和她聊了不少以前的事情，講他們共同的朋友、經(jīng)歷的事情，而對他以前犯的錯只字不提，顧臨淵也不知道他是否悔過，也不指望他會悔過了?！罢O，你有看最近一篇言情嗎？我聽朋友說里面女主角的名字和你一樣，所以特地去搜了一下，居然真的叫顧臨淵！”他樂呵呵的，像是隨口一提，可顧臨淵的心里確實劇烈地震顫了一番，旋即故作平靜地答道：“嗯…看過，怎么了？”

    “沒有，就是覺得這也太巧了，明明你的名字也不常見啊哈哈哈……”賀軒沒注意到她的神色微變，繼續(xù)說道，“我感覺作者實在是不會選男主啊，居然把女主拉給了那個魔王！”

    顧臨淵又是虎軀一震。

    “那、那怎么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賀軒絲滑地打了一圈方向盤，“哦，沒有，就是感覺他倆不太配。女主那樣的就適合一個活潑開朗的男主，而不是魔王那種郁郁寡歡還看起來很柔弱的家伙。”

    放你媽的屁！顧臨淵突然就不緊張了，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初高中的時候，那時他總是會迎合她的喜好去看她喜歡的動漫、小說，玩她喜歡的游戲，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觀念總是和她不合拍，兩個人天天都在樓道上吵架，誰也不肯服誰，后來只要賀軒一接觸她喜歡的東西她就緊張…現(xiàn)在看來這個毛病還是沒改。

    強壓下心頭的火氣，顧臨淵撇撇嘴：“哈哈，你還是和高中沒什么差別，總跟我意見相左。”

    她這樣一說賀軒就來勁了，連連回過頭去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哎！我就說，還以為你都忘記了，沒想到只是羞澀啊哈哈哈哈！”

    羞澀你個大頭鬼！顧臨淵沒忍住把心里話也罵了出去，賀軒便更是起勁，變著法子逗她，就想看她惱羞成怒的樣子?！安皇切邼磕鞘鞘裁?？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呀，以前那個小肥妹居然也有這樣一天……”

    顧臨淵氣不過，又跟他鬧了幾句，賀軒總是沒臉沒皮的，什么話都說得出來，一會兒說她脾氣兇但胸不大、一會兒又說她單身24年一個對象沒找著，她懶得懟回去，就揭他的老底：“我怎么了？是誰以前天天隨地小便要我別看的，誰更沒品一眼可見吧！”

    “舊事就別再提了哈哈哈哈，現(xiàn)在我就不會了嘛！”賀軒連忙打哈哈把這事給糊弄了過去。

    終于，賀軒把車開到樓下的一瞬間，顧臨淵立馬開門下車，動作行云流水無比絲滑，她率先奔進(jìn)樓梯間，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好，只能稍微等了一下去停車的賀軒，兩個人一起上的樓。

    “哎呀?jīng)]必要啊，我才拿到駕照沒多久，停車很慢的！”賀軒嘴上雖然這么說，但其實心里高興壞了，那點情緒都是寫在臉上的，顧臨淵看得出來，但她無意點破，只是點點頭，“沒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br>
    賀軒還在她身后開著門，而她想著伏湛放在臥室，應(yīng)該不至于出什么岔子，于是憑借肌rou記憶開門的那一刻、伏湛那張臉映入眼簾的那一刻，她幾乎被嚇到后退一步尖叫出來——而這樣的動靜也很快吸引了賀軒的目光，他回過頭。

    就看見顧臨淵一個人擠在狹小的門縫里，姿勢僵硬地盯著他。

    “…怎么了嗎？”他有些好奇想往里瞧，而顧臨淵的身體把門縫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他是一點都看不到，無奈之下，他只能伸出手像以前一樣揉了揉她的頭，“這么緊張做什么，難不成你還‘金屋藏嬌’了？”

    呵呵還真是呢。顧臨淵干笑兩聲，可是礙于要把伏湛擋嚴(yán)實沒辦法抵抗他的動作，只能任由他把自己的發(fā)型揉亂，一邊出言趕他走，“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我沒啥事就在門口站會兒哈哈哈……”

    賀軒見她這樣執(zhí)著反倒是來了興趣，故意仗著身高踮起腳要往里面看，顧臨淵只好也跟著踮腳去攔他，可賀軒一下左一下右的，兩人的距離被不斷拉近，顧臨淵感覺他的呼吸都噴吐在自己的身上，暑期的熱浪給他染上一股薄汗味，她忍不住擠了擠鼻子，眼看他整個人就要壓上來，她那句“夠了”恨不得立刻脫口而出——

    賀軒的動作突然頓在半空中，他像是被什么屏障給攔住一般，怎么也碰不到顧臨淵一根毫毛，而隨后，一道她熟悉的聲音在樓道里響起：“這位…男士？看夠了就回去吧。”

    兩個人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女孩正低頭調(diào)著自己的腕表，見半晌沒有人做聲這才抬起頭來，微微一笑：“你好，我叫林滄海，”她伸出右手，在昏暗的樓道光里，隱約能看見半指手套上的金絲滾邊，“…是顧臨淵的朋友?！?/br>
    賀軒在剎那間抬起頭看向顧臨淵，她也跟著回了一個笑容表示肯定，他這才將目光挪向林滄海，一臉古怪地伸出手握了握：“賀軒?！?/br>
    不等他詢問，林滄海已走近幾步到顧臨淵身邊，這下兩個人一起把門擋得更嚴(yán)實了，“你是她的朋友？好巧啊，居然在她的對門，不過這么晚了，臨淵她休息得早，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彼捓锞芙^他的意思很明顯，賀軒再怎么腦子轉(zhuǎn)不過來也聽懂了，只能哈哈笑了幾下，“好的好的，美女你跟臨淵去聊吧，我就先回家了啊……”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刻，林滄海一把攬過顧臨淵的肩，“別發(fā)呆，回去吧?！?/br>
    后者顯然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晃了晃腦袋，就看見賀軒甩了甩右手，用左手別扭地關(guān)上門，她這才對上林滄海那雙綠眼睛，有些怔然?！八?/br>
    “從他放棄打聽縛殺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jīng)不在他的視線里了?！绷譁婧ＰΦ煤軓娜荩櫯R淵一聽就知道她是用了自己的能力來幫她，連忙感激地向她道謝，可還沒出口就被她堵回了喉嚨里，“哎，我也是受人之托，沒什么好道謝的——還是回去好好和你的黑蛇溫存去吧。”

    話罷，她已轉(zhuǎn)身，沒幾步就隱沒進(jìn)樓道的黑暗中。

    受人之托？還能是誰的“托”呢，顧臨淵有些好笑，又忍不住鼻子一酸，再看向身后端坐在門口的伏湛，卻見他的眼角似有晶瑩閃爍，她叁步并作兩步上前，人偶也順著她的步伐抬起眼來……

    指腹落處是一滴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