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再有十來日，你便要出發(fā)去洛州了，”云楓啟聲，“這次的事，父皇很看重，將這重任交給五弟，五弟可一定要竭盡全力，替父皇辦好差事?！?/br>
    云楓這話乍一聽是叮囑，但更像是居高臨下以更高身份的勸言。

    “他這是什么語氣?！痹苹似泊讲粣傄宦暋?/br>
    云容玨淡定自若，臉上的神情并未因云楓的話有所變化，“大哥說的是，我定會(huì)替父皇辦好事的?！?/br>
    “這洛州的事，一直是父皇心頭的一根刺，如今讓五弟去辦，五弟這若是辦好了父皇高興了也就罷了，這若辦不好……嘖嘖，以父皇重視這事的程度，不知道父皇會(huì)生多大的氣呢。”云招冷不丁說道。

    “二哥這話說的，好似五哥就一定會(huì)辦砸似得，難道二哥你是想五哥辦不好這事？”云凰對云招的陰陽怪氣頂了回去。

    “六弟，你怎么說話的！你說話可要過腦子，我怎么就不希望五弟辦好事了，你可別含血噴人?！痹普胁粣偟?。

    “二哥沒那么想就好！有些事，大家心里明鏡，二哥又何必老是膈應(yīng)人。”云凰飲了一口酒說道。

    兩人的唇舌戰(zhàn)，不相上下。

    一旁姜舞侍候著云容玨，她光是聽著，都有些頭疼。

    “好了，你們且一人都少說一句?！痹茥髡f道。

    云凰不屑冷哼一聲。

    這時(shí)，外頭傳來歌聲，緊接著七八個(gè)穿著舞裙的女子跳著舞，走了進(jìn)來。

    樂聲配合著歌舞，賞心悅目。

    云凰安排的歌舞雅致好看，其中還有西域舞姬獻(xiàn)舞，更添了幾分不一樣風(fēng)情。

    云招是他們幾人中最好這些的，尤其是在那些西域舞姬婀娜扭著腰肢兒時(shí)，他那雙眼睛都直了。

    “五哥，你瞧二哥那樣?！痹苹说吐?，看云招的眼神盡是嫌惡。

    云容玨只淡淡一眼，他目光落到面前的酒杯上，然后看了眼身邊的姜舞，“斟酒?！?/br>
    姜舞連忙給他滿上。

    “五哥當(dāng)真是很喜歡這囚奴啊?！痹普泻鋈婚_口，視線落在姜舞身上。

    姜舞安靜的侍著酒，沒想到會(huì)被云招留意到。

    云招這話一出，諸皇子公主的目光都落向云容玨那邊。

    “二弟這話是何意?！痹茥鞑唤獾馈?/br>
    云招懶懶一笑，伸手朝姜舞指去，“喏，五弟身邊那穿藍(lán)碧色衣裳的侍女，她是囚奴，是五弟收的，五弟對這丫頭，可是喜歡的很，日日讓其跟在身邊呢，這不，席面都讓她參加了?！?/br>
    云楓若意看了眼云容玨，然后道：“這囚奴本就是分到各宮的，她們伺候好，五弟高興就好?！?/br>
    “五弟高興，那不如，也讓咱們一同高興高興吧？”云招忽然道。

    姜舞聽著云招的話，不好的預(yù)感油然升起，握著銀壺的小手不自覺收緊，眼底是緊張的情緒。

    云容玨余光微落，將小姑娘的情緒納入眼底。

    “二哥真是太無聊了。”云凰臉上甚至攢起了怒氣。

    “哦？二弟可是有什么新奇點(diǎn)子想法了？不如說來聽聽?！痹茥髡f道。

    云招笑，“新奇倒是談不上，就是，方才的歌舞看膩味了，不如讓這丫頭舞一舞，她既能那么討得五弟歡心，想來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云凰皺眉，不由一聲，“這……怎么那么熟悉？”好像之前什么時(shí)候也有過這一出。

    云卿卿吃著糕點(diǎn)，偶爾和云宋貞拌兩句嘴，聽到幾人的談話，她吃東西的動(dòng)作也停了下來，擔(dān)心看著姜舞。

    二哥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和大jiejie整了一樣的一出？！

    上次云宋貞有在席面上提議過讓姜舞跳舞，那次姜舞還摔了一跤，出了糗。

    姜舞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她下意識(shí)朝云容玨看去，眼里的情緒是深深的依賴。

    “怎么，難道五弟是太喜歡這囚奴了，連讓她跳一支舞來給咱們助興都不舍得了？”云招步步緊逼。

    “五哥當(dāng)然不會(huì)吝嗇于一個(gè)囚奴，”云宋貞開口，“先前有一次席面，宋貞就有讓這囚奴跳過，五哥很爽快就答應(yīng)了呢！”

    云宋貞說完看向云容玨，咧唇一笑，“五哥是吧？”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云容玨若不肯答應(yīng)，反而顯得是他小氣了，且……

    云容玨轉(zhuǎn)眸，看著身邊緊張的小姑娘，片刻緩啟聲：“她笨拙，怕是會(huì)擾了興致，倒是我身邊這個(gè)，論姿態(tài)，樣貌都是不錯(cuò)的，跳起舞來也韻味十足，且就讓她跳一舞吧?！?/br>
    云容玨是將卓珂推了出去。

    卓珂一剎那有些愣神，殿下什么時(shí)候見過她跳舞了。

    “去。”云容玨側(cè)頭，朝卓珂示意著。

    卓珂有些猶豫，她是會(huì)跳舞的，可突然讓她跳，她一點(diǎn)心理準(zhǔn)備都沒有。

    “且好好給本殿張臉，嗯？”云容玨唇角勾勒起淺笑，眼波瀲滟。

    卓珂最吃的便是云容玨對她的溫柔，當(dāng)即沒再有拒絕的話了，“奴婢遵命?！彼飞怼?/br>
    “誒，五哥，你這沒意思啊，人家二哥是想看那囚奴跳舞，你讓其他人跳，二哥可覺得掃興了呢。”云宋貞不放過一絲可以羞辱可以看姜舞出丑的機(jī)會(huì)。

    “就是，五弟，你這就沒意思了。”云招接話說道。

    云宋貞和云招相逼，云楓看似是中間的，可實(shí)際上，話里話外，都是靠著云招的。

    姜舞聽著，又見云容玨為難，剛要開口，忽然，卓珂先她一步開了口。

    “殿下，公主們，不如這樣，讓她同奴婢一起給各位主子獻(xiàn)舞，兩人獻(xiàn)舞也比一人來的有趣些?！弊跨嫣嶙h道。

    “誒，這不錯(cuò)，”云招一拍大腿，“五弟，你不舍得讓那囚奴一人獻(xiàn)舞，他們兩個(gè)一起，你總歸可以答應(yīng)了吧?！?/br>
    “兩人獻(xiàn)舞確實(shí)比一人有趣些，也不顯乏味，五弟，既然大家都想看，你且就割愛一次，讓她跳個(gè)，也沒什么！”云楓說道。

    幾人一致說詞，云容玨若再為一身份低微的囚奴拒絕，倒顯是他不對不好。

    “我看他們都是閑的無聊！”云凰氣呼呼的說道。

    若姜舞能選擇，她自然是不愿的，可如今這情況，她也不愿令云容玨陷入為難境地，“殿下，奴愿一舞?！彼飞碚f道。

    云容玨微沉的雙眼同她清澈的眼眸對上，片刻后，他慢點(diǎn)頭，“去吧。”

    見云容玨答應(yīng)下來，云宋貞頗為高興得意，云卿卿嫌棄瞥瞪她一眼，“讓一小囚奴獻(xiàn)舞就能讓大jiejie這么高興，卿卿該是說大jiejie容易滿足呢，還是，大jiejie這么喜歡為難小小囚奴。”

    云宋貞被云卿卿兩句嘲諷冷下臉，“這些囚奴生來就是供主子玩樂的，主子愿多看她兩眼是她們的福氣。”

    云宋貞的話難聽，云卿卿無奈搖頭，端起面前的酒杯，慢飲著香酒，“誰也不是生來如此，大jiejie說話還是顧忌些，這老天爺可都看著聽著呢?！?/br>
    云宋貞冷哼一聲，沒將云卿卿的話放進(jìn)心里。

    姜舞和卓珂兩人，一個(gè)穿著藍(lán)碧色的衣裳，一個(gè)穿著粉色衣裳，兩色一起，倒也有幾分相得益彰的味道。

    樂聲起，兩人翩起舞，姜舞配合著卓珂的步子跳著。

    底下眾人，除云容玨幾個(gè)外，看她們的神情都似戲謔。

    “沒勁！太沒勁了！”云凰看著，心中莫名涌起不悅，舉杯痛飲一盞烈酒。

    云容玨朝旁瞥眼，輕聲開口，“這酒烈，你喝的別這么猛?！?/br>
    云凰重重嘆一口氣，云容玨繼而道：“我記得你原是最不喜那丫頭的，總是和她作對，怎的今天對她態(tài)度卻轉(zhuǎn)了這么多?！?/br>
    云凰被云容玨這么一問，俊臉上浮現(xiàn)一抹不自在，眼眸目光落在中間起舞著的姜舞身上，片刻后有些別扭道：“說到底她是五哥你身邊的人，我只是看不過慣二哥借著那丫頭來找五哥你的事?！?/br>
    這時(shí)姜舞的目光恰好轉(zhuǎn)落過來，云凰一個(gè)猝不及防，和她雙眸對上，他眨了眨眼，連忙將視線挪開。

    姜舞和卓珂的兩人舞，卓珂是中心，也是跳的最賣力的，姜舞見她如此，也有刻意松泛些不去同卓珂爭。

    “五哥身邊的人兒，果然都是厲害的，這兩人美貌舞姿皆存，當(dāng)真是極好的?！痹普斜臼枪室鉃殡y，但這兩人一跳起來，倒真吸引了他了。

    “這粉衣的宮人跳的是真不錯(cuò)，至于這藍(lán)衣的吧，”云楓搖頭而笑，“是差了那么點(diǎn)意思。”

    幾人議論的話落進(jìn)卓珂耳里，尤其是聽見云楓對她的贊揚(yáng)時(shí)，心底涌起雀躍，她雖是楚夫人安排給云容玨的人，但這贊揚(yáng)聲多，怎么都不是壞事，尤其還是來自地尊崇的大皇子。

    此刻的卓珂看著身邊的姜舞，倒覺得她是礙事了，若沒有姜舞，她獨(dú)舞，怕是要更奪人矚目的！

    真是礙眼又礙事的家伙！卓珂不悅瞪了眼姜舞，在云容玨身邊她便是個(gè)多余的，眼下也是！

    卓珂邊想著，忽然，娥眉一揚(yáng)，紅唇勾起弧度，在姜舞轉(zhuǎn)向她這邊的時(shí)候，她一伸腳！

    “啊——”

    好好的歌舞被打斷。

    云容玨他們聞聲皆投去微詫的目光。

    姜舞跳舞的步伐也停了下來，愣神看著眼前忽發(fā)的情況。

    卓珂撲通一聲，狠狠摔在了地上，狼狽不堪。眾人的目光更是都朝她投了去。

    “方才我還在想，五弟身邊的都是精巧的人兒，樣貌舞姿都出眾，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了，”云招本看在興頭上，卓珂這一摔，是大大擾了他的興致，“這樣的錯(cuò)都會(huì)出，也實(shí)在無用?！?/br>
    “二哥，看來這跳舞，還是得看那些舞姬的，那些舞姬是受過專門訓(xùn)練的，和她們自是不同的，也不會(huì)出這樣的差錯(cuò)?！痹魄淝浣釉挼馈Ｔ捖?，她朝宮人吩咐了兩句，讓其喚來專門的歌舞姬。

    幾人議論的話落進(jìn)卓珂的耳里，她只覺得更加難堪了。忍不住抬頭朝云容玨望去。

    姜舞將卓珂扶起，兩人回到云容玨身邊，卓珂始終低著頭，直到……

    “方才可摔疼了?！痹迫莴k啟聲，似很更關(guān)心的問詢著卓珂。

    卓珂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是歡喜，她忙搖頭，“謝殿下關(guān)心，是奴婢不中用，沒能做好，讓殿下掃興了?！?/br>
    “無妨，重要的是你沒事，喏，”云容玨從懷里拿出一小盒膏藥遞給卓珂，“方才摔的怕是不輕，這膏藥去血化瘀，你且拿著用?！?/br>
    云容玨對卓珂毫不掩飾的關(guān)心，令席面上的眾人皆是一愣，云招被身邊的宮女喂了一口果子，他咬著果子，笑道：“喲，五哥對這宮人當(dāng)真是不一樣啊，這么照顧。”

    這宮里每個(gè)皇子身邊都是有一堆宮人伺候著，若皇子對哪個(gè)宮人特別了些，其實(shí)大家心里便是如明鏡兒一般，知曉是何意了。

    “她是本殿的人，本殿照顧著，也不過是尋常事?！痹迫莴k說道。

    云容玨這一句是更昭露了對卓珂的心思，云招云楓兩人相視笑而不語。

    “五哥！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痹苹寺牫霾粚?，忍不住道。

    “六弟，這你還不知道啊，”云招笑，“你五哥是看上了這個(gè)宮女了唄，你有必要這么大驚小怪嗎？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對吧?！?/br>
    云招笑著說著，邊抬手一把將身邊的宮人摟進(jìn)懷里。

    云招這不說還好，一說，更是激起了云凰心里波瀾，他瞪看著卓珂，雖然先前他就有看到五哥對這個(gè)叫卓珂的態(tài)度有變，但……

    他怎么也沒往五哥看上卓珂這一層想去！

    “都是些喜攀榮貴的狐媚子。”云宋貞朝卓珂翻了個(gè)白眼。

    云卿卿看著這一幕幕，雖也有些不解，她以為五哥對姜舞那丫頭是特別的，不然也不會(huì)那么寬容準(zhǔn)允她去書院了，可如今看來，又好像不是她想的那么特別。

    這才多久的時(shí)間，五哥竟就換了別人。

    但她再覺奇怪，也不似云宋貞那般生氣，她撐著下顎，歪著腦袋對著云宋貞，“大jiejie，你這么生氣做什么，五哥喜歡誰，那是五哥的自由，難不成五哥喜歡上一個(gè)宮人，大jiejie就要生一回氣？那大jiejie這輩子得生多少氣?。可鷼舛嗔丝墒菚?huì)老的快的！”

    云卿卿的一番話沒意外換來云宋貞的一記冷眼，她也不在乎，彎眉一笑，挪開眼，目光落到姜舞身上。

    哎。

    若五哥真的這么快對這丫頭失去興趣，那這丫頭就有些可憐了。

    在這大涼本就是低微的身份，好不容易得到主子歡心，卻不想是曇花一現(xiàn)，實(shí)在可憐。

    姜舞跪在云容玨身邊，替他斟酒著，云容玨的話落進(jìn)她耳里，他看卓珂的眼神，對卓珂的舉動(dòng)，落在她眼里。

    其中滋味，不是很好受。

    小姑娘臉上低落的情緒被一旁的云凰盡收眼底。

    “你給本殿斟酒?！痹苹艘愿觳仓庾擦俗步?，姜舞回過神來，愣住看著云凰。

    她是侍候云容玨的。

    “讓你給本殿斟酒沒聽見？”云凰不悅一聲。

    “奴是……”

    “五哥不會(huì)介意的，對吧五哥?！痹苹丝聪蛟迫莴k說道。

    彼時(shí)云容玨正同卓珂說笑著，聞聲側(cè)過眸來，眼中情緒寡淡，片刻鼻間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嗯，算是默允了。

    姜舞聽著，方才失落的情緒在頃刻間被擴(kuò)散更大。

    姜舞垂著眼，側(cè)了側(cè)身，給云凰面前酒杯斟滿酒。

    在她轉(zhuǎn)過身的剎那，云容玨的余光微傾而過。

    方才的鬧局逐漸平息，云楓等人繼續(xù)聽著看著歌舞，話語交談著。

    忽然！

    “你是想燙死本公主嗎！”

    一聲略顯尖銳的聲音打破剛平靜下來的一切，眾人朝云宋貞那邊望去。

    原來是一宮人做事不力，將湯碗碰倒灑到了云宋貞。

    “奴……奴不敢，公主恕罪?！蹦菍m人驚慌跪下，朝云宋貞請罪著。

    “本公主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侍候的規(guī)矩你難道不知道？！”

    啪！

    云宋貞話音剛落，揚(yáng)起的手，就是結(jié)實(shí)的一巴掌落在那宮人臉上。

    宮人被打的捂著臉倒在地上，“公主饒命，奴知錯(cuò)了！”

    “饒命？你燙壞了本公主還敢求饒？好好的心情都被你給攪了??！”云宋貞氣惱，拂袖打著，抬腳踹著。

    一時(shí)間大殿被求饒聲，叱罵聲覆蓋。

    “大jiejie，夠了，莫要因?yàn)橐粚m人壞了規(guī)矩形象?！?/br>
    云卿卿本不想多理會(huì)，可云宋貞這樣，再下去，怕是要把宮人打死了！

    “什么宮人！她不過是身份微賤的囚奴！她燙了本公主，本公主就是要了她的命也不為過！”云宋貞說完又是啪啪兩巴掌。

    “大jiejie！”

    “卿卿，你大jiejie說的也在理，宮人做錯(cuò)事且要責(zé)罰，更毋庸說是小小囚奴了。”云招開口說道。

    姜舞聽著傳來的一聲又一聲凄厲的喊叫求饒聲，加之云招的那番話，初到大涼的一幕幕在眼前一一浮現(xiàn)，令她害怕。

    “公主饒命，奴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饒了奴?！?/br>
    那囚奴求饒的聲音一遍遍，不絕于耳。

    姜舞聽清，忽然，覺得有些耳熟。

    這聲音為何那么熟悉……好似……

    她疑惑，抬起頭，掀眼朝云宋貞那邊望去，正好看清那滿臉淚水囚奴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