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方謙憑什么能穿越時間而不老，說到底他是個外來人，憑借自身修為不至于淪為這莫名幻境的一員，自然不會被幻境所束縛。

    但眼前的小道士看來全無修行者的氣息，卻依然能漫長的歲月里，無論沒有被歲月侵蝕的痕跡，還如此精準無誤地與方謙幾次相遇，傻子都知道有蹊蹺了。

    上一次他雖說沒見過這小道士, 但好歹也是看見他的卦攤的。這么個東西，用不著代代相傳吧。

    小道士看起來似乎并不明白方謙再說什么, 于是方謙繼續(xù)說了下去：“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 既然是真實的, 那這里的傳聞自然也可能是真的, 比如這城中有龍，而龍食人?！?/br>
    小道士想了想認真地解釋道：“龍雜食，卻也挑食，不會隨便什么都入口。”

    “所以你才要把這鎮(zhèn)中的人養(yǎng)成蠱嗎？”

    方謙的聲音輕佻隨意，但劍光卻很冷。鈞弘劃出一道完滿的弧線，掠向小道士的脖頸。

    劍鋒推到小道士脖頸前一寸，便沒再繼續(xù)下去。厚重的龍氣泛起縷縷金光，柔和卻不容反抗地將方謙的劍光包裹住。

    小道士依然站在原地。他沒用動，只是臉上先前那種略有些少年懵懂的神態(tài)驟然間變得成熟穩(wěn)重。被方謙說穿以后，小道士不再隱瞞。他長嘆一口氣，笑容略有些苦澀：“不是我，我已經(jīng)快死了。而且……我比你更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的手抬起，輕輕摸了摸自己看不見的雙眼：“龍族壽終，也有龍族該去的地方?！?/br>
    方謙眼看著小道士的雙眼中突然洶涌著噴出一陣死氣，幾乎同時用靈氣護住周身，可隨即他便發(fā)現(xiàn)那股死氣被小道士的龍氣牢牢裹住，不泄出分毫。小道士身上的氣相依舊溫和，不帶丁點殺氣。

    方謙略一思忖，將劍收了起來：“既然不是你，那又是誰把這里搞成這樣的？”

    龍也有五衰，但這一條看起來分明看起來還不大，也不知道為何會混到燈枯油盡的地步。

    最主要的是，方謙發(fā)現(xiàn)他左右手的手腕上和腳踝上都多出了一副銀環(huán)，銀環(huán)后面綴著長長地鐵鏈，一眼看不到盡頭?！澳闶稚系氖?？”

    難怪一開始看不到小道士身上的靈氣跟龍氣，明明龍生而有靈，出生便有金丹。原來是這鎖鏈鎖住了他的靈氣和龍氣，沒有外放出來。

    直到這時，小道士的臉上才顯出些許駭然之色，身子一動，長長的鎖鏈便也跟著抖動起來：“你看得見？”

    這幾百年當中，他不是沒有見過別的誤入此地的修士，也不是沒想過跟人求助，但系在他身上，將他囚禁于此的鎖鏈卻是仙氣所凝，喚作鎖仙鏈。

    修士再強也不過是凡人而已，雖說他們強悍到號稱與天相爭，可說到底能力擺在那里，爭不過的。

    “你說的能助我離開這里的龍，是你自己嗎？”方謙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同時再次出劍直接斬上他手腕上的鐵鏈。

    劍在鐵環(huán)上激起了一道道的火花，鈞弘不過靈器而已，如何斬得開仙器，但偏偏卻刻出了一道很深的劃痕。

    小道士眼神一亮，卻很快暗淡了下去。方謙或許有些不為人知的能力，但也僅是如此而已了，他斬不開這鎖仙鏈。

    小道士將手背到身后，他微微垂著頭，這倒顯得他脖頸修長漂亮。他頓了頓，似乎收拾了一下期望落空的心情，之后才回答起方謙的問題：“我不記得曾經(jīng)見過先生，先生所說的那條龍應該也不是我。”

    方謙想起自己曾經(jīng)見過的那條金龍，仿佛在歲月長河中一閃而過的影子。

    還不等方謙回神，小道士神色突然一變：“他來了?！?/br>
    小道士說完接著說了一句：“你看到的這個世界，不止我一個人在掌控?！彪S即便消失在方謙面前。

    眨眼之間方謙回到寂靜深夜，無數(shù)的影子蟄伏在黑暗的角落里，趁著他剛一出現(xiàn)不設防的空擋頃刻鋪了上來。

    劍氣震蕩，那些影子被劍氣推的翻滾到遠處。

    方謙站在道路中央，陷入沉思當中。他剛剛的話并沒有問完，按照里來將浮光掠影當中看到的應該都是認識的人的畫面。所以即便那條小龍不提，他也猜到這里不止是一個人的回憶。

    所以他最開始的時候猜測到自己仍在其中時，懷疑過這是在唐景辭的記憶當中。

    但是顯然不對，先不說師尊他老人家有沒有活的這么長，他找遍了整個鎮(zhèn)子也沒找到他老人家的一片影子。

    一個浮光掠影當中，承載了兩個人的回憶，那另一個人是誰？是誰在每一段時間里都存在……

    方謙這么想著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街角的春生店。

    除了小道士之外，每個時間段中都存在的，只有那個非死非生的老人?？墒撬郧耙矝]有見過這個人，莫非是跟他師尊有些許牽連，他曾間接見過面，但是遺忘了？

    他還沒有到老年失憶的年紀吧……

    又或者，那名老人其實就是小道士的一身二體？那是不是還有一個人在？

    方謙一面想著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可能，一邊走向那間春生。

    黑夜當中，店鋪門窗禁閉，方謙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變得敏感了，他總覺得這個地方的陰氣變得濃郁了許多。

    方謙在店門前剛一站定，突然，四周不論商鋪還的民居，房門均被大力推開，寂靜的夜里因此炸起了連串聲響。方謙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那些懼怕黑夜，行尸走rou一般的百姓們都木著臉，從屋內(nèi)搖搖晃晃著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