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正經(jīng)的和尚。

    自從那日之后，恒裟就沒再闖過府。恒苦一開始還每日準(zhǔn)時準(zhǔn)點的去花園里蕩秋千，可惜花園一直都很安靜，連只野貓都沒有。

    直到一個月之后，恒苦才第一次翻開了恒裟留下的冊子，那上面全是用梵文書寫的經(jīng)文。他原本以為自己會看不懂的，但那些梵文的念法卻自動自覺的滾到了恒苦的舌尖上。

    這一本經(jīng)文，他沒用多久便從頭到尾背誦了下來。恒苦心中還有一點隱秘的期待，這一本經(jīng)文背完之后，那個不太正經(jīng)的大和尚就會帶著新的一本經(jīng)文出現(xiàn)。

    然而并沒有……

    小孩忘性大，時間久了恒苦也不太惦記那位只見過兩次的大和尚。倒是經(jīng)文一直都沒忘，每天睡覺前都會不自覺地念叨一回，和中邪了一樣。

    既然是佛子的最后一生，自然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恒苦十歲那年，鎮(zhèn)子上遭遇土匪燒殺，大部分的人都死了。

    危機時恒苦突然念出了經(jīng)文，佛光護(hù)住了他。

    恒裟是在一個時辰后趕到的江家，他沒有急著帶恒苦離開，而是先盤膝坐在地上誦經(jīng)超度亡靈。

    直到晨曦時，才走到蹲在墻角圍觀了一夜的恒苦面前伸出了手，面容慈悲：“你塵緣已斷，可以跟我走了?！?/br>
    恒苦卻伸手將人直接推開，直接跑了出去。

    他已經(jīng)不小了，能看懂家中出了什么事，也知道有些人再也回不來了。

    ……

    恒裟沒有說什么，只是跟在恒苦身后，看著小孩走過出了江府，走過了整條街道。

    他只是度化了那些冤死的靈魂，但街道上依舊滿目狼藉。

    恒苦是江家的大少爺，鎮(zhèn)上的人都認(rèn)識他，每次他出來的時候這些人還會偷偷塞好吃的給他。

    比如如今躺在街角的江嬸，她做的炸糕很好吃，每次都會塞給他兩塊。

    恒苦的眼睛驟然紅了，如果人生恒苦，那人為什么還要活著？

    他有些后悔，最后念出了那一段經(jīng)文，沒有佛光護(hù)體，他應(yīng)該和這些人一樣，冰冰冷冷地躺在這里。恒苦一瞬間想了許多事情，但又仿佛什么都沒想。他從旁邊的綢緞店中找到一些零碎的布匹，蓋在每個人的臉上。

    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城門口，城門上掛著的旗子上面染上了血，看不清上面的字跡。

    恒苦下意識用袖子擦，但越擦越模糊，還蹭了一袖子的血。從出事到現(xiàn)在，恒苦從來沒用哭過，但這一刻卻忍不住淚如雨下。

    “你是不是早看到了這個結(jié)果，你為什么不早一點來？！”

    恒苦發(fā)泄一樣喊著，換來的是那個和尚按在他頭頂上，那是一雙很溫暖的手。

    “對不起……”

    佛子的命運和劫難都是注定的，沒有人能改變這個結(jié)果。尤其是他，更不能夠。

    恒裟陪著恒苦在城下呆了兩日，他也哭了整整兩日，直到昏厥過去才被恒裟抱著離開這里。

    從此江城少了一個大少爺，云臺寺中多了一個恒苦僧人。

    第146章 恒苦4

    恒苦來到云臺寺才得知, 恒裟這個一看就不太靠譜的大和尚，竟然還是寺中的住持。只是常年游歷在外，寺中大小事務(wù)都由他師弟代管, 他自己就是個甩手掌柜罷了。

    因為恒苦的出現(xiàn)，恒裟難得安安靜靜的在寺中呆了兩三年，哪兒也不去專心帶小徒弟。恒苦的天賦是與生俱來的，十五歲時就已經(jīng)遍讀了所有經(jīng)文, 他看過的經(jīng)文全部都能熟背下來。

    云臺寺將恒苦當(dāng)成了未來的希望, 傾心培養(yǎng)。但只有恒苦知道自己并不具備憐憫之心，對神佛也無半點敬畏, 呆在寺中只是因為他無處可去。

    至于看一遍的經(jīng)文就能倒背如流，不過是因為這些經(jīng)文似乎原本就在他的腦海當(dāng)中，并不需要刻意去記。

    眼看恒苦已經(jīng)逐漸可以獨當(dāng)一面, 恒裟便心安理得地放下了這個大包袱, 趁著月黑風(fēng)高, 又到處云游去了。第二年恒裟反回寺中, 又帶回來一個因家中發(fā)洪水無處可去的小弟子。

    恒苦對這個“甚是可憐”的小師弟原本沒有任何感覺, 奈何這小孩無時無刻不粘著恒裟, 讓他莫名地多了幾分危機感，仿佛屬于自己的東西要被別人搶走了。

    于是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 自三歲以后就再未曾與人同床的恒苦抱著被子來到恒裟的屋外。

    在恒裟開口詢問前, 恒苦便率先說道：“我夢到了江家?！?/br>
    他這么一說, 恒裟心就軟了, 直接將已經(jīng)和自己差不多高了的人放了進(jìn)來。

    小師弟第二天一大早習(xí)慣性來找?guī)煾? 卻見日常冷著臉的大師兄從屋里走了出來, 眼身鋒利如刀。

    小師弟哭著跑走了。

    自那之后, 恒裟去到哪兒恒苦便跟到哪兒, 他不想再看到師父身邊再多一個粘人的小師弟。

    歷練本就是修行的一環(huán)，更何況恒裟本就有帶他出去歷劫的打算。對此自然沒有任何的異議，帶著小拖油瓶上山下河，也挺愉快的。

    日子久了，恒苦才慢慢發(fā)現(xiàn)恒裟一直在用功德在度化眾生。

    每次恒苦問起來，恒裟都笑著抬手按一下恒苦光頭：“散一點功德，保佑他們?nèi)ジ玫牡胤?，值得?！?/br>
    對于這種回答，恒苦一向不屑一顧，明明經(jīng)文就可以超度，非要散功德是什么毛?。?/br>
    也因此在遇到大災(zāi)大難時，恒苦便先了恒裟一步將此地死者超度。等恒裟轉(zhuǎn)過頭時，那些代表著亡靈的金色光點已經(jīng)陸續(xù)著飛向了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