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什么。”溫衍把手往后撤了一點。

    江眠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溫衍。

    后臺休息室的燈光很暗，吳天之前還吐槽過是不是錢都砸到舞臺上去了，所以從旮旯角里隨便撿了些破落貨應付著，指不定哪天看走眼了，肖澤穿著云深的衣服就出門了。

    溫衍在這樣的時候還能想到吳天的垃圾話，他都不知道是自己緊張過了頭，還是放松過了頭。

    “我沒事?！睖匮荛W躲著避開江眠的視線。

    江眠嘆了一口氣，隨手拿過身旁桌子上置著的一瓶水，冷聲說：“拿著?！?/br>
    溫衍下意識接過。

    可在碰上的瞬間，手指就跟不聽使喚似的失了所有力氣，不痛、不癢，只是沒有一點知覺，就好像那不是屬于自己的手，他眼睜睜看著水杯在自己手心滑落，然后下一秒，江眠的手便覆了上來。

    溫衍穩(wěn)住了水杯，可卻是因為江眠握住了他的手。

    明明手上一點知覺都沒有，但溫衍卻覺得手背在一點一點發(fā)燙，帶著江眠的溫度順著脈絡燙進心里。

    “這叫沒事。”江眠沒什么情緒開口，但溫衍卻知道這人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

    “你在生氣嗎？”溫衍眨了眨眼睛，語氣忽的軟了下來，顯得格外無害。

    他的睫毛很長，昏暗的燈光從頂頭囫圇著打下來，將溫衍的輪廓模糊地有些潦草，但江眠卻清晰地一一過眼，他嘆了一口氣，生氣？他哪里舍得。

    “沒有?！苯吣樕系睦淠砩⒘撕脦追?。

    “你在生氣?！睖匮苊蛄嗣蜃煺f道，話語間滿是肯定。

    江眠敗下陣來，如果非要說他在生氣的話，也是真話，但他不是氣眼前這個人，而是氣自己，氣自己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所以這人犟著不說真話，遮著瞞著裝作無事發(fā)生。

    “我沒有?！苯咝χ皖^，拿過毛巾替溫衍擦拭過手之后就專心開始按摩，全程沒有再說一句話。

    “江眠?！睖匮芸粗?，忽地低聲喊了句他的名字。

    “嗯?！苯邞?，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溫衍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只是忽然很想叫叫他，他這么想著，就這么做了，僅此而已。

    “江眠?！睖匮苷Z氣帶了些笑意。

    江眠手一頓，慢慢抬起頭來，看著那人亮如星辰的眸子，心頭一聲輕砰，然后頃刻間點起火星、風過、燎原。

    “嗯，”明明就一個字，卻莫名被江眠念得繾綣，“我在?！?/br>
    這下愣住的人變成了溫衍，江眠那一句“我在”像是一捧花火，不費絲毫氣力就在他的世界里狼藉一地，在那一瞬間，他眼前閃過沈澤的影子，閃過顧煊的影子，最后凝結成江眠的模樣，一眨眼，又消失不見，像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很像，真的很像。

    沈澤、顧煊和江眠真的很像，沈澤思考問題的時候，食指總會上下點敲著，沒什么規(guī)律也沒什么聲響，偶爾快、偶爾慢，隨性到了極點，顧煊和江眠也一樣，而且最讓溫衍覺得奇怪的是，這三個人的字跡幾乎沒有一點差別，那種落筆的習慣如果用湊巧來解釋未免顯得太單薄。

    溫衍不是沒有懷疑過他們的身份，但一個位面有兩個“入侵者”這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據(jù)說是以前出過事，兩個境管局的前輩借著指南的漏洞，背地里合作把位面打崩了，于是自那之后，境管局便下了死令，這事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溫衍權當做位面的失誤，使得人物有細微的覆蓋面，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溫衍的負罪感越來越深，就好像他騙了一個人三次。

    那些情緒旋去又飛來，溫衍沒躲過去，他伸手反握住江眠的手，伸出食指，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下兩個字，寫得那樣緩慢、珍重。

    溫、衍。

    他知道江眠心尖上的人是蘇遙，他知道與江眠有因果的是蘇遙不是他溫衍，但他也不求什么，只是單純的想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溫衍其實沒抱什么希望，他是心血來潮想在江眠手心留下自己名字，他有私心不假，對于職業(yè)選手來說，手的意義和重要性是無二獨一的，他想要在江眠最珍視的地方，留下一點點屬于他的痕跡，哪怕只有一點。

    他欠了沈澤、欠了顧煊，其實也欠了自己，這不是給江眠的答案，是給自己的答案。

    可是溫衍在江眠脫口而出的一句“小衍”中徹底愣神，他沒想過江眠能認出“溫衍”兩個字來，他這么突然的舉動，筆畫又那么復雜，饒是做足了準備都很難反應過來。

    “你說什么？”溫衍猛地抬起頭來。

    江眠沒有應聲，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那句脫口而出的“小衍”是什么，又意味著什么，只是下意識念了出來，甚至沒等到這人在他手心寫完，“小衍”兩個字就已經(jīng)到了嘴邊。

    “江眠你剛剛叫我什么?！睖匮軐⑹謴慕呤中闹谐槌?，輕輕扯住江眠的袖子，小心翼翼又急切地開口，“能不能，再說一遍。”

    江眠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蘇遙，但看著那人有些委屈泛紅的眼角，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地喊了聲“小衍”，不問為什么，不問做什么。

    “嗯?！睖匮軒Я艘稽c幾不可聞的哭腔。

    “小衍。”江眠用指腹輕輕擦掉溫衍眼角的一點水痕，半哄著出聲：“很好聽，以后我就這么叫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