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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落春暉(重生)在線閱讀 - 第44節(jié)

第44節(jié)

    他抬起頭,寬闊的額頭登時皺起多條溝壑般的紋路,一條條一道道都承載著他這些年來在南夷的風霜坎坷?!笆雷訝敽透魑淮笕嗣麒b,這些孩子真的不是我殺的。”

    “這樣的巧合,你都沒有起疑?”林秋寒問。

    他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在這里再奇詭的事情都時有發(fā)生,我已經見怪不怪了。況且,就算我起了疑又能如何?”他突然嗤笑了一下,“剛到這里時,我就發(fā)現(xiàn)了在大祭司干預下的諸多不妥,他以□□義魚rou鄉(xiāng)里、草菅人命,甚至于朝廷下達的政令在他的否決下都無法施行,可是偏偏人人都信他。我開始還抱有期望,給縣令人大遞了多少呈書,可都石沉大海。雖然我和縣令大人平級,可是終究是他下屬,事事都不能越過他直接上報。時間長了,我也就死了心。大人任知府不過兩年,想來他更是不會將這里的情況上報給你?!?/br>
    林秋寒沉著臉,陸鄉(xiāng)司說的不錯,這里的情況向來都是他自己著人了解的,可即便如此,直到來了這里才知道這里的狀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

    他擺了擺手示意將陸鄉(xiāng)司帶下去,裴川卻起身制止,“那么,你是如何知道用這種方法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

    “這……”陸鄉(xiāng)司想了下道,“阿園去后我并沒有按當?shù)氐娘L俗將她下葬,而是準備告假將她的遺體運回原籍,就在這個時候大祭司派圣女來給阿園超度,她偶然提起有這種方法,我本也沒有記在心上,直到有女嬰夭折才想起來?!?/br>
    又是桑久!

    陸鄉(xiāng)司被帶下去之后,眾人也散去,屋內只剩下裴川、林秋寒、邢鳴和無回四人。

    “世子和大人相信這個陸鄉(xiāng)司的話?”邢鳴問。

    被問的二人對視了一眼,林秋寒便點了點頭:“他一點武功也不會,要毫無聲息地潛入剛剛有孩子出生的人家殺人幾乎不可能,況且他那時腿疾未愈。對了,你怎么看?”末了,他轉向裴川問道。

    裴川微微抿唇,“我覺得這個大祭司一定是在籌劃著什么?!彼碱^緊緊鎖住,“若這些孩子是他派人殺的,那么他引陸鄉(xiāng)司入局的目的無非有兩個:第一,嫁禍于他,可是在這之前大祭司不可能算準我們會來這里插手此事,所以嫁禍一說并不成立;第二,大祭司自己另有所圖,將陸鄉(xiāng)司拖入泥潭,不過是為了讓他自顧不暇,也是為了堵住他的口,說到底,就是讓陸鄉(xiāng)司不要去找他的麻煩?!?/br>
    林秋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他來回踱著步,輕輕用拳打著手掌,忽地,他頓住腳步,“你說是不是跟崔琰有關?”

    裴川猛地抬眼,眸中閃過寒光,這恰恰是他最擔心的。偏偏林秋寒還湊到他面前,“你說他是不是要拿她煉什么蠱之類的?”說著又搖搖頭,“可是,為什么偏偏是她呢?”

    對呀,為什么偏偏是她呢?

    他緩緩地吐了口氣,“想必他現(xiàn)在已經知道我們押了陸鄉(xiāng)司,接下來他便會借題發(fā)揮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當務之急是要查出真兇。無回,京城那邊要抓緊了。”

    無回點頭,“是,屬下已經吩咐過了,明日日落前務必要有回音?!?/br>
    邢鳴聽了不禁暗暗吞了吞口水,南臨世子的暗衛(wèi)可真不是吹的……

    幾人正合計著,只聽屋外傳來腳步聲,很輕,他們警覺地住了口,屋內便一片寂靜。邢鳴正貓著步往門口去,準備開門看看是誰,不想那腳步聲反而重了起來,不一會便聽見敲門聲。

    邢鳴開了門,只見桑玉探著頭笑嘻嘻地道:“咦?琰jiejie不在這里嗎?”

    “是你呀桑玉,崔大夫不在這里,你找她有事?”邢鳴道。

    “噢,是迷亭先生找她,”桑玉眨了眨眼,“既然不在這里,想必在白蘇大夫那里,我這就去看看?!?/br>
    裴川冷眼看著她離去,警覺的神色一直沒有消散,隱隱的不安又開始泛上來。

    ☆、病入膏肓

    隔天一早無回便無聲無息地從外進入裴川的房中,“世子,”他有些急切,顯然是有了什么發(fā)現(xiàn),“如你所料,弟兄們發(fā)現(xiàn)有人在各個寨子里走動,他們都在散播陸鄉(xiāng)司是殺害四名女嬰兇手的謠言?!?/br>
    “這個大祭司,”林秋寒輕哼一聲,“盯得倒是挺緊啊……”

    裴川正穿衣,聽到這話頓住手略想了下,“秋寒,我們即刻到他那走一趟?!?/br>
    林秋寒鄭重地點了下頭,京城那邊還沒有消息,眼下大祭司卻蠢蠢欲動,若整個南夷的百姓都被他煽動起來,就憑他們十幾個人,根本平息不了局面。最為關鍵的是,雖說到時候矛頭指向陸鄉(xiāng)司,可一旦鬧起來,勢必會有便有用心之人借機燒殺擄掠,最后深受其害的還不是當?shù)匕傩铡?/br>
    “可你的傷……”他有些遲疑,“不然就我去吧?!?/br>
    裴川遙遙頭,加快了手中的動作,不料穿外衣時左手動作大了些,便扯到了傷口,引起一陣輕咳,“無妨,還是一同去吧。對了,”他轉向無回,“那個桑久可看住了?”

    無回點頭,“世子放心?!?/br>
    說話間,三個人已來至院內,一陣藥香和著冬日里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崔琰正忙著煎藥,迷亭跟在她身后,遞東遞西的,還不停地說話,可惜看上去她并未怎么理睬他。

    “丫頭,你可千萬別把你中的蠱是我制的事情告訴你師父,他要是知道了,估計一輩子也不會再見我了?!泵酝ご抵『?,瞇著小眼睛,討好地笑道。

    “我想師父這會應該已經知道了。”她難得接了他的話,“師兄給師父寫了信。”

    “什么?”迷亭幾乎是跳起來,“這小子……我又不是解不了你的蠱,他寫什么信哪!完了完了完了……”

    她被他害怕得跌足念叨的滑稽樣子逗笑了,一頭烏發(fā)在陽光下閃亮如柔順光滑的黑錦緞。她正用小指勾著被風吹起的鬢發(fā),轉身時不意間看見了臺階上立著的高大耀眼的身影,不禁微微怔住。

    他亦出了神,粗布藍衣的她盈盈而立,簡素卻有出塵之氣,最讓他覺得風和日暖的是,她的烏發(fā)間一支銀簪正映著日光,一閃一閃的直照他心里去。

    “藥好了!”迷亭突然間大叫起來。

    她倏地回神,正要去將藥倒入碗中,卻被迷亭搶了先,“呵呵……這種事我來就成。丫頭,”他湊近了小聲道,“等回了南臨,你可得在那老頭子跟前說道說道我的好?!?/br>
    “你們要出去?”她皺起眉向著那三人道。

    迷亭這才發(fā)現(xiàn)不遠處站著的三個人,趕忙端著藥碗走過去,“乖徒兒,”他將碗遞給裴川,“快喝藥。”

    林秋寒哈哈大笑,指著裴川道:“你何時拜的師?”

    裴川神情難辨,接過碗仰著頭就將藥喝盡,“解藥制得怎樣了?”他問。

    “快了,快了。”迷亭連連點頭,見其他人還很疑惑,便神氣地解釋起來。裴川請他來南夷就是以做他徒弟作為交換條件的。

    無回僵硬地扭過頭去,顯然不滿于這樣一個滿身銅臭的江湖胖子竟然做了南臨世子的師父。

    裴川不想再耽擱,向著崔琰道:“我們要去找大祭司。”

    “我也一起去?!彼?。

    “不行?!彼豢诨亟^了,桑久幾次三番想要抓她,他怎么可能再帶著她去見她背后的主子。

    “其實,”她抿了抿唇,“我是想去確認一件事。”

    “何事?”林秋寒湊上來,顯然很是好奇。

    “我雖只遠遠地見過那大祭司三次,可是我覺得他有病,雖然他掩飾得很好。所以我想近距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林秋寒看向裴川,“難怪他總是時不時地咳嗽,我還覺得奇怪,就算染了風寒,怎么這么久都不見好?”

    “放心吧,跟你們一起不會有事的?!贝掮值馈?/br>
    裴川這才點了頭,臨走前還鄭重地拜托迷亭先生抓緊時間研制解藥。

    這一次,大祭司讓他們幾個等的時間比上次要長些。林秋寒等得不耐煩,在屋子里看這看那,連那桌上擺的博山爐他都仔仔細細觀察了。倒是裴川依舊氣定神閑地坐著,崔琰怕他坐得太久于傷口不利,心里暗暗憂心。

    “抱歉抱歉!”終于,大祭司疾步走進來,“方才在下有些事情耽擱了,希望世子和大人不要怪罪?!彼Ь吹匦Φ溃ь^瞥見了裴川身側站著的醫(yī)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無妨?!迸岽ㄩ_口道,“咱們閑話少說,今日我同林大人來見大祭司,是有關陸鄉(xiāng)司?!?/br>
    “陸鄉(xiāng)司?”大祭司疑惑地道。

    林秋寒對于他這番作態(tài)很是看不慣,不過他依舊一副隨性瀟灑的樣子,“唉——”他搖了搖頭嘆道,“我們已經查明這些慘死的女嬰的眼睛是被陸鄉(xiāng)司剜去的。”

    “什、什么?”大祭司駭然起身,似乎還眩暈起來,不禁用手扶額,像是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怎么?難道大祭司不知道?”林秋寒故作疑惑。

    “這……林大人這話是何意?調查案件是官府的事,在下又怎會知道?”大祭司緩緩坐下,唇角微顫,面色暗下來,像是不滿。

    “噢——”林秋寒故意拖長尾音,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那我就奇怪了,大師你的弟子可在外面四處散播著陸鄉(xiāng)司是殺人兇手的謠言呢!陸鄉(xiāng)司是剜了女嬰的眼睛不錯,可是我們也已經查明了殺人兇手并不是他?!?/br>
    大祭司心下一頓,鄉(xiāng)司所外圍有他的人,明明他們一行人都在里面,怎么外面的情況他們這么快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他依舊故作不知,“大人莫要胡說?!?/br>
    “胡說?看來大師是要你那弟子親自跟你說了?!迸岽ǘ⒅?,手掌重重拍了兩下。

    接著,就見無回押著一個身穿道袍的年輕小童進來,“師父!”甫一進門,那小童就慌里慌張沖著大祭司叫起來,“師父救我!”

    大祭司暗暗瞪了他一眼,生怕他說出不該說的話來,便大聲喝道:“孽畜!為師平日怎么教導你們的?竟敢去造謠生事!”

    “師父,我……”小童到底年歲小,開口就要爭辯。

    “住嘴!”大祭司又喝道,“還不下去反省反??!”

    “慢著?!辈坏饶切⊥巳?,裴川放下手中的茶盞,“祭司大人,這小小童子,有些事沒有人教怕是做不出來的,還望祭司大人把人管住了?!彼脸?,意味深長地看著大祭司。

    大祭司將手攏在寬袖內,微微欠了欠身,“在下信徒眾多,這人多嘛就免不了雜亂,個別不服管教的也是有的。不過話說回來,”他抬起深沉老練的雙眸,“既然這陸鄉(xiāng)司剜了那些女嬰的眼睛,若是不按我們南夷的規(guī)矩加以處罰,怕是不足以服眾。”

    “陸鄉(xiāng)司是朝廷命官,于理于法都該押回京城受審,不過祭司大人請放心,這真正的兇手嘛,待刑部核準死刑后可在當?shù)匦行??!绷智锖馈?/br>
    “真兇?”大祭司有些摸不準他話中的意思,難不成他們已經……

    “對,真兇!”林秋寒笑著道。

    “那……”大祭司沉吟道,不知為何他的聲音突然有些發(fā)顫,“我們便等著。”

    待幾個人離開,大祭司才從袖中抽出急劇顫抖的雙手,接著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那些丸藥能支撐他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他將咳嗽時捂嘴的手攤開,一小灘鮮血刺痛了他的眼。他們前來就是想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可是,那個醫(yī)女,那個醫(yī)女……不行!他忽地發(fā)狂似的拂袖打翻了桌上的茶盞,他的身體不能再等下去了!

    出了大門,林秋寒就急不可耐地湊到崔琰身邊,“崔神醫(yī),如何?”

    她頓住腳,回頭看了眼身后緊閉的大門,輕輕搖了搖頭,“他命不久矣?!?/br>
    “啊?”他似是不信。

    “他之所以能若無其事地同我們周旋都是藥物強撐的結果,事實上他已經病入膏肓了?!彼届o地說道。

    “你確定?”他又問。

    她點頭,“我一共見過他三次,可就在這短短的間隔里,他一次比一次消瘦。方才,我細細觀察過,他神色倦怠,氣短而且喘,有情緒波動時則更加明顯。他怕風,無回帶那小童進來時他下意識地裹緊了披風。還有,他咳嗽,但是咳得很無力……”

    林秋寒有些著急,“能不能別說這些叫人聽不懂的?依你看他這是什么???”

    “很嚴重的肺證?!彼馈?/br>
    “那你又如何得知他快死了?”

    “他身上沾染的藥材味,他讓我們等了那么久,應該就是吃藥去了。如果是不甚嚴重的肺病,用玄參、黃芪和當歸這些藥材就夠了,可是我聞出有三七的氣味,這說明他的肺病已經到了咯血的地步,肺證發(fā)展到這個時候,他離死也就不遠了?!?/br>
    “那他還折騰個什么勁!”林秋寒恨恨地道。

    原本據(jù)無回推測,他們最早也要到晚間才能接到京城的回復,可就在他們回到鄉(xiāng)司所不久就有一只白鴿穩(wěn)穩(wěn)落在后院。

    不多時就見無回急匆匆地往外走,約莫一個時辰后他便押著一個白衣女子進了鄉(xiāng)司所。

    她頭上的黑布套被掀開,短暫的適應后,她才發(fā)現(xiàn)她正身處于一間擠滿了人的屋子里,不用想也知道這里是鄉(xiāng)司所。最后,她的視線停留在正前方正滿目含笑看著她的林秋寒身上。

    “不知大人為何無緣無故將民女綁來?”她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

    林秋寒嘿嘿笑了兩聲,“敘舊啊!”

    “敘舊?”桑久簡直一頭霧水。

    “唉——”林秋寒突然哭喪著臉起身來到她身邊,“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一直都沒把你忘了,你怎么就不記得我了?”

    “大人……說什么?”她被這個沒個正型的知府大人弄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