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晏為明一挑眉,渾身一股紈绔子弟的氣勢,高傲得頭都要仰翻過去了。 他氣勢洶洶道:“你就是晏行昱?” 大概是為了長氣勢,剛進(jìn)偏院就唰的一聲展開扇子,以一種氣吞山河的氣勢,狂晃手給自己扇了好幾下,將長發(fā)間垂下的發(fā)帶吹得微微一飄。 晏行昱眼睜睜看著這孩子不著痕跡打了個哆嗦。 晏行昱:“……” 他這個弟弟,腦子好像不怎么好使。 第3章 裝病 晏為明嫌棄地用眼尾一一掃過端坐在輪椅上的晏行昱,將“你好窮酸哦”幾個字明晃晃寫在了臉上。 晏行昱輕輕撥動佛珠,耐著性子說:“你該喚我兄長?!?/br> 晏為明不屑道:“我才不要叫你兄長?!?/br> 阿滿聞言眼睛都要發(fā)綠了,看模樣似乎想要一刀砍了這口不遮攔目無兄長的孩子。 晏行昱面上毫無波動,只是撥動佛珠更快了些。 “你乖?!标绦嘘挪脩玫?,連說話都沒太大力氣,“兄長現(xiàn)在有些生氣,沒空閑哄你玩。你說句服軟的話哄我開心,我就不將此事告知父親?!?/br> 晏為明皺眉:“什么事?” 晏行昱無聲嘆了一口氣,他這個弟弟腦子當(dāng)真有些不好使。 “你冒犯兄長的事?!标绦嘘藕闷獾卣f,“你瞧瞧,我那門都被你踢壞了,兄長有些膽小,你若再大點聲,我怕是要犯心疾了?!?/br> 晏為明被他這句話給氣笑了,怒氣沖沖地就要上前,讓他瞧瞧真正的冒犯無禮。 只是還沒等到他沖到晏行昱輪椅旁,一旁忍無可忍的阿滿眸子猛地一狠,動作迅速地一腳踹向晏為明的膝蓋。 晏行昱撐著臉側(cè),姿態(tài)懶散地屈指輕輕一敲輪椅扶手,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噠”。 阿滿一怔,踹向膝蓋的腳硬生生往下一蹬,一腳抵在了晏為明的鞋尖。 晏為明猝不及防一個踉蹌,險些摔個正著,哎呦哎呦往前沖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wěn)。 他一摔直接摔到了晏行昱面前,晏為明驚魂未定地一抬頭,就對上晏行昱溫和的眸子。 小小少年不知為何,突然一呆。 晏行昱溫柔地看著他,像是沒瞧見阿滿的動作,還在安靜地等著弟弟哄他開心。 晏為明定定看了他半天,最后還是身后的下人沖上來扶住他,他才猛地回神。 “起開!”他揮開下人的攙扶,不知是氣的還是其他別的原因滿臉通紅,色厲內(nèi)荏道,“爹把你打發(fā)到這鬼地方住著,根本就不在意你!就算我不敬兄長又如何,你以為爹會為了個從窮鄉(xiāng)僻壤里出來的災(zāi)星責(zé)罰我嗎?!” 晏行昱撥動佛珠的手指突然一頓,兩顆佛珠相撞,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咔噠聲。 他微微抬眸,長長羽睫在眼尾勾起弧度,眸瞳浮現(xiàn)一抹冷意,明明是個病秧子,卻一眼就讓叫囂個不停的晏為明驚了一下。 晏為明本能后退半步,立刻穩(wěn)住了,繼而有些羞憤。 他竟然……被一個不良于行的病秧子給嚇到了?! 若是被京都的其他人知曉,多損他的名聲! 晏為明給自己壯膽,心知他就算再生氣,也對自己做不了什么,更加肆無忌憚了。 他正要繼續(xù),卻聽到晏行昱突然溫柔地說了一句。 “為明,兄長要裝病了?!?/br> 晏為明:“……” 晏為明滿臉懵,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一瞬,一直滿臉溫和的晏行昱突然伸手捂住心口,臉色慘白地急喘了幾聲,搭在扶手上的手死死握著扶手,本就如玉似的手更是一片慘白。 晏行昱只是急喘了幾口氣,額上已全是冷汗,簌簌往下落,有幾滴盈在過長的羽睫上搖搖欲墜,瞧著仿佛是不堪忍受痛苦而落淚似的。 晏為明:“……” 晏為明嚇呆了,愕然看著他。 他聽說過晏行昱自小就有心疾,但根本不知曉心疾發(fā)作時會這般嚴(yán)重,以至于讓他忘記了方才晏行昱說的那句“裝病”。 ——畢竟,晏行昱此時險些喘不上氣來,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臉上全是冷汗,痛苦至極的模樣根本不像裝的。 恍惚間,此時的場景似乎和他塵封已久的記憶緩緩重合了。 好像很久之前,也曾有人在他面前艱難呼吸,痛苦不已。 晏為明不知為何,心尖突然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似的,疼得要命。 阿滿像是一只被搶了骨頭的惡犬,齜著小虎牙惡狠狠地盯著晏為明。 晏為明本來是想要去扶晏行昱,卻被滿臉兇氣的阿滿嚇得后退數(shù)步,訥訥道:“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根本沒嚇到他,兄……” 晏行昱根本沒給他辯解的機會,頭一偏,似乎是虛弱地昏過去了。 晏為明:“……” 正在此時,趙伯喜氣洋洋地過來了,還未進(jìn)院子就揚聲道:“少爺,圣上方才下旨要您進(jìn)宮……” 話還沒說完,就瞧見院中那亂糟糟的一幕。 趙伯:“……” 他失聲道:“少爺!” 一陣雞飛狗跳中,晏行昱被扶上了床,又是熏藥又是灌水,折騰個不停。 趙伯又氣又急,看到晏行昱終于平穩(wěn)了呼吸,一邊差人去請郎中,一邊隱忍著怒氣去尋晏戟。 晏為明懵了許久,被下人擁簇著回了奢靡富貴的院子,久久回不過神。 下人都在勸他。 “公子,老爺根本不喜那病秧子,就算趙伯前去告狀,老爺也定不會為了個災(zāi)星而處罰您。” “是啊,小的聽聞昨日他回來的時候,老爺根本沒理。” 晏為明有些失魂落魄,無意中聽到下人七嘴八舌地詆毀晏行昱,心中突然無來由地騰起一股無理取鬧的惱火來。 他一把甩開扶著他的下人的手,冷聲道:“就算他是災(zāi)星,又哪里是你們能隨便說的?” 幾個家丁一愣,忙跪下來告罪。 晏為明更加煩躁了,他使勁揉著眉心,一會眼前勸是晏行昱滿臉痛苦的樣子,一會又要擔(dān)心晏戟會真的罰他。 片刻后,晏戟身邊的侍從面無表情地過來,不顧周圍下人的驚叫,將晏為明扛起來扔到了相府祠堂中。 晏戟正在祠堂上香,身形如松,仿佛永不彎折。 晏為明本來吵鬧個不停,一瞧見晏戟立刻蔫了。 他被侍從放下來,怯怯地說:“爹?!?/br> 晏戟頭也不回,對著滿屋先祖牌位,漠然道:“跪下?!?/br> 晏為明:“……” 晏為明嚇了一跳,他也被罰跪罰習(xí)慣了,忙跪在了蒲團上。 晏戟一一看過祠堂上的牌位,最后視線在一塊無名牌位上掃過,才收了回來。 他微微側(cè)身,負(fù)手而立,不怒自威的模樣讓晏為明嚇得腿都在軟。 晏戟掃他一眼,問:“知道哪里錯了嗎?” 晏為明愣了一下,覺得他爹不可能為了晏行昱罰他,故作鎮(zhèn)定道:“兒子不知?!?/br> 晏戟也不怒:“那就在這里跪著,什么時候知道了什么時候再起來?!?/br> 晏為明:“……” 晏為明愕然抬頭看他。 晏戟做事自來雷厲風(fēng)行,說完這句話也不等晏為明有什么反應(yīng),轉(zhuǎn)身離開祠堂,只留下一個滿身煞氣的侍從。 晏為明不可置信地起身要追:“爹!您竟然為了晏行昱責(zé)罰我?!爹!” 晏戟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把他蒲團撤了。” 晏為明:“……” 侍從面無表情,一把握住晏為明的肩膀?qū)⑺褕F扯開。 晏為明的膝蓋直接跪在了冰冷堅硬的地上,他這些年就算闖了禍被罰也沒這么重過,半大的孩子又被寵得脾性極大,當(dāng)即炸了。 他怒氣沖沖道:“放開我!” 侍從不為所動。 晏為明幾次都想要起身跑出去卻被那人高馬大的侍從強行按在地上跪著,來回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晏為明終于認(rèn)命了。 他滿臉屈辱道:“我錯了,我不該對兄長無禮?!?/br> 侍從漠然掃了他一眼,勉強算他過,這才轉(zhuǎn)身回去復(fù)命了。 晏為明一瘸一拐地往院子里走,一邊哭一邊咬牙切齒地放狠話:“晏行昱!小爺和你勢不兩立!嗚!” 之前的什么心疼,什么難受,此時全都煙消云散,只剩下一腔無能怒火。 而罪魁禍?zhǔn)钻绦嘘耪吭谲浾砩?,漫不?jīng)心地翻看早已破舊的佛經(jīng),臉色除了有些蒼白外,并沒有方才那恨不得把心給喘出來的病重之狀。 阿滿在一旁添炭,不滿地嘀咕道:“一個孩子而已,阿滿單手就能把他打哭,公子何苦作踐自己?” 晏行昱漫不經(jīng)心掀過一頁,隨口道:“我不想進(jìn)宮,順?biāo)浦哿T了?!?/br> 阿滿又添了一塊炭,微微一怔:“您知道今日圣上要您進(jìn)宮?” “嗯?!标绦嘘泡p輕撥動一下佛珠,淡淡道:“父親讓我安分些,那我就徹底安分?!?/br> 阿滿不太懂這些彎彎繞繞,但見晏行昱似乎早已打算,也不多問,繼續(xù)老老實實地添炭。 銀骨炭拋進(jìn)炭盆中,一塊又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