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而柔之在懵懂而驚愕的時候意識到,——她的確是要嫁給徐麒臣的,因為她已經(jīng)嫁過一次,而此時此刻她所經(jīng)歷的,就是前世的時候她出嫁當日的情形。 “這是、怎么回事?”柔之喃喃地抬手捧住頭,錯亂地低語:“不、不對??!” 謝西暝見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連胭脂都遮不住的,他上前握住她的手臂:“柔柔、你怎么了?” 四目相對,沈柔之看著謝西暝的雙眼,這雙眼睛逐漸成了星空,成了荒漠,成了寒風刺骨的塞外,以及哀鴻遍野的沙場。 “小西、”冷汗從柔之的額頭上涔涔地落下:“小西……” 謝西暝不知她是怎么了,對他而言,今日是沈柔之出嫁的日子,他喝了酒,仗著酒力前來找她,或者在徐府大鬧一場,卻想不到是這樣奇怪的情形。 柔之的心突然開始跳的很快,喉頭有一點邪惡的苦澀,那是她在沈府未來的味道,也是最后她飲下的毒酒的味道。 “不對,”心嗵嗵亂跳,幾乎帶的頭都疼了,柔之道:“不是現(xiàn)在!” 卻就在此刻,有個聲音從謝西暝的背后響起:“謝郡王,您這樣……于禮不合吧?!?/br> 柔之的血頓時冷了下來。 她扶著謝西暝的手才能站穩(wěn)雙腳,從謝西暝身側往前看去,在她面前的是同樣身著婚服的徐麒臣。 依舊是那樣看似溫文實則無情的臉色,兩只眼睛里滿是城府深沉。 謝西暝轉身把柔之擋在身后,剛才的異樣讓他有些亂了方寸,但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玩世不恭般一笑:“哦,徐大人啊,什么于禮不合的,我來探望我的長姐,這也不行嗎,這才到徐府第一天呢你就管的這么嚴,將來還了得嗎?” 徐麒臣竟然笑得出來:“若是郡王探過了,請到外頭吃酒?!?/br> 謝西暝“嗤”了聲:“你徐府的酒有什么好喝的?!?/br> 徐麒臣不動聲色地:“難道郡王怕我府內的酒有毒嗎?” “我倒不怕那個,最怕的是你徐大人有毒?!敝x西暝似笑非笑的,說著又回頭看了柔之一眼。 他在應對徐麒臣的時候,滿眼都是毒刺,回頭看向柔之的瞬間,卻是nongnong的擔憂取而代之。 謝西暝記得剛才柔之那沒頭沒腦的話,從而心生疑惑,從而很擔心她有個什么不妥。 徐麒臣不接謝西暝的茬,只又說:“待會兒有幾位親眷過來瞧新娘子,郡王還是先回避的好,新人入府頭一天,不要為難她?!?/br> 謝西暝咽了口唾沫,冷哼了聲,雖然不甘心,但又能怎么樣,除非…… 他能把沈柔之搶著帶走。 謝西暝握了握拳,邁步正要走,忽然愣住。 袖子給人握住了,力道對他來說本是微不足道的,但就算她的一根頭發(fā),對他而言也是重若千鈞。 謝西暝回頭,滿臉不信。 他看見沈柔之攥著他的一角衣袖。 她說:“小西,不要走?!?/br> 謝西暝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柔柔?” 沈柔之抬眸:“我不嫁?!?/br> 這一句話語調很輕,就像是一陣風悄悄地拂落了一枚樹葉落地,但卻引的兩個男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風云變色。 “你說什么?”謝西暝脫口問。 過于狂烈的驚喜讓他的聲音帶著顫,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問出這句,生怕問出后又到到了跟先前不同的答案。 徐麒臣卻沒有說話,他站在原地,兩只眼睛黑沉沉地望著柔之。 柔之的目光終于轉到徐麒臣的面上,她看著徐大人,笑著說:“很抱歉啊,俆公,不過您是天下為重的人,應該不會介意的吧?!?/br> 說完之后,柔之抬手將頭上的鳳冠摘下,放在榻上。 轉頭看著目瞪口呆的謝西暝,沈柔之握緊謝西暝的手,拉住他往外走去!他們大步地往外,渾然不在意徐府內眷以及賓客們異樣震驚的眼光。 等出了徐府大門,柔之抬頭,見萬里晴空,日色燦然,果然是黃道吉日。 她回頭看向謝西暝,嫣然笑問:“現(xiàn)在去哪兒?” ——睡夢中的柔之,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這笑嬌憨極了,就算是最無心的旁觀者看著,都忍不住會感染到那笑容里純粹的發(fā)自內心的歡悅快意。 床邊的徐麒臣看著這樣的沈柔之,疑惑她到底是夢見了什么。 在浮想聯(lián)翩的時候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撫過。 那種感覺對他而言其實是很熟悉的,甚至有點兒深入骨髓或者是食髓知味。 一度他覺著自己是單純的為女色所迷,后來發(fā)現(xiàn)這想法兒才是最單純的。 承認自己也喜歡上了沈柔之對徐麒臣而言其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承認動了心就像是折了他的腰低了他的頭一樣。 那天聽柔之說“先動真的人,總是低一頭的”,忽然間徐麒臣就頓悟了。 這其實沒什么可丟人的,他不過是在經(jīng)緯朝堂的時候恰好的喜歡上一個人,而且那個人是自己的妻子,有什么難以啟齒的,何況他也不必就大聲地昭告天下,他知道,她也知道就行了。 可惜的是,徐大人在別的方面都是絕頂聰明的,獨獨面對這個“情”字,卻是最駑鈍的。 要怎么說呢?其實是在沈柔之選擇服毒之后,徐麒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喜歡著這個人的。 他回想日常相處的種種,她的溫柔,善解人意,乃至狡黠,無一不美好。 唯一有點可怕的是,徐麒臣弄不明白,假如沈柔之沒有選擇絕然地離開他,他還會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深愛她的。 也許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更加心癢難耐地想要得到嗎? 手上不禁用了幾分力,他的呼吸也多了幾分急促。 如同沈柔之沒有辦法徹底抹殺跟徐麒臣的過往一樣,徐大人也是同樣。 但他的情形更加糟糕。 因為柔之已經(jīng)表明態(tài)度,她是不愿意回頭了的。 而這次換了他徐麒臣,無法放手。 所以他那些念想都顯得遙不可及,荒唐可笑,但徐麒臣怎么能忍受只在回憶中得到那點慰藉呢,何況越是回憶,越是讓那點相思刻骨銘心。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要收尾啦,加油~ 前幾天發(fā)了個新文預收,大概跟《國色生輝》《閨中記》《大唐探幽錄》那種差不多類型的,感興趣的小伙伴可以收藏起來啦~ 感謝在2020-10-28 22:17:02~2020-10-30 20:57: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jada、糖醋小排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ling3810 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56章 正是從春入夏的時節(jié), 天氣不冷不熱,雖然風多些,但風里透著些許和煦的暖意, 很討喜, 就算是最不愛動的人也想趁著氣候一新出門透一口氣,看看物華瞧瞧風景, 消遣悶了一冬的心境。 在這個時節(jié),整個京城本來都該是極熱鬧不堪的,但是這天卻偏偏是個例外。 明明還是艷陽高照, 但京城里的人卻像是看到大朵雨云壓頂、即將暴雨傾盆一樣慌忙地四散跑開,他們多半都跑回了家, 來不及回家的便躲到客棧酒館里,而不管是百姓的家門還是王公貴戚的府門乃至酒肆客棧的門, 都無一例外地緊緊關了起來,就好像京城變成了一座空城。 大街上卻時不時地會響起士兵們路過發(fā)出的雜亂腳步聲,以及將領們的呼喝之聲,時不時地還有兵器的響聲、三兩聲慘叫等等,讓那些躲在屋內的人心驚膽戰(zhàn), 瑟瑟發(fā)抖。 大家雖然不能外出,卻不約而同地都在心里猜測京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兵變?這可是極罕見的。如今的皇上雖算不得千古名君,但也絕對還沒到昏君的地步, 天下各處雖然也零星地有些匪賊強盜聚眾為亂, 可大體上也還算是太平。 尤其是京城這種要緊地方, 連匪賊強盜都不敢出現(xiàn),所以更是太平中的太平,百姓們習慣了熱熱鬧鬧天下無事,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 卻也有些聰明人忖度著今日的不同尋常, 或許跟一件事有關。 那當然就是先前吳王殿下死里逃生、如今已經(jīng)順利回京那件事了! 如今京城里的朝廷百官,多半都傾向楚王殿下,而皇帝雖然沒有冊立太子,卻也早屬意于楚王了。 可就算如此,皇帝在每每不如意或者有別的情緒的時候,還時不時地冒出一句:“當初吳王如何如何?!彪y以忘懷。 皇帝的這句話,在楚王聽來當然是有貶斥自己的意思,明顯是說吳王更好,而他比不上吳王。 楚王其實是覺著皇帝有些偏心的,但既然吳王死了…… 死去的人總是有一點優(yōu)勢,不管有多少缺點,后人總是不肯多加挑剔,反而只提他們的好,這個道理楚王明白。 雖然他有點不服氣,但又能怎么樣,總不能把吳王拖出來再跟他比比。 背地里楚王曾跟自己的心腹兼老師徐麒臣抱怨:“在皇上心里,我不管怎么做,總是比不上吳王的?!?/br> 徐麒臣對此有獨到的見解:“愛之深責之切,皇上有意托付殿下以大任才肯對你要求嚴格些,如果對殿下毫不上心,才是糟了。” 他總是能夠一陣見血,讓人心服口服。 楚王很敬重徐麒臣,從他還是個小皇子的時候就很欽慕這位冠蓋滿京華的徐大人,而這么多年來,徐麒臣在他心中始終是光芒萬丈神祗一樣,楚王雖是王爺之尊,但對徐麒臣從來言聽計從,像是個最出色的學生。 直到那個叫做沈柔之的女子的出現(xiàn)。 楚王很快發(fā)覺,徐麒臣自己從神壇上走了下來。 徐府。 這其實不是徐府,而只是徐麒臣的一處外宅。 柔之伏在欄桿前,低頭看著底下池子里的錦鯉們游來游去,手中的一快糕已經(jīng)捏碎了,只剩下一點殘渣搖搖欲墜。 那些魚明明吃了很多,卻總像是吃不飽似的,在她的手底下張大了嘴作出吞咽的樣子,似乎她的手是什么難得的香餌,吸引著它們奮不顧身而欲罷不能。 有兩個丫鬟從柔之身后的游廊下走過,兩個只顧竊竊私語,竟沒發(fā)現(xiàn)欄桿前的人,只是她們還沒到柔之跟前就給負責看守的侍衛(wèi)攔住了,這才后知后覺驚了一跳,兩人忐忑地看了柔之一眼,慌忙躬身后退。 柔之轉頭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把手中最后那塊糕點撒進池子里,只聽到潑剌的水聲響起,那渴望了半天的錦鯉如愿以償?shù)負尩较闾鸬囊豢冢瑫晨斓赝踢M腹內,又悠閑地游開了。 柔之望著那魚兒喜悅的樣子,這會兒倒是有些羨慕他們了。 她轉身往院子外走去,出了這宅院就是往徐麒臣南邊小書房了。 兩個侍衛(wèi)對視一眼,終于還是沒出聲,只是不遠不近不顯眼的、距離剛剛好地跟著。 畢竟徐大人吩咐過,只要不出別院大門,這院子里她要去哪里都不必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