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咖啡館事件簿.下次見面時請讓我品嘗
書迷正在閱讀:我在皇子身邊蹭紫氣、春日櫻桃(校園H)、上她成癮、反差、偏執(zhí)占有【穿書】、快穿之撩了男主以后(H)、月中記(玄幻 1v1 sc 微h)、愛情在香港落機、【全職all向】繞指柔、字典與圣經(jīng)。[GL|姐妹]
腰部上的鐵欄桿,冰冷觸感輕易地穿透牛仔褲的布料到達肌膚。 是夜晚佇立在人煙稀少的道路旁而不被他人起疑的最基本偽裝。男人偶爾將手機放到耳邊,偶爾又像在等人似地看著手表,與嚴冬夜晚的寒冷奮斗了將近三十分鐘。 男人——胡內(nèi)波和以體內(nèi)產(chǎn)生的熱能溫暖自己,卻也同時感到訝異。這股至今仍灼燒著他內(nèi)心深處的火焰,燃料究竟為何? 若沒有和切間美星相遇,自己就不會得知這種感情。她硬是打開了他一直緊閉保護的心門,就在他想要向外踏出一步時,她卻又把自己的門關上,他在她身上感受到有如明知道無法復原,卻還是以拆解時鐘或收音機為樂的孩子般的殘忍。在他心門已經(jīng)毀壞時,她竟完全無視他的絕望。急速延燒的怒火讓胡內(nèi)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沖動。 他憤怒的對象除了切間美星,還有允許對方撬開門的自己。雖然他的沖動沒有完全成功,似乎還是讓她嘗到了自己所期望的痛苦。所以憤怒的來源已經(jīng)解決了一半,剩下的便是他自己要面對的問題。 胡內(nèi)并未選擇把門修好這條路。相反的,他決定成為能打開其他人心門的人,于是發(fā)狂似地改變自己。結(jié)果他憎恨并徹底否定過去的自己,為他帶來了難以置信的變化。當他知道,放棄過去的自己、讓他人能認同自己竟然只靠簡單的「技術」就能辦到時,甚至感到相當無趣。 他應該已經(jīng)克服了急于擺脫的過去才對,但為什么在那之后,他仍一直被切間美星束縛著呢? 胡內(nèi)的確不再踏進店里,不過休假日或工作空檔時,他還是暗中在塔列蘭附近徘徊,想掌握切間美星的行蹤。對他來說,這行為原本再難堪不過,應該極力避免,但胡內(nèi)卻用「監(jiān)督切間美星」的名義正當化自己的行為。她對待他人的態(tài)度會引起問題,自己只是在糾正她的態(tài)度后觀察后續(xù)發(fā)展罷了。胡內(nèi)用這種藉口讓自己認同難以抑制的執(zhí)著心。隨著時光流逝,胡內(nèi)看到切間美星變得愈來愈安分,便覺得連監(jiān)督她的任務也結(jié)束了,對她的執(zhí)著也減弱到不再靠近塔列蘭。他認為這代表自己總算克服了過去。 但在那一天,他的想法被推翻了。 胡內(nèi)在外出辦公途中順便前住雜貨店,在店里偶然發(fā)現(xiàn)了切間美星的身影。這并非他第一次在街上看見她,于是他近似習慣地浮現(xiàn)想知道她近況的念頭。他一時在雜貨店樓上跟丟,找著找著,便走到地下樓層,看見他也認識的切間美星的朋友正在講電話。他側(cè)耳偷聽,正好聽到朋友一面對著電話形容她所注視的男性客人的特征,一面叫切間美星折回店內(nèi)。 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動了起來。他想阻止那名男性客人離開,讓對方與切間美星見面,藉此得知兩人的關系。他的計劃成功了。胡內(nèi)知道兩人既是客人與店員的關系,同時也是會一起前往小酒館的朋友。 客人與店員。胡內(nèi)無論如何都不能容許這個關系。他完全不顧切間美星在四年間重新振作的過程,又覺得她無視自己的憤怒,和以前一樣想撬開客人的心門。 之前已經(jīng)熄滅的火焰在心底再次點燃。 但他并未因為沖動而喪失理智。他和四年前不同,已經(jīng)擁有不想失去的東西??恐陔s貨店聽過的外表特征,胡內(nèi)在某間咖啡店向那名男人攀談,以不直接威脅他的方式加以警告。但兩人的關系并未產(chǎn)生變化。當胡內(nèi)看到那男人依舊大搖大擺地來往塔列蘭時,他覺得自己只能采取實際行動了,而且是能夠給她比四年前更深切的反省,不,是痛苦的方法。 ——燃料,那便是為了在黑暗中也能繼續(xù)閱讀,從已經(jīng)讀遇的部分開始燃燒的書頁。一思及沾上油墨后無法揮發(fā)的過去,浮上心頭的盡是自嘲。 一道刺耳的開門聲終于讓胡內(nèi)回過神來。 從他監(jiān)視的店家內(nèi)透出朦朧的燈光,灑落在漆黑的街道上。他繃緊身子,豎耳聆聽。毫不畏懼他人存在的悠哉對話,與他在夜晚京都街角避人耳目的行徑截然不同。 「接下來就麻煩您了。」 「沒問題,小心一點喔。明天也拜托你了,咖啡師。」 「辛苦了。」 在那之后,腳步聲劃破冰冷的寂靜,逐漸往他的方向走來。 終于讓我等到了。他為了讓自己保持冷靜,把單手拿著的罐裝咖啡移向嘴邊,這才想起咖啡早已被他喝完。他不禁露出苦笑。別說讓自己冷靜了,反而暴露出內(nèi)心有多么激動。 他雙眼注視的對象一走進街燈較少的小巷,便化為一道人影融入黑暗中。胡內(nèi)不著痕跡地改變站立的位置,挑選了最適合跟蹤的死角。他不能再犯下四年前的失誤了!雖然這個地點行人很少,但還不算空無一人,由于不能留下證據(jù),在此動手太危險。他必須謹慎地等待適當?shù)臅r機到來。若情況不對,放棄也是選項之一。他不一定要在今晚動手,只要那間店還沒倒,他明天或后天都可以再來。 他保持著安全距離,跟在悠哉地走回家的人影后方。根據(jù)他事先調(diào)查,目標回家的路程大約十分鐘,前五分鐘已經(jīng)平安無事地過去了。但繼續(xù)跟蹤了兩分鐘后,突然有股奇妙的感覺襲向他。 那一瞬間,街道停止了呼吸。其實現(xiàn)在的時間距離夜深人靜還有點早,但除了他們兩人之外,一切生物的氣息都完全消失了,甚至連附近住宅透出的亮光或駛過道路的汽車頭燈,也不過像是夜晚的星光閃爍。對他來說,那些名為生活的現(xiàn)實景象,已經(jīng)完全化為虛構(gòu)了。 那是命運讓惡意探出頭的一瞬間。他怏速地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有任何足以威脅他的事物后,便迅速地悄悄靠近腳步緩慢的背影。即使距離已經(jīng)近得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對方仍像是沒有發(fā)現(xiàn)。 ——千載難逢。 他毫不猶豫地高舉套上手指虎的拳頭,瞄準眼前的后腦勺,用力往下一揮。右手手背傳來一陣悶痛,人影發(fā)出算不上慘叫的呻吟聲,身體有如與覆蓋在路面的影子融合般往下癱倒。他緊盯著對方的后背,恨不得把目標踩爛似地踢了一下又一下,接著在腹部上方靠近肋骨的部位也補上一拳。 對方早已沒有任何反應??磥硭坪踉谝婚_始攻擊時就完全失去意識了。他雙手撐在膝蓋上,調(diào)整紊亂的呼吸,并以稍微恢復冷靜的頭腦想著,切間美星如此聰明,應該能正確明白他的攻擊行為所代表的意義吧!她也會領悟到是自己導致情況演變成暴力事件。她能夠撇清關系嗎?若是警察介入調(diào)查,她有辦法裝作毫不知情嗎? 街道在不知不覺間又恢復了生氣,甚至該說是根本就未曾停止呼吸過,始終在體內(nèi)若無其事地維持著一如往常的生活。不管怎么樣,他不能留下任何證據(jù),此地一秒也不容久留。 胡內(nèi)的怒火退去后,便在有如洗澡完感到?jīng)鲆獾暮畾獯叽傧拢瑥某錆M惡意的夜晚街道上消失無蹤。當路過的行人呼叫救護車時,早已過數(shù)分鐘了。 2 當我懷著慘澹的心情走在綜合醫(yī)院的走廊上時,不知從何處飄來兩名女性交談的聲音,鉆進了我耳里。 「你聽說了嗎?三〇五號房的病人。」 「哦,就是那個叫咖飛什么的……」 「是咖啡師。好像是負責泡咖啡的人喔?!?/br> 我忍不住停下腳步。她們口中的三〇五號房,正巧就是我現(xiàn)在要去的病房。 一搜尋交談聲的來源,立刻得知是隔壁的病房。我從拉門的細縫窺探,只有兩名中年護士正熟練地收拾房內(nèi)的東西。不在房內(nèi)的病患究竟是出院了,還是正準備住院,我無法得知。 「圣誕節(jié)就快到了,竟然因為受傷住院,真倒霉。還很年輕呢,至少會參加一、兩個活動吧?!?/br> 比較瘦的那位護士說道。 我沒有辦法視若無睹地經(jīng)過那間病房。單手拿著的慰問花束與醫(yī)院再相配不過,我卻總覺得它的鮮艷顏色和香氣與此地格格不入。這個想法也讓我的心情更加低落。 「反正腦部檢查也沒發(fā)現(xiàn)異常,圣誕節(jié)前應該就可以出院了。不過頭上的繃帶和網(wǎng)狀繃帶暫時沒辦法拆掉,而且工作又是服務業(yè)?!馆^胖的護士以關西腔說道,但不確定是否為京都腔?!付野。疫€聽到了一些關于那人的謠言。那人說自己只是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爬到路上的時候剛好沒力氣了而已,但其實是在路上突然被人毆打的樣子?!?/br> 「什么?那干嘛不直接說實話呢?受害者根本沒必要隱瞞事件真相,做出這種像在袒護兇手的事吧?」 「但是醫(yī)生說他的傷看起來不像被階梯撞到的喔。還有啊,其實我是這么想的,那人該不會被兇手恐嚇了吧?」 「像是如果跟警察說就沒命了之類的?但是會有人乖乖聽兇手的話嗎?」 「不過,那人住進我們醫(yī)院的時候,感覺非常擔驚害怕,看起來肯定遇到了恐怖的事,如果真的要找一個不得不聽從兇手威脅的理由,也大概能想像得到是什么呢!」 「所謂的理由是指有什么把柄在對方手上嗎?」 「大概是……」胖護士謹慎地看看四周后,把嘴巴湊到較瘦的護士耳邊。瘦護士一聽便雙眼圓睜,以氣音低聲說了一個字。 我從她嘴唇的動作一目了然地看出應該只是復違對方話語的句子——明確指稱***的詞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只不過是我的猜測而已?!箍赡苁锹牭綄Ψ椒磫柡蠡帕耸帜_,護士急忙揮揮手?!覆贿^如果是這個理由,就能夠解釋為什么被打還不報警了吧。」 「這種情況其實也不少見呢!雖然不可能完全當真,但如果有可能是事實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我也不是單純因為好奇才說這種話的喔。如果只是我想太多那就算了,但那個人的情況真的很讓人擔心啊。遇到那么凄慘的事,卻不能跟任何人說,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吞,應該覺得很痛苦吧?!?/br> ——我倒拿著花束的右手在顫抖。 對于以自己的好奇心隨便臆測陌生人的私事,還到處宣揚的護士,我當然會感到憤怒。如果換個想法,覺得她們是因為把病患當成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以適當態(tài)度來處理的物品,才會感到好奇的話,應該就能夠諒解她們了。我憤怒的對象距離這里非常遙遠,正巧就是引發(fā)這起連陌生人也忍不住擔心的事件的始作俑者。 正如同護士們所說的,這件事沒有鬧大,也沒有明確的證據(jù)能指出兇手是誰。但是,浮現(xiàn)在我心中的兇手人選,已經(jīng)不是臆測,而是再肯定不過的事實。 兇手就是胡內(nèi)波和。這世上哪可能有那么多想帶給她不幸的人選呢? 我像根電線桿似地杵立原地一陣子后,兩名護士從病房里走了出來。她們似乎知道我聽見她們的對話,一臉尷尬地離去。兩人走了幾步后,我看到瘦護士用手推了推另一位護士。 無法拒絕的現(xiàn)實、或許可以避免的危機。自責的想法急速膨脹時,也有幾句話在我腦中不斷旋轉(zhuǎn)。 ——你這個玩弄別人感情的女人。 那是胡內(nèi)對飽受驚嚇的她低語的惡言。即使已經(jīng)過了四年,胡內(nèi)心中仍熊熊燃燒著和說出那句話時同樣的憎惡。 ——要是再發(fā)生那種事情,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再振作起來。 最了解她過去的水山晶子,也說出這樣的證言。前半句早已不是假設情況。前兆已經(jīng)很明顯地擺在眼前,我卻毫不理會水山晶子的勸告,沉溺在安逸中,最后才會引發(fā)這起事件。 我不能去見她。 當我回過神來時,慰問的花束竟掉到地上,發(fā)出「啪沙」一聲,花瓣散落各處,醫(yī)院的工作人員慌慌張張地趕過來。他們的呼喚聲卻如平凡的一天般穿過我的體內(nèi),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不能去見她。我還有什么臉敢去見她呢?就算我現(xiàn)在去找她,也無法保證不會刺激她的傷痛。不只如此,若連我悲慘的模樣也被躲在某處的胡內(nèi)看見了,就會演變成完全無法挽回的情況,不是嗎? 我不能去見她。就算其他人能辦到,至少我不可能幫助切間美星振作起來。 我跪倒在冰涼的亞麻地板走廊上。當我甚至希望自己看不到這個無法重來的世界而用雙手遮住眼睛時,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便抬起頭來。 有東西落在我并攏的掌心里。 是花束。雖然剛才不小心掉到地上,但撿起來后形狀幾乎完好無缺。我往旁邊一看,只見一位女護士以彷佛在指導我的溫柔語氣說:「這是一份心意十足的慰問禮物吧?」 我剛才被遮住的眼睛還無法對焦,只能暫時茫然地看著手掌。色彩繽紛的花束看起來有如反射在雨天路面的霓虹燈光般扭曲,隨著視力逐漸恢復,鮮艷又嬌嫩的花朵開始撩撥我的美感。最后,我的視野終于恢復原狀,明明雙眼看到的應該只有現(xiàn)實存在的事物,我卻覺得花束中透出一道亮光。 我或許能夠幫助她。 說不定能讓她在最不會感到痛苦的情況下,遠離胡內(nèi)波和的威脅。 那是個風險極大且非常亂來的方法。即使會受到傷害或失去什么,我也毫無畏懼。如果能夠藉此抵銷因自己的大意而造成的災厄,就算快要打開的門又再次闔上,我也一點都不覺得惋惜。 這次絕不允許失敗。有很多細節(jié)必須研究。我一刻也不想浪費,隨意地向護士道謝之后,便從地上一躍而起,往前急奔,將三〇五號房拋在腦后。我快跑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響,雖然馬上有人喝斥我要保持安靜,但就連胸口的疼痛,也以起死回生為目標,溶于激昂的心跳中。 3 那一天,胡內(nèi)波和仍舊隱身在籠罩街道的夜幕下,獨自沉默地佇立著。 事件發(fā)生后已經(jīng)過了十天。前五天,胡內(nèi)悄悄地前往醫(yī)院確認探病訪客的名字,但沒有發(fā)現(xiàn)切間美星以病房為掩護,和那個男人見面。他心想,這次也成功地讓切間美星嘗到苦頭了,或許也因為沒留下證據(jù),他沒有察覺到有人在進行調(diào)查的跡象,一想到可以高枕無憂地盡情欣賞兩人分道揚鑣的模樣,胡內(nèi)的內(nèi)心便忍不住涌上笑意。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收到了陌生號碼的來電通知。 「你是胡內(nèi)波和吧?」 他一接起電話,便認出手機里傳來的聲音是曾在ro咖啡店和他交談的男人。他感覺到對方虛張聲勢的敵意,知道對方似乎已經(jīng)看穿一切了。 「我上次完全被你騙了?!顾B名字都是報上真名,竟然說自己被騙,被害妄想也太嚴重了。他曾說自己不擅長說謊,那也是真的?!肝乙呀?jīng)知道你以前干過什么好事,這次應該也是你的杰作吧?你以為不會穿幫嗎?」 笑死人了,說什么穿幫,要是美星沒有因此聯(lián)想到自己,他反而覺得困擾。或許是對方用質(zhì)問的口氣挑釁自己的方式實在很沒意義,他甚至覺得對方的態(tài)度只是讓無能為力的空虛感更加強烈。 但接下來男人卻提起了他意想不到的話題。 「別誤會,我并不想把你交給警察。如果不慎讓事情變得更復雜,導致美星小姐愈來愈擔心害怕,也不是我樂見的情況。我會打電話給你,是想和你進行一場交易?!?/br> 交易?他有什么立場談這個?不過胡內(nèi)決定先聽聽對方怎么說。 「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對我施暴的理由和四年前一樣,是為了警告想和客人交心的美星小姐吧?換句話說,只要我這個客人直接了當?shù)鼐芙^美星小姐,她就不會再感到痛苦了吧?」 他保持沉默。若是她之后又繼續(xù)維持類似的態(tài)度,自己或許還會再出面阻撓,男人應該也明白這點。至少當兩人徹底分開后,自己體內(nèi)沒有想從男人背后補上一擊的恨意。若只看結(jié)果的話,確實正如男人所言。 「……不反對嗎?好,我會和美星小姐分開。只要她今后能過著平靜無波的日子,我就別無所求了?!?/br> 男人寂寞的聲音如雨滴般一字一句地持續(xù)下去。 「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讓我再去一次那間咖啡店。我之前說過,我非常喜歡她煮的咖啡吧?只要讓我把最后那一杯的味道永遠留在舌頭上,我就毫無留戀了?!?/br> 意思是要自己在最后同情他嗎? 「我會在圣誕夜晚上八點到塔列蘭找她。那時候我應該已經(jīng)出院了,就算當天沒有營業(yè),我想她也會在店里等我。只要在那里正式向她道別,我這次就不需要再違背任何約定了。聽好了,我不知道你究竟跟蹤我們多久,但這次你不用來也沒關系。男人說話算話,為了不讓美星小姐又遭遇危險,我會竭盡全力的?!?/br> 說完后,男人便掛斷了電話。 該怎么辦呢?胡內(nèi)猶豫了數(shù)天,最后還是決定親自走一趟。如果對方是特地打電話叫他去的話就算了,既然是要自己別去,表示男人不會耍什么花招或計謀,應該是認真的。但凡事都有萬一。男人的決心也是會動搖的。更何況,對他來說,親自走一趟也是在對做出明智決定的男人表示敬意。 細小的雪花有如在濃郁的夜色中鑿出空洞般漫天飛舞。將圍巾纏繞到嘴邊不是為了抵御寒冷,而是要避免嘴里吐出的白霧泄露自己的存在。他在不會遲到的時間離開自己家,八點前就抵達了目的地。 胡內(nèi)十分謹慎地觀察咖啡店周遭,完全沒發(fā)現(xiàn)任何讓他覺得事有蹊蹺的人。和十天同樣,他讓自己變得毫不起眼,站在路旁緊盯著數(shù)十公尺前的狹窄小徑,也是唯一能出入塔列蘭的通道。 時間正好到達八點的時候,他的眼前有了動靜。 那名男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道路另一邊。一閱始,看起來只是一個小點,但當他逐漸走近時,伴隨而來的腳步聲相當沉重,彷佛要將洋溢著圣誕夜歡樂氣氛的街道踩碎般。在他走進小徑前,從塔列蘭店中流泄出的燈光瞬間照亮了他的側(cè)臉,臉上的表情如蠟像般僵硬。 希望他緊張的態(tài)度代表了他的決心。胡內(nèi)的手指穿過口袋中冰冷的手指虎。五分鐘過去了,還沒有出現(xiàn)新的動靜。他體諒到對方應該沒辦法很快說完道別的話,于是又耐著嚴寒等了一會兒。 當人影終于從住宅間的小徑走到街道時,胡內(nèi)差一點忍不住大笑出聲。 ——切間美星,你這個不知悔改的女人! 人影不只一個。走在剛才那名男人身旁的是一位穿著灰色大衣的嬌小女性。她戴著幾乎要把黑色短發(fā)完全蓋住的白色報童帽,深深地低著頭,似乎正在哭泣。男人輕拍了一下她的背安慰她,接著就像帶孩子出門的父親般,牽起她的手往前走。 幸好他決定前來親眼見證。沒想到主動要求交易的男人竟輕易地違背自己的誓言! 從兩人的情況來看,很明顯的可以得知男人雖然曾要求分手,但女人卻哭著拒絕,纏著男人不放。當胡內(nèi)確定自己不需要手下留情時,充滿怒火的內(nèi)心也很想以僅存的理性問對方一個問題。 為什么會如此渴望讓別人對你敞開心胸呢? 胡內(nèi)與男人第一次見面時,就感覺到他和過去的自己有共通點,雖然并非完全相同,但大概跟自己很像。他應該不會主動敞開心胸,或是積極地想和他人深交。 如果無法負起教養(yǎng)的責任,就不要生小孩。同樣的,切間美星的態(tài)度也是一樣吧,她沒有考慮到后果的行為,確實給對方帶來明顯的傷害。為什么還要傲慢地逼迫對方把自己放在心里呢? 你可以告訴我嗎?就算自己試著這么做,我也完全不明白啊。 你究竟想在硬撬開的門的另一端尋找什么? 胡內(nèi)逼近眼前的兩個背影,甚至一時沒發(fā)現(xiàn)自己跑了起來。低頭、肩膀不停顫抖的女人,和看起來沒什么自信并領先半步走在她身旁的男人。親密地互相緊握的手指。胡內(nèi)繼續(xù)靠近,彼此的距離愈來愈短。他們并末轉(zhuǎn)過身。為什么不回頭?完全無視于我嗎?浮上心頭的一抹空虛在體內(nèi)降下汽油雨。無論是兩人的背影,或在自己腹中悶燒的火焰,都愈來愈大、愈來愈旺盛。 ——就是現(xiàn)在。 雖然他知道暫時拋下無力反抗的切間美星,先解決男人才是最有效率的,但胡內(nèi)從一開始就毫不猶豫地瞄準戴著報童帽的人的后腦勺。他想讓切間美星也擁有無法經(jīng)由時間治愈的心理創(chuàng)傷,以及難以打破的巨大禁忌。 他以和十天前相同的動作,拳頭高舉緊握。雖然他看到兩人在這時發(fā)現(xiàn)異狀,松開牽在一起的手,但已經(jīng)太遲了,根本是毫無意義的反應。 他高舉的拳頭劃過空中,用力地朝著目標揮下。 他一時還搞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在那一瞬間,胡內(nèi)周遭的世界突然轉(zhuǎn)了半圈,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后背就被重重地摔在柏油路上。 這一擊實在太強烈了。他很謹慎地注意周遭動靜,卻對目標切間美星沒有半點警覺心。上次攻擊時她毫無反抗能力,所以他腦中根本不認為對方有能力反擊。既然如此,為什么現(xiàn)在自己會躺在冰冷刺骨的馬路上,無力地仰望天空呢? 他不僅覺得呼吸非常困難,腦袋在頭蓋骨內(nèi)不停跳動的感覺更讓他的意識逐漸模糊。令他深惡痛絕的兩人低頭窺探他仰躺在地上的臉,當他的雙眼在最后捕捉到兩人的五官時,他彷佛即將掉進深不見底的洞xue般,在洞口用盡僅存的力量,以微弱的聲音咒罵了一句。 ——這女的是誰??! 4 通往塔列蘭咖啡店的小徑位于老舊房屋間的隧道。 我在即將踏進這條又窄又短的道路前停下腳步。 到今天為止,我已經(jīng)穿過這道「門」幾次了?為了享受她沖煮的咖啡,我推開那扇門幾次了?有時我覺得很緊張,有時又感到興奮。無論是寂寞、失落、安逸,還是幸福,當我穿過已經(jīng)走了不知幾次的小徑后,在里頭等待的世界總是溫柔地迎接我?,F(xiàn)在想想,所謂的咖啡店,一定懷著印象能長存某人心中的愿望,靜靜等待著客人上門。 這樣就夠了。畢竟是自己惹出的事端。我邊安慰自己邊舉步,鉆進隧道中。夜晚的庭院有如在京都市區(qū)偷偷開了一個小洞,灑落在庭院地上的燈光,就像人們滲透塔列蘭建筑物的溫情般充滿暖意。一想起自己也曾經(jīng)籠罩在那燈光中,淚腺好像快不聽使喚,我只好慌張地鎖緊它。 我推開沉重的門,鈴聲隨之響起,藻川老爺爺?shù)纳ひ魝鬟M我耳中。 「不好意思哪,我們現(xiàn)在沒營業(yè)——」 老爺爺一看到我,就像時間暫停似地僵在原地。 我環(huán)視店內(nèi),眼前的景物如常,像是訴說著這間店對外面的圣誕夜氣氛毫無興趣。不過,今天吧臺旁坐著水山晶子,手里吃蘋果派用的叉子懸在半空中,一臉驚訝地凝視著我。我以眼神向她打招呼后,便在窗邊的座位坐下來,朝著吧臺說道: 「給我一杯熱咖啡?!?/br> 點餐的方式和初次相遇時一樣,我卻覺得格外安靜。因為今天沒有背景音樂嗎?話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在非營業(yè)時間來這里。 在一段差點讓人睡著的漫長沉默后,一句回答傳來。 「知道了?!?/br> 美星咖啡師對我露出有些無力的微笑。她穿著我看慣的黑白色制服,熟悉的黑色短發(fā)輕輕晃動。 我拿起杯子深吸一口氣,讓咖啡香滿溢胸口。 水山小姐和藻川老爺爺帶有壓迫感的視線讓我如坐針氈。美星咖啡師的身體也靠在吧臺上,感覺有話想說卻未開口,不明所以地轉(zhuǎn)著手搖式磨豆機。就連查爾斯也一臉認真地面向我端坐著。究竟在看什么?究竟想說什么? 雖然知道濃縮咖啡和濾沖式咖啡不可一概而論,我還是遵從那句名言,逐一確認眼前這杯咖啡。如惡魔般漆黑,這應該算合格了吧!如地獄般guntang并不代表沖煮的水溫愈高愈好,從冒出的熱氣量和碰到杯子時的感覺來看,可以說是最能夠完美引出咖啡豆香味的溫度。如天使般純粹、優(yōu)雅又干凈的香氣,正說明了它沒有添加任何雜質(zhì)的清爽味道,最后—— 第一口。我讓味覺變得比之前每次品嘗時更敏銳,專注地分析味道。第二口。第三口。隨著杯中液體愈來愈少,我的某項猜測也逐漸轉(zhuǎn)為肯定。 果然如此。近來我隱隱約約感覺到的事絕不是自己多慮。 我在快喝完一半時把杯子放回盤上。 「美星小姐。」 似乎從我的聲音聽出了不對勁,她猛然抬起頭來?!冈趺戳??」 「咖啡的味道改變了喔——我覺得水準有點下降了?!?/br> 我毫不隱瞞地老實說出自己的感想。 她雙眼圓睜,手也停止轉(zhuǎn)動,臉色蒼白地搖搖頭。 「我什么也沒有改變。」 「但是實際上它的確變了。我當然不認為你應該負起所有責任,不過,先不論理由為何,咖啡味道不再維持一定水準是事實。你可是專業(yè)的咖啡師,無論何時,都應該讓客人品嘗到最完美的味道吧?絕對不能被一時的情感等因素左右。」 我一口飲盡殘存的半杯咖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要走了。在休息時間打擾你們,真的很不好意思。」 藻川先生率先站到收銀臺前,對呆站在原地的咖啡師表現(xiàn)出難得的體貼。 結(jié)完帳后,我再次轉(zhuǎn)身對她說: 「我應該不會再來這間店了吧。」 她頓時倒抽一口氣。 「為什么呢?」 「因為咖啡的味道改變了。你煮的咖啡已不再是我的理想味道——它變得太甜了?!?/br> 「所以我們以后也沒辦法再見面了?您之前說的保護也是謊言嗎?」 「我的確說過要保護咖啡的味道。但是無論我再怎么想保護,如果你自己改變了那個味道,我也無能為力。」 「您的意思是,您只對我煮的咖啡感興趣,對吧?」 雖然她顫抖的聲音里帶有幾分不舍,但我笑著忽視了它。 「你這句話不太對呢,簡直把我說得像個冷酷無情的人?;仡櫸覀兿嘧R的過程,會發(fā)現(xiàn)我對咖啡的興趣確實有著無法取代的地位,但這不代表我在你身上感覺不到任何魅力。只不過,你吸引我的地方,是你擁有咖啡師專業(yè),能煮出符合我理想的咖啡。我以這個前提和你來往,有什么不對嗎?就算我再喜歡一個歌手,如果他的歌聲無法打動人心,我也無法繼續(xù)仰慕他了吧?」 她似乎還想再說什么,最后卻還是沒有說出。 「你之蒔幫了我很多忙,我真的非常感謝你。那我先走了。」 我低頭向她行禮后,便轉(zhuǎn)身推開門。事到如今我才明白,這鈴聲不只告知客人來訪,也用來向客人道別。本來只要鈴聲一停止,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表現(xiàn)出悵然若失的樣子,但有句話鉆出即將關上的門縫,刺進我后背。 「耗費整整半年的時間,結(jié)果想偷的味道竟然消失了,不知您做何感想呢?」 我停下腳步。店門有如反彈般再次打開,鈴聲一直響個不停。 「……你說『偷』嗎?我之前確實很想偷。因為這樣就不用特地跑來塔列蘭,可以盡情飲用那杯咖啡了?!?/br> 「您這樣實在太難看了,至少在最后把真正的想法說出來吧——您打算偷取這間店里的咖啡味,再把它當成自己研發(fā)出來的產(chǎn)品,在店里販賣吧?」 美星咖啡師一反常態(tài),以嚴厲的口吻譴責正想離去的我。 她真的不是普通聰明。我回頭看向她時,嘴角應該不自覺地上揚了吧? 「也就是說,你已經(jīng)非常完美地磨出我真正的目的了?!?/br> 「誰知道呢,不過,關于你的身分,我應該早就磨好了?!?/br> 咖啡師放開磨豆機的握把,重重地嘆了口氣。或許被迫說出極不愿坦白的事情,她才會出現(xiàn)類似一吐怨氣的舉動吧! 「您雖然稱我為咖啡師,但其實您也是咖啡師喔,在那間生意很好的ro咖啡店里工作。我沒說錯吧,青山先生——不,是青野大和先生?!?/br> 5 兩人加一只觀眾的存在反而更突顯店里的死寂。 「……哈哈,真是服了你。以前好像也曾發(fā)生過類似的事呢!沒有什么比謊言被拆穿后還死不認帳更可笑的。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咖啡師應該早就知道真相了,但聽到我承認后好像還是很沮喪。 「我最初察覺到不對勁,是在知道您前女友的名字叫真實時?!?/br> 「不對啊,我應該沒有在你面前提過她的名字?!?/br> 「沒錯,但是我一聽到奈美子小姐打您一巴掌的理由,立刻明白她離去時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了。您之前沒有發(fā)現(xiàn)嗎?我曾經(jīng)有一次在您面前叫她『真實小姐』喔?!?/br> 我似乎頗擅長在腦中重現(xiàn)人與人的對話內(nèi)容,馬上想起當時的情景。九月時,在我們思考虎谷真實為什么會來到塔列蘭的過程中,咖啡師是如此稱呼她的——傷心的真實小姐。 她當時根本沒有會錯意。早在第二次光顧的時候,我想隱瞞的事情就已經(jīng)露出破綻。 「不過,你如何從她的名字聯(lián)想到我的身分的?」 「接著引起我注意的是您寫給我的信箱地址。既然名字寫成『真實』,那地址里的『truth』就有可能是指女朋友的名字。既然如此,我原本以為只是把姓名和生日寫成英文的推測就不對了,也突然覺得您分別使用連字號和下底線很奇怪。」 如同戶部奈美子所稱呼的,「青山」是擷取我姓和名的前兩個發(fā)音組合成的類似昵稱的名字(1)。我把這個昵稱聯(lián)想成咖啡豆品牌,并申請電子信箱。當我在修改信箱地址時,虎谷真實剛好在我旁邊,于是我便在她的要求下,勉強把她的名字加進信箱地址中。 換句話說,她早就知道我是個會用女友名字來當信箱地址的rou麻家伙了?我忍著臉上快冒出火來的羞愧感繼續(xù)說。 「但要從信箱聯(lián)想到我的本名還有段距離呢!之前我不小心說溜嘴的時候,你果然沒有聽漏,對吧?」 「您是指在小酒館發(fā)生的那件事嗎?」 沒錯,我曾有一次不小心在她面前說出自己的本名,也就是我們?nèi)サ男【起^的店員詢問名字時,我告訴她的回答??磥砦野选盖嗌纳健箓窝b成是在說明名字怎么寫的技倆(2)終究沒派上用場……當我這么想時,她卻沒有點頭認同我的推測。 「那時候我已經(jīng)知道有關您身分的大部分資訊了,包括您的名字。當時在心暖商店里的小晶看到您后,不可能又打電話給我。而我身上連一張您的照片都沒有,沒辦法讓小晶知道您的外表特征?!?/br> 1「青山」的日文為aoyama,分別取青野(aono)的ao(青)和大和(yamato)的yama(山)組合而成。 2「青野大和」的日文發(fā)音與「青色的山」(aonoyamato)相同。 聽她一說我才恍然大悟。我的確不記得自己曾讓美星咖啡師拍過照。除此之外,我和水山晶子的共通點就是塔列蘭,但不巧的是,我每次來這里時,店里的客人不多,如果有位感覺像咖啡師的女性友人也在店內(nèi),我至少會有一點印象。 「美星告訴我你的事后,我就自己偷跑去那間咖啡,想看看你長什么樣子。因為店里客人很多,我想你應該沒有印象?!?/br> 水山晶子斷斷續(xù)續(xù)地向我坦白。雖然我確實沒有印象,但當她想要得知我的容貌時,采取這個方法應該是最實際的吧。 她向我說明胡內(nèi)為何會找上我的原因時,我嚇了一跳,事實也證明,那不是我多慮。她已透過自己的經(jīng)驗知道,只要去咖啡店就可以輕易找到我。 「我承認我因為想偷咖啡的味道才努力隱藏自己的身分。但不論是名字還是職業(yè),真要說的話,其實是美星小姐你自己誤會了,我一開始也沒有肯定你的推測喔。不僅是名字,連你擅自認定我是學生也一樣,你為什么會對自己的推測起疑呢?」 「雖然有好幾個原因,不過最大的關鍵還是我只在非假日看見您這點吧!與其推測您平日比較有空,倒不如看成是周末沒有時間比較好。話雖如此,但據(jù)您所言,在星期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