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也是他們越來越不對付的原因。

    而當時梁采薇的工作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每天公司家里跑，忙得腳都沾不著地，更談不上帶著季晨出任務(wù)了。這個自小就懂事的弟弟自然是不會再給jiejie找麻煩，即使是硬著頭皮，他也要努力學會與人合作，而非常幸運的是，他遇到了一位非常溫柔的前輩，寧安。

    寧安像他的名字一樣，雖然個子高大，看起來不好招惹，可性子里是個極其溫和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膽小。雖然渡靈者大多單打獨斗，但新人總歸還是需要提攜和照顧的，在梁采薇工作繁忙的時間里，寧安就承擔起了帶帶這位小后輩的重擔。

    初次見面時季晨局促極了，一度連打招呼都費勁，換了別的前輩，大概會認為這位后輩不懂規(guī)矩，不懂事。然而寧安卻完全不在乎，做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后，就將季晨保護了起來，給他細心地講解各類怨靈的處理方法，替他擋掉從一旁偷偷突襲的各種靈體……

    那時的季晨身邊還沒有何云起，他覺得，好像前輩也不全是江清遠那樣的煩人模樣，這位前輩就很好。季晨不愛說話，寧安也不強求；季晨追起怨靈來不要命，寧安就一遍遍耐心細致地勸誡他這樣危險，下次注意……寧安很溫柔也很細心，對季晨的關(guān)心不是愛屋及烏，而是一種成鳥對雛鳥的關(guān)愛。

    這話雖說不太合適，但季晨竟然從這位身形高大體格健壯的前輩身上看到了一絲母性的光輝。

    鐵漢柔情四個字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可這位前輩卻在季晨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時突然消失了。

    就是突然的消失了，沒有任何征兆。電話、短信、社交媒體，或者是工作場合里，季晨都再也沒見過這位前輩。季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問jiejie，問叔叔，甚至是硬著頭皮去問了江清遠，都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答案。

    大家也都才如夢初醒地反應(yīng)過來，對啊，寧安人呢？

    何云起一點也不奇怪季晨的執(zhí)著。他的晨晨，是一個能將五年前不經(jīng)意的溫暖記掛至今的人，他從小在缺失愛的環(huán)境里長大，直到青春期才真正擁有了家人，對每一個幫過他、救過他、惦記過他的人，他都記得格外清晰。

    正是因為來之不易，所以才格外的珍惜。

    可是當季晨再次見到這位寧安前輩時，他已經(jīng)成了灰白的、透明的模樣。

    他記得太清楚了。那個春末夏初的深夜里，季晨偷偷溜出宿舍跑單子，按著慣例翻墻進了小巷里。一番廝殺后，他終于送走了在城區(qū)里為非作歹還不肯悔改被超度的怨靈。而巷子深處的角落里，還蜷縮著一只瑟瑟發(fā)抖的幽靈。

    剛才的怨靈大概是想要欺負它。季晨這么想著，趁著靈力還有剩余，他不疾不徐地踱步走向那弱小的靈體，輕聲詢問：“我送你走吧？”

    “不行……”靈體聞言抬起了頭，正對上了季晨寫滿震驚的眼睛。那高大的身形縮成了一團，看起來十分格格不入，可季晨記得，他記得那雙永遠平靜溫柔的眼睛，這是寧安的靈體。

    季晨立刻奔到了他的面前，在靈體盤踞的土堆上拼了命的翻找，直到雙手沾滿了臟兮兮的土星子，他才總算挖出了一串黑曜石的手串，土氣得很，但他記得那是寧安戴在手上的東西，那是他用于超度的首飾。

    “前輩，誰干的，你告訴我……”季晨詢問的聲音幾乎哽咽，他不能明白這是為什么，好好的人為什么突然消失了，為什么只剩手串和靈體，是誰將他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是誰害了他？這一連串的問題竟不知從何問起。

    寧安的靈體受損了，他只是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后輩，這是他一手帶大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的后輩，而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記得自己的死因，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曾經(jīng)強大而溫柔的壁壘，此刻只能蜷縮在陰暗狹窄的角落里，被一個微不足道的怨靈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

    “前輩……”手里的黑曜石冷得刺骨，即使是在春末初夏的晚風里，季晨也覺得一身的汗被吹了個透心涼，他咬了咬牙，將眼前的靈體收入了寧安最后的遺物里。只要還與人世間有一絲的聯(lián)系，季晨就一定要讓他記起來，記住自己的名字，完成未了的心愿，然后干干凈凈地離開。

    “所以……這個手串就跟著你直到現(xiàn)在？”何云起想起了那手串戴在自己手上時傳出的聲音，這位前輩的語氣和腔調(diào)，似乎不像季晨說的那樣溫柔，但是膽小是真的膽小，他已經(jīng)切身體會到了。

    “嗯，養(yǎng)了兩年，靈體已經(jīng)逐漸修復了，現(xiàn)在能差遣他出來干點小事，可是還是差點，總覺得他……有點傻?！奔境靠鄲赖負狭藫项^發(fā)，把玻璃杯里的牛奶用來澆了花，“吃是挺能吃，他吃過喝過的東西就沒有任何味道了，沒辦法再次食用的?！?/br>
    “那他吃點魚能不能補補腦子？”何云起突發(fā)奇想提議道。

    “……”季晨倒是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經(jīng)何云起這么一提醒，他倒是突然醒悟了過來，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連著眼睛都一同亮了起來，“你不是有個……有個朋友，是醫(yī)生嗎？有沒有能補腦子的中藥，開點熬了讓寧安前輩試試看吧？”

    何云起只是想這么逗逗季晨讓他別太難過，可沒想到這孩子就這么當真了，這要是讓老于知道他得開藥給鬼吃，他鐵定要把自己這倒霉催的發(fā)小用銀針扎死在醫(yī)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