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恕瞇眼，俯身離她只有一寸之距，岳金鑾一時分不清是他呼吸更灼還是目光更熱，她想往后縮，可秦恕手肘抵著她背后的枕頭，她只能哆哆嗦嗦?lián)P起頭看他。

    “你親口說的婚約，我當(dāng)了真，你現(xiàn)在又要?dú)Я?？你把我?dāng)什么，當(dāng)猴耍？”

    他生氣了。

    他一生氣，看上去就特別兇，岳金鑾本來特別兇一個人，見兇外有兇，不由得甘拜下風(fēng)。

    那她和人家當(dāng)過皇帝的肯定沒法比……

    秦恕冷聲，“說話?！?/br>
    岳金鑾結(jié)結(jié)巴巴，“不、不毀就是了，我聽您的?！?/br>
    秦恕揚(yáng)唇，從容枕著小臂，“那我等著。”

    等到她長大、兌現(xiàn)承諾的一日。

    岳金鑾這才發(fā)覺他已經(jīng)躺上床了，本來寬敞的床因?yàn)槎喑鲆蝗擞行D，她無論怎么躺，都沒法不和秦恕黏在一起，委屈道：“哎呀，你往那邊睡睡，我沒地方睡了?！?/br>
    秦恕乖乖往外躺了躺，卻握住她的手。

    岳金鑾看他，秦恕道：“幫你捂捂，怕你冷?！?/br>
    她才不信……

    想握就握吧，找這么多借口。

    困意上涌，岳金鑾歪頭枕著秦恕手臂，搭著眼皮問：“我有一個問題。”

    “說吧?！?/br>
    “你是十四歲的秦恕，還是十九歲的秦??？”

    她死時十五歲，秦恕大她四歲，是十九歲。

    秦恕不答反問，“你是十五歲的岳金鑾？”

    岳金鑾便笑了。

    她窩在秦恕懷里嗅他襟前淡雅的冷香，很好聞，讓她很踏實(shí)、很心安。

    她好像死不了了。

    因?yàn)樾睦锏臓繏煸絹碓酱?，已?jīng)完完全全把她的魂兒都死心塌地勾在這里了。

    她低聲叫他名字，“秦恕。”

    “嗯？”

    “秦恕?！?/br>
    “嗯?！?/br>
    “……晚安?！?/br>
    岳金鑾夾帶私貨，悄悄在他耳邊道了聲，“今天也喜歡你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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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岳金鑾睡熟了, 秦恕起身，小心翼翼托住她的頭，將軟枕代替手臂放在她頸下。

    姮娘悄然無聲在外殿等著。

    見秦恕走出來, 連忙行禮道：“三皇子，貴妃娘娘已在正殿等您了?！?/br>
    秦恕點(diǎn)頭，跟著她去了正殿。

    快要到宮門落鎖的時候，眉壽殿大部分的燈火都已熄滅，姮娘手中提的小燈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 拽出一筆如煙火留痕般的明燦。

    岳貴妃未曾休息, 一手抵著額角，一手執(zhí)著岳金鑾去年作的詩文稿紙看，紙上小字棱角銳利, 煞有風(fēng)骨，褪去從前稚氣，期間變化不過寥寥幾月，實(shí)在是奇怪。

    她看得入神，連秦恕來了都未曾發(fā)覺，秦恕便在珍珠簾外靜候。

    姮娘等了一會, 小聲提醒，“娘娘, 三皇子來了?！?/br>
    “幾時來的，我都沒發(fā)覺，快請進(jìn)來?！痹蕾F妃將詩文妥善斂于一只彩繪漆木小匣中，匣面上畫著活靈活現(xiàn)的小狗撲蝴蝶, 專門用來放置岳金鑾的課業(yè)。

    片刻后，姮娘為坐于左側(cè)上首的秦恕奉了盞茶，然后退去簾外。

    正殿中僅有岳貴妃、秦恕與姮娘三人。

    靜得可聞燈花爆開時的“嗶剝”聲。

    岳貴妃親自起身, 用銀捻子挑開纏繞的燈芯，眸底清泉在燈色下漾著笑意，“小恕，你可想好了？”

    “若是想好了，我明日便同皇上說，只是你往后半身血脈，得姓岳?！?/br>
    不姓蘇。

    秦恕面沉如水，聽聞“岳”字時，長睫徐徐低垂，“我已意決，如貴妃娘娘所言，往后我半身血脈姓岳，乃是秦岳之子，絕無虛言?！?/br>
    岳貴妃目色柔軟，“——你的決心，是因?yàn)榘⑹?？?/br>
    她笑了笑，自問自答：“為了阿柿也好，為了蘇氏也罷，只要你是真心所付，我信你?！?/br>
    她招手，“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我的孩子。”

    秦恕雖才十四歲，但個子已比貴妃要高，岳貴妃一陣恍惚，輕嘆：“你都長這么大了，小時候你被阿柔抱在懷里的時候，還只會吮指咿呀呢，不提了……小恕，你也看看我?！?/br>
    貴妃道：“往后我便是你的倚仗，是你的母妃了。”

    她的聲音低軟的像風(fēng)雪婆娑中的月色，始終保持著她獨(dú)一無二，不被風(fēng)塵所染的溫柔。

    秦恕撩起眼簾，仔仔細(xì)細(xì)將岳貴妃打量，“母親?！?/br>
    岳貴妃一愣，“你叫我什么？不用，你若是不愿意，不必叫我母親，你的母親仍可是蘇懷柔，只需在外人面前，尊稱我一聲便好?！?/br>
    貴妃是個極少強(qiáng)求的人。

    她知道蘇才人在秦恕心中的分量，不愿意他受委屈。

    她是養(yǎng)個兒子，又不是養(yǎng)侍臣門客。

    “兒臣叫您母親?！鼻厮P(yáng)唇，長眸里斂盡平時冷意，溫沉道：“蘇懷柔是兒臣的母親，您也是，養(yǎng)之恩，育之恩，兒臣絕不會忘。”

    他深深一揖，“您永遠(yuǎn)是兒臣的母親?！?/br>
    秦恕走后，姮娘扶著岳貴妃進(jìn)內(nèi)殿休息。

    “好在三皇子是個心性兒好的，旁人都說他心冷，我看不見得，今日他改口叫您母親，足見誠意，貴妃娘娘您沒挑錯，這孩子一準(zhǔn)好著呢?！眾镞厧唾F妃卸下釵環(huán)邊道，心里熱乎勁兒一起，夸秦恕夸得甚是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