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自己夠到了升降按鈕，一邊把床放平，一邊好像在自言自語，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既然你睡著了，那我也睡了。你就這樣橫在我腰上好了，我不會痛的?！?/br>
    本來他半靠著，蘇青還有一點(diǎn)身體能倚在床背上，但現(xiàn)在床漸漸放平了，她就徹底整個人壓在他腰上了。

    蘇青摸到他的左手蓋在自己臉上，弱弱地問：“沈先生，你能不能關(guān)一下燈？”

    沈重不聲不響地摸到床頭的總控開關(guān)，啪地一聲關(guān)掉了房間里所有的燈。

    蘇青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先摸黑整理了一下沈重身上的被子，確定他都躺好了，又悄悄地飛快地跑去浴室沖了一下，再悄悄地回到床上，另拿了一床被子蒙住頭，假裝睡覺。

    沈重聽著她把這些事情做完，又感覺她很久沒有動靜了，才輕聲說：“青青，現(xiàn)在才晚上八點(diǎn)。”

    蘇青裝作沒聽見。

    “你好像還沒吃東西。”

    蘇青繼續(xù)裝沒聽見。

    沈重嘆嘆氣，“……我今天好累，你都不幫我捏捏嗎？”

    蘇青扮成一個無聲的啞女，起身跪到他腿邊，先把手探到他腰下。

    她揉了一會兒，沈重又嘆氣：“你不開燈，我都不知道你捏到了哪里。”

    蘇青僵住一秒，沈重又說：“時間還早，我還想跟你看會兒片子再睡?！?/br>
    她被他說得不知怎么回事又上了當(dāng)，探身把升降開關(guān)重新按下，讓他慢慢坐回到了四十五度，然后打開了燈。

    沈重看她面頰緋紅的樣子，左顧右盼了一下問：“剛才你不是在喂我粥嗎？怎么忽然燈都滅了？發(fā)生了什么？”

    蘇青沒有忍住笑了。

    但笑了一下又有點(diǎn)想哭。

    她的沈先生明明這么可愛，可為什么又這么可憐？

    她往他懷里靠過去，手環(huán)到他腰后，貼在他耳邊問：“你想看什么？”

    沈重思考了一下，“……看看帝企鵝的紀(jì)錄片吧?！?/br>
    蘇青默默地打開電視機(jī)，找到一部《帝企鵝日記》。

    沈重認(rèn)真地看起了電視，蘇青則坐在床邊吃了點(diǎn)東西，又開始邊看邊替他揉起了雙腿。

    這里是他完全無法自己活動到的部位，只有靠被動的按摩來延緩肌rou萎縮的速度。

    但他從icu出來的時候，肌rou就已經(jīng)萎縮很多了。

    她不知為什么，面對他總是一天比一天內(nèi)疚，按著按著就怔怔地對著他腿發(fā)起呆來。

    如果那天她沒讓他去接她，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拋開不應(yīng)該有的情緒好好對他，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嫁給他，沒有認(rèn)識他…沈重看著帝企鵝不出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里沈重睡著以后，蘇青悄悄地掉了個頭，躺到他腳邊，把他冰涼癱軟的雙腿抱進(jìn)懷里。

    她把他的腿貼在自己胸前，悄無聲息地偷偷去吻他的雙腳。

    已經(jīng)塌陷軟掉的足弓，萎縮的腳跟，還有顯得有些突兀的踝骨，他這里的功能是零分。

    而此刻她的眼淚汩汩不停地滾在他的腳上，他卻絲毫沒有察覺。

    新的復(fù)健師面試了四五個，沈重挑了年紀(jì)最大、臉最臭、時薪最高的一個。

    這個復(fù)健師叫林森，整個人根本就是一段木頭，干巴巴地介紹做完了自我介紹，就反而要求去復(fù)健室考察沈重。

    沈重就一個人跟他去了。

    復(fù)健室是本來別墅里帶的健身房改的，沈重從來沒讓蘇青進(jìn)去過，她守在門口等到兩個人出來，發(fā)現(xiàn)沈重臉臭，林森臉更臭，互相都不講話。

    蘇青客氣地送林森下樓，到門口時林森問她：“你平時出去工作嗎？”

    蘇青搖搖頭。

    “嗯，照顧這樣一個人本來就是份全職工作?！绷稚c(diǎn)頭，“他原來的復(fù)健狀態(tài)非常不好，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很辛苦?！?/br>
    蘇青膽怯地問：“有多不好？他本來也很努力，練習(xí)得很辛苦的?！?/br>
    “辛苦不等于正確?！绷稚淅涞卣f，“他原來不是復(fù)健，是消耗?！?/br>
    蘇青不說話了，林森跟她差不多高，四十幾歲，渾身都是結(jié)實的肌rou，平視著她的神情都兇得有點(diǎn)嚇人。

    “明天我下午兩點(diǎn)來?！绷稚ο乱痪湓捑妥吡恕?/br>
    蘇青去花園里剪了幾朵百合，才回到樓上書房。

    沈重不出所料地坐在書桌后發(fā)呆，蘇青找花瓶把百合插好，放在他面前說：“送給你的，笑一笑，好不好？”

    沈重抬頭對她笑笑，輕聲說：“謝謝青青?！?/br>
    眼里一點(diǎn)笑意也沒有。

    蘇青一整天都小心翼翼想逗他開心點(diǎn)，沈重也有在努力調(diào)整心情，兩個人甜甜蜜蜜地吃完晚飯后剛要回房，老秦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又來了。

    他手里拖著個“野人”。

    那人頭發(fā)胡子長成一大團(tuán)，黑黢黢地糊在臉上，剩下的皮膚紅紅干干的，背著一個看不出顏色的巨大登山包，被老秦拖著上來，駝著背垂著頭，很想把自己高高瘦瘦的身軀縮成一小團(tuán)。

    是沈默。

    四個人在走廊上相遇，老秦氣喘吁吁地一時說不出話，蘇青則默默握住沈重的手。

    片刻后沈重先帶著怒意問：“你還知道回來？”

    沈默死盯著地面，就是不出聲。

    老秦及時準(zhǔn)備腳底抹油：“沈總，我家里還有事，先回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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