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無詞公公如今只是一個奴才……”

    “往后便不是了?！毙l(wèi)明枝聽到這里終于出聲。

    盼夏咬牙道：“那也只是一介草民，如何能與公主相配？便是主子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圣上也不會同意的?！?/br>
    衛(wèi)明枝安靜了許久，把筷子輕輕地?cái)R下，她抱膝蹲到盼夏跟前，認(rèn)真地瞧著她：“多謝你同我說這些話，我也并非沒有想過這些事情。無詞他往后離開皇宮，可以去科考，他那般學(xué)問才氣，謀個一官半職想來不成難事。至于會不會愛惜……尚沒有走到那一步誰也不會知曉，我又何必為了這個猜測斷了眼下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旁人我都不想要，盼夏，你可明白？”

    盼夏垂首默然，好半晌才沉沉地應(yīng)了一聲：“奴婢明白了?！币活D，“只望主子不要委屈自己?！?/br>
    衛(wèi)明枝伸手把她扶起來：“我又怎么會委屈我自己？我心里有分寸的，他若是真做出什么傷我害我、對不住我的事情，第一個往他身上戳窟窿的必定是我！”

    盼夏被她一語說得好笑地彎了眼，倒是滿腔郁悶不復(fù)。

    桌旁的小貓兒叼著紙花晃了晃尾巴。

    無詞近來連著收到了許多天的東西。

    譬如精致有趣的小玩意兒。

    每當(dāng)窗子被敲響，他開窗望去，外頭總是空無一人，窗臺上卻是已經(jīng)擺好了小物件——有時是一支翼上刻著花的竹蜻蜓，有時是一支被吹成花貓形狀的小糖人，有時還會是一片被蟲子啃出一個月亮缺口的葉子……

    若是再凝神遠(yuǎn)眺，偶爾能在花盆后方的回廊木柱尾瞧見一截海棠紅色的、還沒來得及收好的裙擺。

    又譬如窗縫里不定時地會被塞進(jìn)來一封信。

    信上內(nèi)容多且駁雜，卻也有共通之處，那便是每回都要引經(jīng)據(jù)典，還要拿他作比，“沁甜”“歡喜”等大膽的詞語信手拈來，毫不似尋常姑娘家的欲語還“羞”。信箋的字跡亦是他分外熟悉的，他早些時候還臨摹過許多次。

    再譬如由貓兒送來的剪紙。

    大約是傍晚時分，虛掩的門縫外鉆進(jìn)來一只貍花貓，貓兒口中銜著小巧簡單的紅剪紙，放到他腳邊后還“喵嗚”叫了好幾聲，生怕他看不見似的。

    剪紙是最簡易的陽刻樣式，形狀是花盆里的海棠。花本就是紅顏色，襯上這赫赤色的紙張便有了一種栩栩如生之感。

    他坐在案前端詳了很久很久。

    連貓兒是什么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回過神來時房內(nèi)的光線已然全數(shù)暗沉下來——天黑了，他還沒有點(diǎn)燈。柜子后方站著的人的影子埋藏在黑暗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無詞手里的剪紙仍然沒有放下，他也沒有回頭，語氣無甚驚變地：“事情辦得如何了？”

    柜后的人答道：“已經(jīng)有眉目了，還在等時機(jī)?！?/br>
    他復(fù)又沉默下來，手里的海棠紙花在暗色中依舊奪目得很。

    柜后的人見這情狀忽然笑了聲，“這花兒長得可真似九殿下?！?/br>
    無詞徐徐地把剪紙攤平放在案上，慢悠悠地點(diǎn)燃手邊的一盞油燈，隨著火花“滋嗒”地?zé)?，整間房的格局也隱隱清晰起來。

    柜后之人摸不準(zhǔn)他的意思，輕咳一聲：“咳，屬下僭越。”

    無詞方才回頭，望了眼柜后地板上被拉得老長的影子，面上瞧不出是什么情緒：“你教她的？”

    “這您可就誤會屬下了。”柜后之人聞言語氣都輕佻了幾分，“屬下確實(shí)是同九殿下說過幾句心里話，卻沒教過她什么法子。何況，屬下也想不出這么……可愛的法子?！?/br>
    無詞仿似想到什么，眸里被火光染上幾絲柔意，唇角甚至還微微勾起，卻是贊同道：“的確可愛。”

    第22章 北齊

    三月尾巴，又到了衛(wèi)明枝出宮習(xí)武的日子。

    這回她練完武卻沒有著急回宮，而是打算滿京城逛一逛，瞧瞧如今的布告榜上還有沒有畫著無詞的那道通緝令。

    前腳剛跨出容國公府大門之時，她被人從身后叫?。骸皠e著急走啊，你今兒有空嗎？”

    衛(wèi)明枝回頭一看，來的人卻是穿著紫棠衣袍戴鑲玉束帶的容小世子。他今日精神氣不錯，手上甩著一枚翠色玉佩，嘴角噙笑：“陪我去做一件事情唄？”

    “什么事情？你先說出來，待我考慮考慮?！?/br>
    容小世子干脆道：“就是想叫你陪我去八角茶樓聽一場書，多簡單的事兒啊，是吧？茶錢我請了，你答應(yīng)又不虧?！?/br>
    衛(wèi)明枝沒輕易相信他：“聽書一個人又不是聽不得，你必定還有別的原因。說不說？不說我走了……”

    “哎別別，我說我說?！比菪∈雷优艿剿胺絹頂r住她，搔搔頭，有些為難道，“就是那開茶樓的老板，前不久與我做過一單生意，當(dāng)時我還去他府上吃了頓飯，好巧不巧那天就碰上他女兒了！哇那姑娘看著斯斯文文的，做的事兒說出來都沒人信！”

    “她怎么著你了？”

    “她堵我！我做生意去的路上堵，回家路上還堵，送花兒、送吃的、送用的……我認(rèn)識的京城公子哥兒里，沒一個追姑娘有她厲害的。我就是被弄怕了，而且今天這場評書我老早就盼著了，不去也不行，就想著，帶個武功高點(diǎn)的女子去誆誆她，也好落個清凈。你看你，藝高人膽大的，應(yīng)當(dāng)也不懼怕一個姑娘吧？”